而杜若的生活终于平息,教学楼,图书馆,寝室,宿舍,无波无浪,如同一潭死水。
    时间一晃就过了新年。
    一月份,寒潮已至,大雪纷飞。
    那夜,杜若从图书馆出来,天空还在飘雪。她低下头,拿围巾裹住口鼻,慢慢走去宿舍楼。靴子踏在白雪上,窸窸窣窣。
    她一路安静地走回去,进楼,上电梯。
    手机在兜里一震,消息来自何欢欢:“这是不是景明?!”
    点开图片,宿舍楼外的枯树下站着一个人,高高瘦瘦,黑色大衣,黑色棒球帽,口罩遮着脸,肩膀微弓着。
    只是夜色中模糊的人影,杜若的心却突然被撕开。
    “停下,停下!”可电梯门关。
    她飞快按下2层,心急如焚,冲去电梯间,楼梯间,逆着人潮冲去楼去。
    树下已是空无一人。
    她心也空了,跑去路中央慌乱地四处张望。报刊亭,情侣,学生,楼房……建筑人影如流水般从眼前晃过,没有景明。
    何欢欢跑来:“刚我看他跟你后头走,还没认出——”
    “人呢?”杜若叫道,“他人呢?”
    “往那边走了!”
    杜若疯了般追过去,眼睛像落水的人,四处抓索人影,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她一直跑到路的尽头,没有他。
    她慌张回头:“他人呢?”
    欢欢也急了:“刚才都在的!”
    “你为什么不把他拦下来?为什么不抓住他!都怪你!”杜若一下子坐在路边台阶上,大哭起来。
    何欢欢急坏了,慌忙摸她脑袋:“你别哭呀。我去给你找啊,我去找!”
    冬夜,雪花飞舞,冷风如刀。
    杜若双手冰凉,不停拨打着那打不通的电话,“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
    她听着那声音,哭得愈发撕心裂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皱到一起,哭得弓下了腰,再也直不起身子。
    那个寒冷的冬夜,她终于把这几月的心酸痛苦都哭了出来。
    而树后,那黑色的消瘦的男孩身影停留着,最终,转身离去,消失在了深深的冬夜里。
    ……
    杜若变得更安静了。
    她越来越长时间地待在图书馆,每天早出晚归,宿舍人还没起,她便出门;夜里大家都洗漱了,她才回来。
    只等着期末考了回老家。寒假不打算留校了。学校里到处是他的影子,到处是prime的过往,她快窒息而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星期。
    一天早晨她在图书馆看书,收到万子昂的短信:“刚听梁老师说,景明今天出国。”
    杜若顿时怔在原地。
    一月的北京,万物凋敝。
    车窗外,机场高速路旁一片灰败,树枝光秃秃的,映着苍茫的雾霾天。
    景明靠在车后座上,窗外灰白的天光映在他黑色的眼睛里,死潭一般,不起涟漪。
    或许有一瞬,想起去年除夕的许愿。
    不过一年,他什么都没有了。
    而除夕夜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
    恨他自己,太年轻。
    什么都守不住,什么都保护不了。
    明伊轻轻握紧他的手,他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到达机场,停在出发层。
    景远山和明伊下了车,陈司机拎下行李,给景明拉开车门。
    景明一动不动。
    明伊:“景明,下车了。”
    他又坐了好几秒,才下车来。景远山拉上行李,朝机场里走。
    景明跟着走一两步,陡然停下,脸色一瞬变得极其难看,胸膛也剧烈起伏。他抬头看父母一眼,突然转身大步走向轿车,可才走开两步,又返回朝机场走。
    如此往复,来来回回,仿佛两头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他。
    少年如同被困,进退不得,痛苦焦灼。他眼睛已红透,嘴唇不住颤抖,用力抓头发,牙齿里溢出一丝痛苦的呜咽。
    明伊立即上前:“景明啊——”
    突然,那一米八六的大男孩一下子蹲下去,抱住脑袋大哭起来。
    机场门口,人来车往,他不管不顾了,埋着头呜呜痛哭,单薄消瘦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着,像个受尽了心酸委屈的小孩。
    压抑两个月,这一刻终于爆发。
    “景明……”明伊伸手碰他头发想安抚,可下一秒,她眼泪也掉出,捂住眼睛转过身去,无声抽泣起来。
    景远山眼眶红了,过去蹲下,拍拍儿子的肩膀:“不要恨自己年轻,总有一天会长大。摔过跤了,人才会清醒。”
    少年只是大哭,摇头。
    “……实在想见,我让她来送你?”
    少年僵了一秒,剧烈摇头,哭得更凶。
    景远山抬头,双眼湿润,长叹一口气。
    ……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杜若坐在空旷的看台上,冷得浑身直抖,手机揣在兜里保暖,不知在害怕什么。终于,她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他的号码。
    屏住呼吸等待两秒。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
    她心一沉,
    “正在通话中……”
    占线?!
    他在给她打电话!
    杜若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挂断电话,安静等待。一秒,两秒……那边却不拨号了。
    她一慌,赶紧回拨。
    两个多月,他终于开机了。
    “嘟……嘟……”
    那头迟迟不接。
    她知道,他此刻一定拿着手机。
    “嘟……嘟……”她屏气。
    电话接起。那头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喂?”她试探。
    静谧无声。
    她轻声:“你……怎么样?还好不好?”
    他仍是不答。
    “你说话呀!”她微微哽咽,近乎哀求。
    又是几秒的安静,他忽然低声:
    “春儿。”
    她心一颤:“嗯?”
    “别来找我。”他沙哑道,“我不想见你。”
    她懂了。
    冰冷的风吹过,她眼睛红了,乖乖地点了下头:“嗯。”
    “那……”她含着泪,微微一笑,“你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唯独记住你的梦想,去了那边,重新开始。”她泪水涟涟,笑着轻轻拿手拂去,道,“祝你前程似锦,一生幸福哦。”
    他沉默:“杜若春。”
    “嗯?”
    那头,少年嘴唇张了张,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有:“你也一样。”
    “前程似锦,一生幸福。”他重复一遍,挂了电话。
    她猝不及防,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那头已彻底死寂。
    停车场内,景远山和明伊在车外等候,时不时透过挡风玻璃看一眼车内的景明。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但放下手机后,他整个人都安静了,像有什么东西死掉了一样。
    他在车内又坐了许久,下车来,人已寂静,经过他们身边,拉过箱子,说:“走了。”
    ……
    一星期后,杨长青通知杜若,mit和伯克利都给她了offer。
    mit,伯克利,一个在东,一个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