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血根中的绛响开始狂笑,笑的快吐了:“这就是尼玛仿生人的玩法!傻了吧,爷有两副胳膊腿儿!你寄生的不过是四条备用的胳膊腿罢了!”
    宫理啧了一声:“你比我更像反派啊。”
    眷族当然可以寄生在她的身体里。
    但假设她的身体不止一套呢?
    宫理最早提出这种想法,就是在与甘灯见面时。
    她拨弄着棋子:“你说,如果我就让这群眷族寄生又怎么样呢?寄生在我手臂上吧,到时候我把寄生着他们的胳膊一换,它们也掌控不了我的身体。”
    甘灯手肘撑在桌子上,盯着她:“我也是这种想法。而这种事,能做到的仿生人或许只有你。别的仿生体,其本质跟机械合成物并无区别,但你的仿生体可以再生、可以变化,正处在人与仿生人的暧|昧区间内。它们能寄生吗?它们会察觉吗?”
    宫理垂眼,又喝了一口酒:“这就是关键。而且哪怕如果它们寄生在我手臂大腿上,可我不能像绛响抵御它们侵袭我的大脑怎么办?太危险了,别说是引狼入室,这简直就是在鲨鱼池里便血——”
    甘灯喝酒的手一僵,无奈道:“……你能好好打比方吗?”
    宫理摇头:“算了算了,我也就想想,我仿生四肢如果不连在身上,它们十有八|九能感觉到自己没有寄生,那就不可能带我去觐见外神。但我如果连着仿生四肢去见外神,给我来个突然反噬怎么办?”
    甘灯眯着眼睛,缓缓道:“那就利用它们的本能如何?”
    ……
    在这段时间,小海葵不断地妄图去游说宫理,说服她成为眷族之王。特别是在绛响这位眷族之王选择反抗外神之后,它更加百般诱惑。
    宫理一边“烹调”它们,一边假装被它说动,考虑接受这四个眷族寄生进自己的身体,但提出要求只可以分别寄生在她的四肢内,不可以侵蚀上她的躯干。
    这四个眷族早已被宫理折磨服,它们修炼出了隐忍与谄媚,以海葵为首的自然同意,甚至口中天天把宫理称为“我们的王”。宫理用刀划开自己腿上的肌肤,先将最弱的海葡萄放入其中。
    她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放松下来,如果她的仿生体不能被寄生,那后面的计划全都白扯淡,但海葡萄并没有理解到仿生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只是在“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疑惑中,快速融在她仿生肌肉之中,而皮肤表面也出现大量黏液。
    看来成功了!
    之后宫理迅速打开甘灯送来的木匣,其中躺着四枚尖锐菱形的青铜刺,其内部似乎有着储血槽。
    她刺入自己的仿生义体。
    甘灯说这法器是他委托他人制作,其中蕴含了跟春城有关的修真者的灵血与大量灵力,他怎么搞出来的,宫理不关心。
    无非是利诱或胁迫来的。
    而这法器上蕴含着的大量灵力,在刺入宫理体内之后,就会让寄生在她肢体内的眷族甘之如饴——它们本能驱使他们像饥饿的孩童般,盲目啜饮着法器上的灵力,而不是扩散向宫理肢体的其他部分。
    宫理就用这个方法,将眷族寄生在她的四肢之上。只是寄生后她迅速将仿生手脚摘了下来,只用身体内的导液管连接着滋养着,让寄生在其上的眷族以为自己还跟宫理连接着。
    但实际宫理肩膀大腿处的接口早已换回了银鱼义体,只是把仿生手脚放在了背包里。
    这些眷族一旦察觉到不对劲,宫理就会为了自保,立刻切断导液管。
    而当外神诱惑宫理将被寄生的肉|体沐浴在蛋壳流淌的液体时,宫理只是将把自己的包打开,把装在包里的寄生着眷族的仿生四肢扔过去了。
    但她真没想到,眷族寄生人类,而外神会寄生眷族。这外神都层层包办,中间商赚差价呢。
    根据外神类天灾的记录而言,他们的目的一般有二,一是发育,吸收一个地区的能量,发育自身,而后离开这里;另一类则是占据,从外界而来,希望能够掌控这片地区。
    而眼前外神如果是为了发育,那应该是春城灵脉枯竭,而不是它借着灵力散播污秽。
    那也就是它更想扩张势力、占据地球上的一片天。
    但当方体的结界抵消灵力,并将它和它的眷族、污秽者全都扣在结界里的时候,它的目标已经失败了。它必然会想要离开这里,在别的地方继续扎根,以别的形式继续播撒污秽,继续扩大势力。
    它就选择了利用“眷族之王”。哪个种族存活到最后,就意味着这个种族的污秽者更能适应外部的世界,而这个种族的眷族之王实力更强大。
    它要做的就是直接寄生眷族之王,与之融合就好。
    而眼前的宫理,更是好的不能更好的选择。一个还保持着人形的眷族之王到它面前,甚至对方人类形态的身份,还是方体的一员,如果它寄生在宫理上,成功离开春城,说不定能潜入方体,在其他城市继续播撒污秽,制造更多的污秽者——
    但此刻,祂一切的命运,就掌握在宫理手里,因为宫理握住了连接着仿生肉|体的导液管!
    [住手/跪下/停!]
    宫理却丝毫不受影响,手中的匕首一把割向导液管,人向后飞跃而去。
    祂不成型的身体还似乎向下滴答着液体,几乎要融化。
    祂看向宫理带来的另一个人类。如果控制不了宫理就去控制那个人类——
    祂却发现那个在金属椅子上的僧侣似的少年,四肢用锁链紧紧捆束在椅子上,口中还塞了布条!
    甘灯当时便说:“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只有宫理你一个人能去执行的任务。很明显这外神对绝大多数干员都会有精神干扰,你带的人很可能会在外神的驱使下成为你的敌人。”
    比如此刻,被她绑着的玻璃缸正在疯狂的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狂喜与尖叫……
    宫理忽然朝着玻璃缸的方向伸手:“解除收容!”
    祂意识到事情不对,几乎是立刻精神控制玻璃缸,甚至连绛响都受到精神攻击的波及,痛叫一声,血根抽出。
    玻璃缸想要去伸手阻挡,想要去向外神跪伏,却只能在椅子上挣扎,眼睁睁看着胸口收容的视窗打开,封存在他体内的黑色方盒朝宫理飞去!
    宫理的银手抓住了那巴掌大的黑色立方体。
    黑色立方体似乎极其不稳定的在震颤着,多个时间、地点、维度如同透明幻灯片般叠在这一处,在它周围甚至出现了棱镜般的多维幻象,抓着它的手仿佛在幻象中有千万只,有宫理的银手,有灵长类的前爪,有机械臂,有戴满戒指的老手——
    这些幻象旋转着,宫理几乎觉得自己都要被吸入其中,她被甘灯千万次强调过此物的危险性,不敢怠慢,将其朝那流淌变形着的外神而去!
    她手腕上的联络器亮起屏幕,宫理怒喝一声:“强制收容!”
    飞向祂的黑色方块忽然放大,几个角刺入泥土,像是一个突兀出现在山体空洞之间的数学概念上的“绝对立方体”。它仿佛是由最不反射光的黑色材质制成,宫理看不到它任何边棱,分不清楚它的立面,只看到一团“立方体轮廓”的黑色骤然出现,卡在大地深处的巨厅内。
    它的某种独特吸力甚至在一瞬间扭曲了光,使得宫理背包上核能便携灯与血根的红光,几乎都如细线般缠绕在它边沿。
    宫理猛地往后狂奔——
    变大的黑色立方体像是视网膜上出现的黑斑,然后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一整块立方体范围内的土地、血根与卵。地下的土石大厅内,被划了量尺一样,切割瞬移走了立方体那么大的区域,纠缠的血根、拉丝的霉菌都被切割,根系中血浆滴答而下。
    消失的黑色立方体在地上留下它绝对笔直的棱边痕迹。
    但不够大。
    甘灯警告她了。
    这黑色立方体代表着方体最高级别的“绝对收容”,但它能收容的范围却不稳定,通常其内容物能量越强大,它的范围就越小。
    它收容后会立刻移动至方体某个机密收容地。
    而现在,只有大半个卵,以及血根的一部分核心,被收容走了。这外神如果说是一团雾,一汪水,那么就还剩三分之一都留在这里!
    第96章
    而绛响闷哼一声, 宫理看到他本来就长在血根里的半个身子都被黑色立方体截断,他只剩下胸口以上,左臂上半与整条右臂, 他身体断面处已经不是血肉,有许多红色的根须像是试探的触须般生长出来,在空中乱缠着,想要找到能扎根的土地。
    他骂了一句什么, 吐出口血来:“打声招呼, 我还没死透呢还能感觉到疼呢!”
    宫理:“抱歉抱歉——”
    绛响其实也知道, 宫理知道他这鬼样子算是在死与活之间了。
    在收容外神和留他的命之间, 她压根不在乎后者。
    ……不过如果是他, 他也会这样做。
    绛响右臂还与血根连在一起,而半个挂在上方的卵掉下来, 仅剩的小半蛋壳摔碎在地面上, 其中蓝紫色星空般的黏液,淌满了地面立方体消失后挖出的凹槽内。
    她听到玻璃缸更痛苦的发狂, 她看到绛响更加急切的生长出血色烂根,去吸收那些流淌满地的黏液——
    但那黏液似乎有灵魂一般, 要往地底渗透而去。
    这外神有一部分身体, 还想要往地底深处藏!
    宫理忽然从口袋中, 拿出一把莹白色的秧苗, 朝那汪流淌星河般的液体中抛去。
    这本来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她害怕自己真的会被眷族所寄生, 就故意贴身而放, 到时候她可以用最后一丝意识, 将这秧苗种在自己身上!
    而此刻,秧苗落入那黏液中, 飞速抽芽,结满稻穗,但这里没有风,几颗秧苗也因为承受不了外神过于强大的“污秽”而边缘焦黑。
    宫理一咬牙,跃入黏液之中——
    都到这一步了,不能让它逃了!如果外神直接侵袭她的银色义体,她大不了也把银色义体废了。
    她跃入黏液池正中央,弯腰去抚摸向那数支秧苗的稻穗,白色颗粒随即脱落在她掌心中,绛响看到她的裤腿都被那黏液侵蚀而碎烂,黏液甚至顺着她肢体往上爬,同时灼烧的她金属义体上呲呲冒烟,白雾蒸腾。
    而她就像在梯田上播撒种子的农人,像在江面上撒网的渔人,双眸闪动着银光,手一挥,将白色种子播撒开来,落地抽芽,无数秧苗就像是在她身边盛开的花朵,不断随着她播撒的动作扩散,迅速抽芽长高,化作稻穗。
    她仿佛是春的女神,圣洁的白色稻穗在她脚下向外扩散。
    稻田蔓延开来,绛响用尽力气,从地底抽出一条血根,挥舞向稻穗,让那稻穗的种子如蒲公英般播撒开来,宫理转过头来看向他。
    秧苗几乎是瞬间长满在立方体凹槽的谷底。
    那黏液在侵袭到她大腿之后,似乎也被大量秧苗抽干吸走,只来得及留下无数灼烧金属的痕迹,便淡化消失了。
    外神的气息逐渐消失,玻璃缸的尖叫停歇下来。
    不是什么拳拳到肉的最后大决战,不是拼死的对杀,但对绛响来说,宫理跃入那团黏液中播撒种子的画面,也足够震撼了。
    她笑他做孤胆英雄,但实际她一个人闯进来,独自面对,所作所为哪件事不是风险?
    随着秧苗还在蔓延,宫理和绛响都感觉到了,那外神的力量在枯竭……
    除了植物生长的声音以外,这壮阔的地下巨厅内,寂静无声。
    宫理只是吐了口气,挨着默默走出了那片茂盛的稻田,秧苗紧密的挨在一起,像长绒的毛毯,她的手抚过莹白的叶片,腿挤开垂头的稻穗,朝外走去。
    她沉默的解开了昏迷过去的玻璃缸身上绑着的铁索,她收拾了散落在地上的包与没用上的刀枪,就像是一场羽毛枕大战后,沉默的收拾散落羽毛的人。
    绛响注意到,她的两条腿膝盖以下已经被侵蚀了近半,走起路来都有点迟缓与勉强。
    稻田不断蔓延生长,绛响身上的腊梅枯萎了,连他胸口被斩断的伤口处那些乱探的根须都消失了。
    他感觉很累,眼皮沉甸甸的,他几乎要睡过去又惊醒,发现宫理站在他身下不远处。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仰头看他:“你要死了吗?”
    绛响勾了勾嘴唇:“或许。现在给你的那朵小梅花,它独一无二了吧。”
    宫理从兜里掏出来,已经只剩下干枯的花瓣:“可惜,花总有枯时。”
    连接着绛响身体的血根也逐渐枯萎,他身体猛地往下一坠,晃了晃,从上头掉了下来,宫理跑了几步,伸手接住了他的躯体。
    绛响笑的像砂纸磨木头:“幸好就半截了,否则我的体重能把你那烂腿压断。啊,难道我有幸死在女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