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被元淮带到了一处山洞。
    她简单交代了姜昭几句,给他几瓶止血的药物,让他先自行处理身上的伤口,保证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
    姜昭无力地躺在地上,他眼皮一翻,盯着元淮问:“······你认为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可以自己处理伤口吗?”
    元淮认真地回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她甚至贴心地帮他生了火,火堆离姜昭很近,不时有飞溅的火星迸出,融融暖意驱散了深夜的寒冷。
    “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也不要动别的歪心思。”她自袖中褪下一把短剑,扔在姜昭身旁,“这剑给你,防身。”
    姜昭往旁边一瞥,沉默不语。
    “当然,如果你实在打不过他们,那留着自裁也不错。”元淮揶揄道,“至少不会很疼。”
    橙红的火焰在燃烧,她的笑容在火光中清晰又模糊,赤裸裸地释放着恶意。
    子时已过,迎来的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
    镇子被浓密的夜色包裹,沉浸在如水的黑暗里。
    客栈前庭里,值夜的伙计百无聊赖,昏昏欲睡。旁边的烛火摇曳,一点幽幽的光芒照着这片宽敞的空间。
    有一道狭长的影子跳出了无边的黑暗,它的四肢渐渐伸展,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慢向柜台的伙计接近。
    烛火兀的颤动,明明灭灭的光影在他的眼前闪过,他的眼皮微颤,然后猛地睁大了双眼。
    傍晚那位和他告辞的女孩正伫立在他面前,秀美的五官有大半隐没在黑暗里,看不见表情,无端有种阴沉的压迫感。
    “您······您回来了?”伙计一时着急,嘴里打了个结巴。
    元淮向前迈了一小步,她整个人走出了阴影,投入了光明的笼罩,光线柔和了她身上阴郁的气息。她点头以示回应。
    伙计见状松了口气,他想可能是被人搅了美梦的缘故,自己脑子还不太清醒,在胡思乱想。
    “这么晚了,您是先回去休息吗?热水是一直备着的,您······”
    他骤然噤了声,眼睛瞪得像铜铃,直盯着元淮的身下。
    元淮的剑鞘在渗血,先前她一直急着赶路,没有在哪里长期停留,所以不甚明显。可她在柜台前多少是停留了一阵,血就嘀嘀嗒嗒流了一地,在伙计的视角,正好能看到。
    “故人多年未见,一时手痒,切磋了几招。”元淮不紧不慢地说,“一点小擦伤,给你们添麻烦了。”
    伙计面如菜色,他觉得事情远没有她描述的那么简单。夜晚光线黯淡,他看不清元淮的衣摆上濡湿的痕迹是什么,有可能是露水,但此情此景下说是血迹恐怕更贴切。
    他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磕磕巴巴的,愣是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元淮倒是善解人意,她没有再为难伙计,讲明自己的来意:“我来退房。”
    “是······好好。”伙计猛咽一大口口水,他低头核账,拨算盘的手指还在颤抖。
    “你们这儿有纱布和止血的药物吗?”元淮问道。
    “有的有的。”因着客栈开在较为偏僻的地方,采买都不方便,他们店内也会备一些常见的药物和止血的纱布供客人使用。
    “银钱一并算在里面吧。”
    他的步子急,神情慌张,在取完药物回来的路上还被绊了一下,药瓶差点滚到地上摔个粉碎。元淮也不催他,只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忙活。
    伙计把元淮要的东西包好装进口袋里,递给她,“这是您要的东西,一共是······”
    元淮掏出了银两,放到桌案上。那是一整块银元和几块碎银。
    一块银元足以支付她的账单。这是远超她应付的价钱。
    她看着伙计,眨了眨眼。
    伙计到底是在客栈历练了多年的人精,他揣摩再三,明白了元淮的意思。这多出的银两,算是他的封口费,女孩不想他把今夜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这笔钱财。
    元淮见他识趣,勾了勾唇角,没再多言,在伙计敬畏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客栈。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元淮的步伐就快了很多。
    她的足尖轻点,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倒退,不多时便没入了山林。
    这时她才略微放慢速度。夜里辨认方位终究是要比白天困难一些,当然——
    也更容易被人跟踪。
    元淮漫不经心地朝身后某个方位瞥去,有道影子一直跟着她。她出了客栈就察觉到了,这人像块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很谨慎嘛······
    元淮轻叩剑鞘,她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这人。实际上她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人究竟是冲着她来的,还是被姜昭所引。
    几个起落,她来到了安置姜昭的洞穴旁。
    洞穴内传来嘈杂的争斗声。
    元淮挑眉,这么快就又遇上仇家了?她跳到洞口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寻了个合适的位置,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洞中多了四道身影,他们把姜昭围在了中间。
    元淮用真气探了一下他们的武功,他们的内力可谓是稀松平常,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她轻呼一口气,内力沿全身经脉流动,汇聚心脏,将心跳和呼吸缓缓压到最低。
    这四人在她看来,不过蝼蚁,弹指间即可击杀。但对姜昭而言,只论拳脚功夫,他连其中一人都无法抵御。
    元淮关心的是面前的这种‘绝境’,与他先前遇到的何其相似。他会被逼迫得再次动用那一身诡异莫测的毒血吗?
    既然要把这人留在身边,总要搞清楚他的底细。这身毒血是她极为忌惮之物。
    之前的战斗她只能遗憾错过,现下是最好的观测时机。
    元淮拨开树枝,将精神集中在洞中几人的身上。她还留了一丝精力,时刻关注身后窥视着的动向。
    洞内,姜昭躺在地面,他目光阴冷,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几人。
    这几人身材高大,肌肉贲张。他们各持一把大刀,一脸凶煞,像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
    “三哥,老七的香就是粘在这小子身上。”皮肤黝黑的男人朝身边的大胡子说道。
    香?迷香?元淮一惊,这人是又被下了什么东西?
    大胡子抬脚狠狠踩住姜昭的胳膊,那是之前被元淮弄伤的手臂。他的嘴角抽动一下,暴烈的怒火从胸中燃起。
    他攥紧拳头,指节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哟!气性还挺大的!”四人中身型较瘦的那人嘿嘿一笑,他提刀上前,挑衅似的用刀面拍了拍姜昭的脸。  “老七死的冤。这仇咱们得报!那娘们儿给的香倒是不错,没了这东西,要找到你这个杂种还件麻烦事。”
    他说到兴起,一脚踩上姜昭的胸口,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姜昭的身上,他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快要窒息了。男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愈加兴奋,俯身凑到他面前:“那娘们儿说这香叫蝶引,沾了它,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追踪到。”
    他二人的距离极近,姜昭甚至能感受到他吐出的热气。
    “你小子离他远一点!他伤的这么重,都能搞了老七,小心有古怪!”大胡子喝斥道。
    “三哥,怕什么,哥几个都在,还怕······”
    他话音未落,姜昭没被控制的那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脖子,黏腻的血糊了他一脸。他登时暴怒,反手就想抽他一巴掌。
    “唔——”他脖子沾了血的地方无端升起灼痛,他挠了挠,有滑腻腻的东西顺着他的力道脱落,他低头一看,惊觉指甲缝里粘着的是自己融化的血肉。
    “啊!这是!这是什么!三哥,三哥,救我!”他大叫一声,惊恐地扑向同伴。他的同伴纷纷躲闪,唯恐自己也沾染上。
    大胡子到还算冷静,他快步上前,手持大刀,朝姜昭的脖颈挥砍。
    不管是什么邪术,只要施法的人死了,术法自然会终止。
    当然,他吸取了同伴的教训,没有离姜昭太近。
    姜昭看见那人的惨状,心中十分快意,他挑衅地盯着大胡子,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刀,索性直接决然赴死。
    被感染的那人扑通地跪在地上,被烧灼的部位已经扩散到全身。他已经无法站立,他跪在地上,自有腐烂的血肉从身上掉落。
    余下二人被吓傻了,拼了命的往外跑,他们隐约看见洞外好像有人,以为是自己迟来的同伴,顿时高喊救命。
    “石峰,你他妈的才来,要死吗!”他们怒骂。
    ‘石峰’拔剑,他以一种极为玄妙的身法从二人身旁穿过,执剑的手腕轻翻,几道剑光划过,那两人就断成了几截,甚至他们的表情,还是停留在上一刻见到友人的喜悦中。
    她灵巧地绕过肉身腐烂的那人,来到大胡子的身侧,在大胡子惊骇的目光中,一剑割掉他的脑袋。而那把自然垂落的大刀,也被她用剑尖一挑,飞旋着插到地上。
    干净利落地处理掉这些人,她转身笑着看向洞口现身的身影,“你跟了我一路,现在是终于肯现身了?”
    他才是真正的石峰。在听到同伴的第一声惨叫时,他就立即动身前行,也不管自己盯梢是否会打草惊蛇。他对自己的轻功是颇为自信的,师父曾说他的轻功可以跻身江湖二流高手,他亦是苦修多年,怎么也不会比这个十来岁的女孩差。
    只是······石峰看着满地的尸块残骸,和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女。他果断的转身,足下轻功运行到极致,恨不得能插翅飞行。
    什么狗屁的兄弟,有命活着才是王道。
    元淮取出一把匕首,两指在剑身一抹,反手掷了出去。
    石峰的动作很快,但元淮的匕首更快!
    匕首似离弦之箭飞驰,狠狠地刺入他的肩膀。
    石峰吃痛,但他丝毫不敢停顿,夺命狂奔。
    偌大的山洞,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元淮收了笑,她的眼神颇为复杂,许久,她终于发问——
    “你中了蝶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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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把这章一口气写完,不能再拖了。结果写到现在有点神志不清了。先发上去,等我明早睡醒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