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看到柏霁之皱起眉头。
    他长高了,比之前最起码又高了两三公分,正是长个的年纪,几个月没见都窜了窜。更重要的是五官更长开了一点,脸上本来有的那点婴儿肥褪去大半,尖尖下颌凸显出来,再加上他表情不善,更显得有镇得住场的巍然不动。
    ……长大了啊。
    宫理恍惚了一下,脑子里全都是他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小心亲吻着,在昏暗房间的沙发上,在电视声音的嘈杂中,低声说“我是姐姐的小狐狸”。
    啊。
    宫理本来以为自己都已经能完全翻过篇去的。
    可能她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完全洒脱?
    柏霁之对这个什么主教是半点好感也没有,他本来是想要用眼神和态度来跟对方来一场速战速决的谈判。
    却没想到却迎上了对方细致打量的目光。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的紧皱眉头。
    什么人才会这么看他啊!
    “小少爷如果是坚持来讨要那件所谓的‘传家之宝’,就请回吧,我的态度已经在节目上说明了。”
    宫理还是不打算在柏霁之面前暴露身份,毕竟这里并不一定安全,柏霁之也不属于蜕皮计划。
    柏霁之两手插兜,绕着沙发缓缓走过来:“其实,那件青铜缶只被柏宗全用过一段时间,后来就封存起来,偷的人恐怕都不知道那是一件非修真者也可以使用的法器,你们怎么会知道?”
    宫理以为他只是来演个戏走个过场,不知道方体是怎么跟柏霁之交代的,他竟然有些咄咄逼人。
    宫理摊开手,拒不回答:“公圣会也有数个教派与修道院,结构复杂,内部的事跟外人也说不清楚,总之我们就是需要得到那件青铜缶。只是小少爷真的不要赔偿?听说古栖派倒台时,您早就拒不归家,家族产业更是分文未取——年轻时候有些义气,但日子久了总是会缺钱的。”
    宫理故意说得不好听。
    柏霁之金色的瞳孔果然看向她。
    但他像是比以前能更能沉住气了,并没有被他挑衅。
    柏霁之是前几日收到行动部请求帮忙的委托,是以古栖派少爷的身份出面,对公圣会发难,他当时想都没想就要拒绝。
    但,从上头下来的文件,却不知道被谁加了一行钢笔小字:
    “此事与宫理正在执行的高难委托相关。对公圣会发难,将会帮助到她。请考虑一下。”
    柏霁之在行动部也混出了一点位置,大概知道这钢笔字来自于谁。
    对面应该不至于撒谎,但柏霁之却越想越心里有……闷闷的生气。
    宫理接了很危险的委托吗?
    ……她就是不知道让自己安定下来些嘛!为什么总是喜欢刀口舔血呢。
    柏霁之气归气,但还是答应了,但他很在意——为难这个狂热的主教,为什么会帮到宫理。
    他跟宫理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柏霁之才会在节目中场休息的十分钟,来到这位主教的休息室,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他甚至听说这位主教身边跟着个修女,有期待过那位修女会不会就是宫理。
    ……会不会他能遇到她。
    正这会儿,西泽背后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迈的修女走进来,看到柏霁之和西泽愣了一下,目光在他俩之间晃了晃,清清嗓子退出去了。
    柏霁之有些泄气。
    这位老修女不论是举止动作,还是看到他的态度,都不像是宫理。
    不,也不能这么说,就以宫理的伪装能力,可能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或者是他想错了方向,这次并不是个类似红毯计划的伪装任务?
    柏霁之走过沙发旁时,忽然看到沙发上有一小包咖喱味果干。
    ……那是宫理爱吃的零食。俩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想让他也尝尝,柏霁之不止一次吐槽过难吃。
    而且好像还很少见,并不好买。
    这是巧合,还是……
    难道是眼前这位俊美的主教,是宫理的现任?!
    是真正的现任,还是她任务计划中的一部分?
    柏霁之拧眉,越看越觉得这个主教的外表应该也会符合宫理的……口味吧。他也说不上来宫理会喜欢什么类型。
    但这个狂热新教|徒的性格,恐怕宫理不会对他感兴趣吧。
    可他心里更乱七八糟的跳起来。柏霁之其实一直有想,他一定要成熟点跟她说清楚,不论是自己当时的冲动也好、后悔也好,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如果可以,他想挽回她。
    ……但柏霁之也想过,如果宫理早就忘了他,早就开始下一段感情了呢?这不是没可能,这两个月他明明有很多机会给她发一条信息道歉,可他在遥远的地方,一次次将文字输入进去又删掉,一次次手指停留在拨通给她的按钮前。
    他一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跟她说几句话,一边因为后悔更无法开口。
    柏霁之又渴望又害怕见到她。
    为什么都有过一次勇气,还要总忍不住患得患失,如果他能一贯的保持着勇气,会不会事情就不是现在这样。
    宫理看柏霁之立在那里沉默不语,她实在很想伸出手狠狠rua一下他耳朵,她两手扣在背后强忍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副想送客的不耐烦表情看着柏霁之:“还有别的事吗?”
    柏霁之垂头,金瞳看着他道:“今日听到西泽主教的论道,我很感兴趣,您要是什么时候再有演讲,我真想听听。”
    他脸上可没有一点感兴趣的表情。
    柏霁之说着走出了休息室,那个老修女还站在门口揣手等着,她快速抬眼看了柏霁之一眼,然后就溜进了休息室里。
    老萍一进房间,反手锁上了门,就看到宫理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转过头,俩人四目相对。
    老萍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没来个叙旧吗?我以为都要滚上沙发了。”
    宫理吐出一口气,攥了攥发痒的手心:“他没认出我来,哎呀,长高了。”
    她本来以为老萍也会有同样的感慨,但老萍只是抱着胳膊,促狭的看着她笑起来。
    第259章
    柏霁之没有再参加下半场的录制, 他离开了大楼,行动部的车等在楼下,他并没有坐上而是自己叫了一辆智能出租。
    他犹豫许久许久, 发了一条信息给宫理。
    “我出差回来了。有些东西或许还在你那里,我想要去拿。”
    他发出去之后就有些后悔,犹豫着要不要撤回——在犹豫之中就已经不再能撤回了。宫理一直没回他。
    是因为她在任务中吗?
    他一下午心神不宁地想等着她的回复,无数次看光脑, 但宫理一直没有回复……
    柏霁之心里也越来越沉。难道她已经屏蔽他了?
    这个下午简直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最煎熬的一个下午, 柏霁之没有忍住, 给平树打了电话。
    “你回来了?!”平树声音惊喜道:“啊、你问宫理?应该不是她故意不回你吧, 她现在的任务比较紧迫, 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收不到消息的。”
    柏霁之只是问了一句,平树就跟猜到似的回答道, 柏霁之脸上有点烧:“咳咳。嗯, 我知道。”
    平树:“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怎么听到有左愫家便利店的音乐。”
    柏霁之道:“嗯,我就在家旁边的楼梯上。她是不是……不住在这里了。我能看到, 楼上的窗帘都合上了,她平时很喜欢开窗通风。”
    平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 她住在房车上, 她买了辆很大的房车, 前一段时间出去旅行了。回来之后就说要换住所, 但现在还没找到,就住在房车上。之前住的地方, 很多东西都搬到车上了。”
    柏霁之那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坐在消防梯上, 手撑着额头, 感觉有些晕眩,失去的感觉从未如此真实过, 他与她之间仿佛已经有了距离。柏霁之半晌道:“……她是不是,最近……有了新的恋情?”
    平树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吧。”
    柏霁之没忍住:“是不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个子还挺高的。”
    平树一惊,没想到柏霁之刚回来就知道了,难道是在行动部撞见了甘灯?
    平树:“啊,你知道了啊。”
    柏霁之想到西泽主教那个狂妄的样子,就眉头紧皱:“我感觉他不是个好人,他会不会要利用宫理?还是说宫理跟他在一起,也是另有目的?”
    俩人完全没意识到说的是不同的人,平树更不知道柏霁之把宫理自己扮演的人物,当成了她现任。
    平树想了想甘灯的身份,以及宫理对别人只字不提甘灯的态度,又觉得也有这个可能性:“或许。毕竟他身份特殊。但我也说不准。我又觉得,宫理不会委屈自己,她能跟对方相处,就是真的会有点喜欢吧……我随便说的,你别当真。”
    柏霁之却道:“你说得对。但我讨厌那个家伙。他根本就、根本就配不上她——”他对平树就是会一不小心吐露心声,但柏霁之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实在显得不体面:“罢了,当我没说吧……”
    ……
    柏霁之挂上电话后,忍不住又搜了搜西泽的名字。
    在今天之前,西泽的资料在网络上少得可怜,但就在刚刚节目播出的一瞬间,到处都是猜测、谩骂、崇拜与好奇。
    关于西泽主教今天参加节目现场的照片越来越多,柏霁之也注意到,西泽也没有参加下半场的节目,在他离开演播厅大楼没多久后,西泽也离开了。
    只是西泽走的时候,被已经聚集到演播厅大楼附近的媒体团团围住,他戴着白色圆顶帽走下楼梯,白色法袍束腰让他显得更挺拔修长,无数闪光灯对准他,他却气定神闲地像是被判无罪走出法|院的杀人犯被告。
    他软底的白鞋踩在台阶上慢慢往下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则捂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似乎在防止自己银色的十字架被闪光灯反射出过于刺眼的光芒。
    媒体甚至没敢像对待别人一样,把话筒或无人机怼到他脸上,他们竟然害怕被他怒视,被他斥责,仿佛真的会遭来某种命运的谴责与惩罚一样。
    “西泽主教!您说的成为少数人的办法是什么,登上那艘船的办法是什么呢?”
    终于有一位宗教媒体的女子将随身录音机器人,操控到了西泽身边。
    西泽顿住脚步,看向那个女记者胸口的十字架,他帽子戴得很低,压着帽檐,大多数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鼻尖与下颌,还有那棱角分明的嘴唇。
    他转脸看向女记者:“此刻我向他人做出任何广泛而具体的指示,都是对主的侮辱。你是觉得我要下一步振臂高呼某种接近神的办法,还是要成立什么教派分支让人们来听我讲学?没有分享,没有引导,我不像他们一样卖讲学的视频。我是自己化成石头与水泥。”
    他冷笑起来:“现在,成为信徒已经像办张会员卡那么简单,有多少人真的像会员那样信教即掏钱,想买一条接近上帝的捷径。主已经被侮辱得沉默不语了。”
    他的开口,几乎是扫射了网络上各种“网络圣灵”“赛博红衣主教”,把所有靠宗教成名发财的人踩进了泥里。
    这样的爆炸性发言,引得更多人像浪潮般涌向他。
    越来越多的问话,甚至有些本来就有信教背景的记者与人用手想要去触摸他的衣袖。
    西泽就像是背后长眼一般,错步让开了那些手,就在他快到黑色轿车边,有个戴着十字架的母亲与孩子,也往车边挤过来:“主教!主教——我们也是献派的信众,主教,我们全家侍奉主很多年了,为什么我的孩子还是生来就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