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农快速收拾东西,压低声音咬牙道:“快点走!我之前都不知道他们分化出了这么多群体和类别,还都已经到这种地方了!”
    一行人紧急收拾行李,他们心里都知道,如果在这种地方能够尽量不发生争斗才是上上策。
    在这里时间的流动似乎也有问题,宫理看着联络器上的时间时不时会诡异的跳动,但有时又会恢复正常,在他们进来之后大约十二三个小时左右,终于攀上了云浪楼所在的山腰,见到了云浪楼门派的入口。
    一道细窄的青砖山路与布满爬山虎的石门在他们面前,山路上的青苔与爬山虎受春城天灾的影响,都已经变成了灰色,而石门之中,透明的结界正浮动着,柏霁之触碰了一下,瞬间被弹了回来,薄膜般的结界上浮现了无数字形。
    土士大寸
    尢工干廾
    弋 艹扌 ……
    全都是偏旁。
    左愫走上前去:“让我来吧。”
    她抬袖随手点了一个字,“工”。
    工字浮现在结界正中央。
    她抬起手指,在“工”的上方画下了“穴”“贝”“力”“水”四字。
    穴
    水工力
    贝
    宫理仔细一看,懂了。
    工字为字根,上连穴为空,下连贝为贡,左连水为江,右连力为功。
    工字飞向旁边四个偏旁,融为了刚刚组合的四字,化为一列:
    空
    江
    功
    贡
    四字顺着石道向上飞去,左愫沉默的引着他们往狭窄的山路上走,青苔使得道路有些打滑,她却走得很稳。山路旁有些半崩塌或破旧的石灯笼,她从露营包中拿出一把裹着黄缎的香烛,以火字点燃灯烛,将灯烛插在石灯笼内。
    石灯笼内似乎有暗藏的法术,放进去便光芒柔和扩散,照亮一小片山路。
    石路边还有些没收拾的扫帚簸箕,她捡起来摆好。甚至还有一双跟她同款的运动鞋,不知道是哪个光脚泡入溪流的孩童抛下,鞋带系挂在旁边的树梢上。左愫也一并收起来,挂在包上。
    这些修真山门的楼梯都不是给人自己人走的,专门就用来折磨那些不会御剑又想求见的普通人,平树爬的上气不接下气,宫理要不是看到“疾奔”的等级,在她爬了这么久也提升了一级,她都想一蹦三米高,跟个猴子似的跳上去算了。
    宫理转头,道:“要不老萍,我背着你算了,顺便我背着重物也能练级。”
    老萍哼了一声:“用不着。我不承你情,我用自己的能力爬山挺省力的。”
    柏霁之回头看她,宫理继续爬台阶,跟他双目对视:“怎么了?”
    柏霁之:……你怎么就不问问我?
    柏霁之:“没事。”
    他一个轻跳,踩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块,就跳上了两三层楼高的平台。
    他们爬的太阳穴都突突了,眼前一段楼梯转弯的石台上,竟然又有结界拦截住。
    这次结界上,只列着刚刚飞走的四个字:
    空
    江
    功
    贡
    左愫略一思索,从怀中拿出一支狼毫细笔,用水瓶中的水濡湿后,指尖抿成峰尖,提笔写道:
    空山万古愁
    江左荡青舟
    功业今何在
    贡天系旧游
    这显然是一首藏头诗。
    柏霁之算是他们之中最有文化的人,也震惊起来:“提笔便是藏头诗?”
    虽然说不上多精妙,但却很符合左愫当下回归门派的心境。
    左愫却面上没有一丝得意,她沉静的挥挥手,那首诗再度向上飞去,左愫道:“再有个三四十分钟的路便到了,咱们还不能歇息,这解开结界是有时效的。”
    她将近一米八,本就是坚实可靠的身材和性格,这会儿还帮老萍拎着行李,继续向上攀登。
    宫理看着她脚下那已经掉色开线的运动鞋,和她背包上挂着的孩子尺码的运动鞋,还有她满是老茧的手指像是朝奉般,虔诚的点着沿路一个又一个灯笼。回头看,灰雾之中,蜿蜒的山路依稀可见,石灯笼橘黄色的光芒像是提前预示了归家的温暖。
    宫理这才注意到一直没说一声累的稻农,后脖子全是汗水,甚至她冲锋衣内的毛衣衣领,都被汗水浸透。
    是啊,她都五十多岁了,又不像老萍能用毛线时不时荡起一段歇一歇。宫理从背包里拿出义体,准备更换上,也扶了一下稻农的手肘:“我背你吧。”
    稻农皱眉,甚至拿开手肘避让道:“用不着。”
    她用随身平板调整了一下外骨骼,擦了擦汗继续咬牙往上走。
    石路愈发狭窄崎岖,有些甚至石阶崩塌,两侧密林肆意生长遮挡了道路,柏霁之用了两把凌空乱舞的菜刀劈开道路,他们也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道透明结界。
    结界后方景色似乎被层层叠叠的徽乡水镇的白墙遮挡。
    而结界上浮现的便是刚刚左愫写下的藏头诗。
    空山万古愁
    江左荡青舟
    功业今何在
    贡天系旧游
    她手指似有千斤重一般抬起来,在字迹上重描。
    先是描了,空山万古愁的“愁”字的“心”。
    而后是江左荡青舟的“左”字,与“青”字的“”。
    最后是贡天系旧游的“系”字中包含的“糸”。
    左心糸。
    化作“左愫”二字。
    她将她的名字缓缓向结界内一推,透明结界如水浪般化开,左愫轻声道:“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那数座重重叠叠的白墙黑瓦的影壁也向两侧挪开,消失,化出一条道路,指向了一片屋瓦错落有致的建筑群。
    宫理震惊,且不说这里山门如此隐蔽不好寻找,就这一道题的三解,最后一解还必须是云浪楼门内人的名姓,若不是左愫带路,他们恐怕谁也解不出来——
    眼前是一座小峰的顶端平台,半开放的一座古宅就坐落其中,其中没有半点灯烛的光亮,流转的星空照的白墙灰蓝,黑瓦浓色|欲滴。他们没有敢举灯,就像在凌晨黎明前夜访空旷遗迹的,前后依着,警戒到极点的在宅子复杂的回廊之间穿梭。
    庭院半开放着,其间虽有古香古色雕花窗棂与引水砖渠,宫理却也看到了石砖天井里的足球球门,某处院落里支着播放电影的全息投影机与屏幕。
    甚至还有几间屋有宿舍的上|床下桌,有教室的桌椅板凳。更有几间小屋子里摆着插电的湖尔洗衣机,电冰箱和扫地机器人。
    宫理:“……这是学校吧?”
    左愫在担忧警戒中前进,听到宫理的话语,稍微轻松几分,笑道:“我也总觉得云浪楼更像一所希望小学。师父其实是收养了我们这些被各大门派遗弃的孩子。”
    正说着,前方的院落中就出现几个击碎砖地的坑洞,墙壁倒塌,大树连根拔起砸在旁边的房顶上,还有几具怪异的尸体,就躺在地板正中。
    一群人悚然止步,柏霁之道:“死了。”他嗅了嗅,拧眉道:“它们身上有种浓重的甜味……”
    宫理从跃上一旁的围墙,马丁靴踩在屋脊上四处望:“周围都没有光亮或声音。”
    柏霁之也蹲在另一侧高处,脚尖点在脊兽头顶,他耳朵随风微微晃动,低头道:“看起来确实是安全的,你或许可以点起灯。”
    左愫从包中拿出红烛,她举起烛火,这灯烛的光因灵力而微微放大,微光笼罩在了院落之中。
    柏霁之惊得倒退半步,踩裂了一块薄瓦。
    在破碎的长凳圈椅中,几个半人高的虫腹反射着磷光,破碎的昆虫翅膀铺在地面上,宫理看清了长毛的节肢与虫身头部狰狞的人面。
    像是飞蚁或者是胡蜂,各个体长最起码将近两米。
    虫身上的人面口流涎水,双眼外翻,鼓起的青筋贯穿脸颊和额头,有点像她第一次见到的污秽者们。
    但这些虫身上也有些衣服的布料甚至玉佩和腰带,恐怕是变形时残留下来的。
    第71章
    老萍都要吐了, 左愫稳住脚步,抬起烛火,缓缓走去看, 半晌回头道:“小少爷,你看着玉佩,是定阙山弟子的款式吗?”
    柏霁之实在是不想看过去,可他也不好表现, 硬着头皮远远蹲在房顶上, 眯眼点头:“定阙山有很多派系, 这应该是塔派的弟子。玉质还可以, 是内门弟子。”
    平树和宫理绕了一圈回来:“这里空空荡荡的, 打斗似乎一直从西侧树林蔓延到这里。但没有看到其他的尸体了。”
    左愫缓缓后退,靠着柱子松了口气依靠住:“师父应该是带他们逃走了。但……”
    稻农:“有结界在, 他们逃不出去的。而且我之所以要来这里, 因为这儿算是水质污染浓度最高的地区之一。”
    左愫转头看向她:“水质污染,是会让他们变化成污秽者吗?你是说他们可能已经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稻农冷漠道:“或许是更可怕的样子, 或许他们出去觅食了,或者是向上飞。这里许多污秽者有高级智慧, 他们可能一起在高处的山门与宫殿中密谋着什么。也可能在某个山谷里变得像龙虾、像蚯蚓, 啃食着其他人的尸体。”
    左愫身子震动。
    稻农还是冷冷道:“我不管你是否要去寻找你的师弟师妹, 但你衣服上纹着再大的云浪楼的字, 你也是方体的一员。”
    老萍显然对方体嗤之以鼻,道:“人家当了二十多年的云浪楼弟子, 做了方体的学员才几个月, 凭什么要求人家只顾方体?”
    稻农冷笑道:“加入方体, 做好自己的工作,便是保护人类。若没有这样的自觉, 不如早点在方体里摆烂,拉帮结派争夺权力,少出点任务,多跟某些组长、部长、委员长去睡觉喝酒。”
    稻农一个人面对他们相熟的五个人,却没有丝毫的在意说话的方式,她拖着悬浮车,紧一紧身上大得离谱的背包,看了一眼联络器,朝西侧树丛与潭水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