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科学家与公司中很流行的教派,叫“熵派”,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就认为,网络空间中将会诞生一个全知全能的超级计算机,它将能计算与解答人类的一切问题。
    它或许已经存在,但隐匿了身形;它或许即将诞生,人类仍需为其努力。但当它诞生之后,在它能看似解决人类一切能源问题、能够运算出数学终极答案的时刻,就应该由当时活着的“熵派”信众向它提出最后的问题:
    “如何使宇宙的总熵降低?”
    “どうすれば宇宙全体のエントロピーを減らすことができるのか”
    “how can the net amount of entropy of the universe be massively decreased”
    这句话以几十种语言,镌刻在熵派的网络教堂的开屏画面里,熵派的十字架也是倒着的原初十字架,十字架臂上雕刻着玻尔兹曼公式:s∝lnΩ。
    但也不是所有的教派都直指世界终极问题。
    公圣会最大的教派,是北国的“普世派”,就是典型的跟与政治深度绑定的教派,北国的众多信徒都认为自己民族的每一个个体都是救世主,他们需要吸纳更多的信徒,开发全世界的灰烬矿,让信徒们的集体意识通过吸食灰烬进入“圣殿”,来预知未来。
    不止是“普世派”,主流的教会,都跟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型政权有政教结合的绑定,所以一些偏小众的教派就没什么生存空间。
    在新国前一代的盟邦国家灭亡后,很多小众宗教就涌入了新国,其中就包括献派、绘派这样的小众教派。
    对面跟西泽佩戴同款银手十字架的献派神职人员,是个秃头的中年男人,跟西泽也没见过,只是客套了几句师承之类的。
    虽然索引页在宫理脑袋做出了回答,比如西泽的导师的妹妹是秃头的导师的二姑妈之类的,但她故意没有说话,只是冷淡的挂起不能像是微笑的弧度,站在那里。
    对面几个主教或者枢机都听说过西泽主教的孤僻奇怪,也打着哈哈请他进红砖教堂去。
    秃头还是介绍道:“渊前修道院中献派教士也有二成左右,这里更是有献派的大教堂——”
    他们走入红砖教堂,献派大教堂显得十分素寡,穹顶巨大巍峨,半球形顶端上还有光窗,正将数道光芒打在石砖地面上,大教堂内的廊柱与灯具都没有太多装饰花纹,也都保持着红石的本色,建筑本身有着金字塔那般纯粹的魄力,震慑着所有信徒。宫理看到许多教士跪在地上祷告着。
    走进去,她看到教堂穹顶之下有个巨大的雕像——她以为是一堆废铁堆的几乎碰到穹顶。
    宫理看到用锈蚀的金属打造的四肢、断翅、衣袍与一些心脏、骨骼和血肉的轮廓,揉成了一个似人形似鸟形的巨大雕像。远看就是废铁堆,近看才能看出这些金属扭曲而写实的肢体轮廓,因为红色锈迹看起来更像是沾满了血,其上像是浇了半化的铁水,更是有拉丝连筋之感。
    它太过高大,锈迹像是霉菌一样还在扩散生长,其他主教也有刚刚来渊前修道院的,震撼不已。
    之前甘灯给她开“甘灯小课堂”的时候,讲过献派和这座雕像。
    献派的信奉的救世主,是一位曾经为主工作、被主贬斥或派遣到人间的天使,说是它的身体因受刑而千疮百孔,每一处溃烂的伤口正对应着这个星球上的天灾——信徒称其为献天使。
    信徒们可以向祂祷告,祈求某种交换,祂会夺取人类的一部分来治愈自己的血肉伤疤,也会将自己的能力分予信徒,让他们能与祂通感。
    世界天灾不断,就是因为足够虔诚的信徒不够多,献派也在积极扩张势力范围——至于这座雕像,听说是某位狂热信徒兼现代艺术家,向献天使祈求交换,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而得以窥得献天使的模样。
    他先是凭空消失了双眼,只留下两个皮肤覆盖的肉|洞在脸上,然后他便发疯一般一边呕血一边皮肤溃烂的从万城的垃圾场拉来无数原料,制作出了这件作品,称其为“献天使哭泣像”,虽然这雕像别说眼睛了——连脸都没有,但艺术家却坚称献天使在为连累人类的命运而啜泣。
    这位艺术家做出来没多久,就全身烂疮而亡,这座雕像也是献派的重要圣物。
    宫理详细端详着这座献天使哭泣像,觉得有点像粘锅后炒烂了的拔丝地瓜,强行装盘弄了个拉丝造型。
    她想着想着都饿的走神了,早上她吃的是教士经典早饭,没有毒的燕麦粥,实在是太寡淡了——
    这想法可能一不小心通过脑内的联络器,联络器对面不只是[索引页],还有蜕皮计划组内其他成员。宫理听到联络器那边的许多干员沉默了……但只有一个人在那头发出轻笑。
    她觉得这笑声绝对是甘灯。
    秃头道:“不愧是虔诚的西泽主教,您能被献天使选中也是理所应当,不像我侍奉几十年也没有机会与祂对话过。我能看看您献出四肢后的伤口吗?听说那是浑然天成——”
    宫理以为他也是献祭过头发获得了智慧,但她还是摇头:“不行。”
    对方虽然有点尴尬,但并没觉得宫理可疑。
    宫理想了想,又觉得西泽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又道:“毕竟断口处不太好暴露,或者说您什么时候来我的卧房,我也可以给您——”
    一听说去他的卧房,对面秃头表情从微笑变成了悚然,连忙道:“这倒是——这就太冒犯您了、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秃头连忙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宫理有点不明所以,身边的老萍露出一点笑容。
    宫理看着秃头,在秃头眼里,就是英俊的西泽神父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专注而包容的望着他……
    秃头教士恨不得用袖子挡住自己的面孔,慌不择言道:“要不要、咱们也领西泽主教去下一个地方参观——”
    宫理微微皱眉,还是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就在他们穿过穹顶下的献派大教堂,准备从另一侧的出口走出去时,却看到来这里参观这座雕塑的不止他们。
    她先是听到了轻声的议论:
    “一天内见到了西泽神父和希利尔神父,天呐,这说不定是主要让渊前修道院的我们幸福死!”
    “西泽神父还是人中翘楚级别的帅,但希利尔才是神颜吧……他是半个月前来的渊前修道院吗?啊,他身边的是谁?”
    宫理觉得希利尔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跟着秃头主教他们一行人绕着雕像走了半圈,她先看到了一头无暇的微卷金发。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穿着白袍为一群修女讲述着“献天使哭泣像”。
    青年五官就像是贝尼尼雕塑的白色大理石神像,肤色无暇,穹顶斜射下来的日光照亮了他小半张脸,使他看起来如珍珠般蒙着一层柔润的神光。
    青年身量偏纤细,宫理他更适合被雕刻成天使像,而他此刻目光更是温和柔情,跟一位最靠近他的修女娓娓道来,似乎也将自己胸口的十字架展示给那位修女看。
    她想起来了。原著里的男二希利尔,把温柔白衣男二人设走到极致让别的男二无路可走的人物。不过宫理唯一一次见到他,还是在万云台的春城会议上,她不知道栾芊芊是不是还在走剧情,毕竟现在池昕都被公开是“仿生人”了。
    宫理看到他的十字架是金色的,那就说明希利尔不是献派的,他看到对面的修女伸手拿着他胸前的那枚十字架端详,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群修女的站位,似乎也像是一群人跟着希利尔身边的修女——
    正在这时,那位修女转过脸来,宫理早有预感却还是狠狠一愣。
    那位修女脸上盖着老萍那样的半边蕾丝白纱,但还是能看出来那张脸是——栾芊芊!特别是作为跟栾芊芊共演了许久“修女”的宫理,更不可能认错!
    她不是要跟池昕结婚了吗?为什么会婚前“出家”跑来修道院了!
    第242章
    宫理已经记不起后面有没有栾芊芊进入修道院的剧情了。
    毕竟后面剧情那些你追我逃、误会挽回双倍撒糖之类的剧情, 重复性很高,宫理都是看着看着就随便往后翻,都照样能衔接上。
    原著中好像确实是写她在绕月空间站跟池昕成婚, 别的霸总顶多在婚礼现场俯瞰城市,赛博霸总直接俯瞰地球……
    栾芊芊——或者说“山”,她谜团笼罩,属于她的故事也已经崩塌了许多, 她却还在走剧情吗?
    宫理越来越觉得疑惑了。
    栾芊芊的目光朝这边望来, 她当然不会认出西泽主教皮下的宫理, 对他们这些教士略一点头。
    宫理适时道:“秃、咳, 希利尔身边这位是……好像有些眼熟, 却想不起来。”
    秃头笑起来:“我姓涂,叫我涂斗就行。西泽主教不愧是常年闭门清修的人, 连这样的名人都认不出来吗?”他压低嗓音:“是那位栾芊芊, 这个名字总听说过吧!”
    宫理点了点头,显示出“好像听过”的表情, 其他教士也道:“渊前修道院什么时候还接待女明星了?还是说她要侍奉主了?”
    “不可能!我都看到月亮上他们的结婚预告了。”
    涂斗教士对他们挤了挤眼睛——但当然面对西泽的时候,他害怕被误会, 不敢做这个说好听了叫wink, 说难听像抽搐的表情:“听说是池昕有意保护她, 将她藏在了修道院。现在瑞亿可是在风雨之中。”
    其他几个人低声讨论起来:“确实, 瑞亿各处公司和服务器,似乎都遭受过黑客攻击, 针对瑞亿的报复行动也很多。几乎不对外联网的渊前修道院, 又有这么多强大的教士, 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瑞亿跟教会一向亲密,池元在世时也来过几回修道院呢。有些教派的信众, 也有将即将结婚的青年男女送到修道院清修的传统,倒也不必吃惊。”
    “不过我听说她在认真诵读姐妹会遗留的圣经,修道院恐怕也很想吸纳她为信徒,她毕竟在社会上很有影响力,如果对外宣称信奉公圣会……”
    “用不着!你当渊前修道院是个什么地方?咱们算得上是新国的教廷,各个教派的重要人物都在这里商议大事!”
    宫理手背在身后,看着希利尔与栾芊芊并排离开,扶了扶眼镜,对几位修士微笑道:“我们是否可以去往下一个地点,我还想要参观几处并安顿下来。”
    那几个教士一愣,才觉得讨论八卦不合适,也被宫理脸上那礼貌而略显俯视的笑容扎伤,心里嘀咕道:西泽可跟传言中一样不讨喜。
    参观了小礼拜堂、图书馆和食堂之后,由涂斗带她去住所。
    西泽住在献派教堂侧厅,这里结构复杂,石道交错。西泽的房间在一条石道的尽头,黑门内的房间是个套房,大概有内外三间,全部都是石质的穹顶式结构,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家具基本都是黑漆金属,床上盖着白色床单,床头有个挂钩用来挂小雕像或者十字架。房间内几乎没有什么电子设备,只有一个老旧的非全息屏幕。
    简直就像是中世纪禅室一样,主卧和客厅也都有石质露台,能看到花园与喷泉。
    “修道院用的网络是特殊的,您可以设置一下光脑。但在修道院内,可能有一些a和网址您都无法浏览,不过修道院还会提供报纸和杂志。”
    宫理将公文包放下道:“什么时候可以去处理我的工作呢?”
    涂斗摇摇头:“我没有权限知道这些事,修道院的核心人物请您来的,我想他们很快会来找您的——”
    门关上,脚步声走远,老萍立刻卷起裙子夹在腿|间,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将其中一台小型扫描仪搬出来。扫描仪立在地上,自动神展开细长的天线,类似雷达的上半部分向四周转动,以看不见的光波进行扫描。
    她松了口气:“没事,附近没有电子监听设备或者其他的能力者的痕迹。”老萍转头对着宫理点了点太阳穴。
    宫理手在太阳穴附近触摸了一下,道:“我这边单方面先断联了。没事,联络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主动发问或者走神,他们也不会完全察觉到的思绪。”
    老萍靠着柜子,一把摘掉头巾:“靠靠靠,这地方比之前的教堂还吓人,感觉活着一堆□□里长蜘蛛网的雕塑,一个比一个会装模作样!”
    老萍转头,就看到宫理伸长腿瘫在旁边的圈椅里,摘掉眼镜捏着眉心:“几个小时啊,装帅哥装几个小时我就已经满头冒汗了。什么献派绘派我真的搞不太明白——完了,这还没开始生活在这儿呢!”
    宫理一动不想动,老萍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好几包零食坐在床上,扔了一袋酸辣笋丝给宫理:“怕弄脏衣服,我特地选的是没有红油的。”
    宫理拿起来一袋:“吃这个,味道会被人发现吧。”
    老萍盘腿:“哈,你看到了涂斗的指甲了吗?有些发紫,那是典型的近期过量用致幻剂的现象,我甚至闻他嘴里的香精味都能知道是哪个厂子的。还有那个白头发的绘派的,他戴着手套,但你能看到脖子下面这里有一块皮肤病的痕迹,那是三期梅毒——”
    宫理差点把笋丝掉在了白袍上:“……”
    “我之前也说过,大部分教士都是双面人,有些不是双面人的——比如什么网络上那些教派,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用装。所以别担心,大部分人都有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老萍蹬掉了鞋,斜躺在床上。
    宫理觉得老萍的建议,肯定要比甘灯小课堂的纯课本知识更实用,她道:“西泽,他之前的另一面是什么样的?”
    老萍叼着脆皮肠:“我说大部分人。不包括西泽。西泽身上虽然有些传闻,但他就是那类没有秘密的清教|徒,也是最不讨喜的那类人。所以他才被献祭以换取力量。”
    宫理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老萍对教会的了解,就像是家一样,她笑道:“你以为靠着信徒能在万城买顶层豪宅的主教们,谁会想要为‘献天使’献上自己的双眼或四肢?你再想,西泽献祭四肢得到了一个公圣会大业需要的超能力,这究竟是赏赐,还是惩罚呢?”
    宫理看着老萍,眯起眼来。老萍做过太多狡猾的事,在方体上班却不忘干私活,还有她复刻的那一兜子钥匙卡。若不是别人来扮演西泽主教,老萍绝对不会说那么多。
    宫理道:“你呢?你加入这个项目是为了什么?”
    老萍嗤嗤笑起来:“你当我是自由人吗?我哪有那么多选择的权力。再说你想要怎么猜我的目的?从我身上挖掘一点悲惨故事,以为我有什么血海深仇。宝贝儿,不论有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我今年七十岁了,正是享受的好年纪。”
    她说着,拿裙摆扇着风,却手撑在床上靠近宫理:“说来,你呢?加入这个计划是为了什么?哦不会是因为那个连资料里的内容都要亲自教你的……委员长吧?”
    她眯着眼睛。
    宫理往嘴里倒着零食,腿翘在旁边的凳子上:“当然了,我愿意为爱下刀山火海,被他迷得死去活来,我要变成他的刀为他披荆斩棘——”
    老萍呕了一声:“说点真心话行吗?我只好奇他长什么样,放心,二十五岁以上男人的自动脱离我的男友籍。”
    宫理笑起来,她用着西泽神父那张恪守正派的脸,却偏偏笑得暧|昧,更让这张脸显露出几分双面人的邪性与吸引力。
    宫理道:“甘灯吗?嗯……还行吧。”
    老萍眯眼:“我该猜这段关系能存续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