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一咧嘴,笑道:“踢啊。你要是能做主,我现在就打车回去睡觉了。”
    之后,其他几个领队干员打开停车场内仅有的几辆卡车的后车门:“大家都进去挑衣服,刚刚跟你们说点位的时候,也都给你们布置人设了吧,按照那个去挑选!你——”
    宫理正要上卡车也挑衣服。
    领队干员拦住她:“你就这样就挺好,合适。”
    连老萍都上去挑了两条花丝巾,一双黑布鞋。宫理看着自己的棉拖鞋和家居服,就像个南方冬天出来买早点的。
    原重煜:“下面会有领队干员带你们去熟悉地形,下午四点之前,你们要陆续到自己的点位附近。”
    ……
    宫理缩了缩脖子,看着眼前露台上的脏摊美食街。
    这附近的结构相当复杂凌乱,几栋商业楼与公寓楼的中段露台,被十几条空中回廊连接在一起,摊子布满露台与回廊,算得上一处灯火通明的跳蚤市场。
    烤串大排档、黑胶唱片店、卖塑料片手榴弹的摊子并在一起,到处散落着垃圾和之前酸雨的污水。给各个摊铺供电的电线杆上挂满了红灯笼和霓虹灯招牌,在头顶的全息广告不那么明亮的时候,能看到周围商业楼公寓楼的各个阳台上,挂满了广告——
    美甲、按|摩、修理义体,算命、律师、提升能力等级。
    周围的楼宇太高太密,遮蔽了阳光,广告牌又众多,闪着炫光。无数上个世纪被淘汰的空调外机在这里转着往下滴水,宫理踩过满地乱飞的包小姐与枪械续费广告,道:“b13,就是这个点位了吧。到时候我直接在这个日料摊上,弄个啤酒弄点天妇罗,既能看清随船的路线,也能随时离开。”
    原重煜为了隐匿身份,没有带傩面,只是带了个鸭舌帽。偶尔有人看他,也是看他那张俊脸,或者打量他卫衣下的宽肩窄臀,远远吹口哨。
    这里白天人很少,他们在隐秘的高处晃悠着,靠着一处贴满小广告与口香糖的围栏,原重煜轻声道:“大约18:00的时候,等我通知你,你就离开b13点位,去之前资料告诉你的地点。那里会有最后一批运往万云台的霓国酒在此装卸。”
    原重煜讲的是,甘灯给她的任务。
    宫理需要去到通过中途搭乘飞行器,而后要跟各种货物一起混进举办春城会议的万云台。
    宫理最早得知任务详情,还是数日前在那间滴水的石室中,她当时皱眉问甘灯道:“咱们不也有方体干员进入会场,也给我权限让我随队不就好了吗,干嘛搞这么复杂。”
    当时,甘灯两只手交叠在拐杖上:“因为所有入场的人都会被扫描身份。在这个四派势力汇聚的春城会议上,局势已经够紧绷了,我要的就是个没有过去、没有身份,戴上章鱼头后甚至连面目也无法被人看见的角色,出来搅局。”
    这会儿原重煜靠着栏杆,讲得很细致。“到时候可能会有些脏有些挤,你稍微忍一下,也可能需要你在随船顶部趴一会儿,等进去之后你再换上场内侍从的服装——”
    但宫理却没怎么听。
    因为没必要。她压根就没打算正儿八经接甘灯的任务。
    一是因为不信赖。如果按照甘灯的计划来,谁知道他会不会被甘灯设下的局坑死,如果在她做任务的同时,一堆人早埋伏好把她打死,宫理完成任务,方体摘的干干净净怎么办。
    二是因为……这场协议签订的宴会,是原著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替身女配被打脸情节。
    第40章
    想一想也知道。
    公司、教会、门派都碰头了。
    而原著男主男二男三, 就是这三大势力的领头人物。这段剧情中,池昕带着栾芊芊参加大会,栾芊芊遇到各路男配, 遭遇修罗场,几位男性角色在宴会上针锋相对、争风吃醋——
    关于春城会议最重要的多方合作,原著是一个字都没提。
    主要这也是她重要的被打脸戏份。原著中被神父男二捡走的替身女配还没有掉马,神父想要带替身女配过去, 替身女配知道去了就露馅, 不但不去, 还想阻挠神父参加这次大会。
    但神父以会议重要为由还是去了, 替身女配想来想去, 又后悔起来,就在神父独自参加大会的时候, 她也戴着面具溜进去, 想要从中作梗搅局。
    替身女配既要见池昕、又想要阻止神父见到真正的栾芊芊。
    这么重要的会议,替身女配就一袭黑裙从西侧入口溜进去了。当时这篇文的评论区, 许多人都质疑:
    前文说了那么多次,这个春城会议如此重要, 上流人士如云, 怎么替身女配就这么混进去了。
    作者后来没办法, 文中打补丁加了一句:西侧入口的安保集体拉肚子了, 就有了疏忽漏洞,没看见替身女配溜进去。
    这剧情就他妈的降智。
    但宫理无比感谢这降智。
    因为她今天就可以通过那个集体窜稀的西侧入口, 直接大摇大摆的进入会场。
    按照剧情的尿性, 她那条通往被打脸剧情的道路必然是无人阻拦的康庄大道啊。
    那她干嘛还苦哈哈的又是挤货物, 又是换装的。
    只不过之后,在原著剧情中, 替身女配会在三方面前掉马,被神父男二厌恶,被池昕毁了脸,又被柏峙打残扔出去。
    但宫理一向视剧情为狗屁。
    原重煜对着光脑上的人物资料细细解说,宫理却盯着旁边的小广告发呆,原重煜说到一半,转过头去:“你在看什么?”
    宫理收回呆滞的双眼:“嗯?啊?”
    原重煜脸已经贴过去看小广告了:“什么道家专业……什么科仪,为义体开光……这字怎么读?”
    宫理:“斋醮科仪。醮字不认识也就算了,斋字你也不认识?”
    宫理突然想起,之前上直播之前,他在小本本上做笔记,写的那么多小学生一样的丑字。那是他在认认真真的备稿。
    原重煜一下子窘迫起来,梗着脖子道:“我认识!就是这个广告纸破了,我没认出来!”
    宫理指着旁边:“那你念念这个——”
    原重煜一字一顿念叨:“32岁贵妇重金求子,丈夫无法人道,本人渴望有个孩子,现寻求一位……什么城的年轻男子来……”
    宫理:“那是赣城。”
    原重煜抬手:“好了!我承认……我没文化!我认字少!你别笑我。”
    宫理笑道:“我就是惊讶而已。”
    但宫理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狡黠的像是偷得了什么好处的窃喜,他也气不起来,只踢了一脚地上的破易拉罐:“我刚识字没几年呢。”
    宫理偏头看他,原重煜跟她对视一眼道:“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我小时候生活在特别边远的地方。天灾包围,连信号都没有,我们都不写字,就唱歌、呼喊、说话。我以前都不知道外面还有这么大的城市。”
    宫理:“那你怎么出来的?”
    原重煜:“天灾把我家乡毁了。我在天灾的时候突变出了超能力。方体来的比较晚,就把我们那边给清空封锁了,把存活的人都带出来了。我因为能力比较好用,就加入方体啦!”
    被天灾毁灭了家乡与亲人吗?
    他说起来,并没有苦难的意味:“就是可惜我们那里的草场和河流,那里没有霓虹、广告,也没有雾霾,我来了万城才知道,这里天空上看不到星河。”
    宫理:“草场,是大草原那种吗?”
    原重煜:“对呀!我以前也没干过什么正经活,基本就是放羊、打架——”
    他又说起那边太阳毒辣、气候温暖,宫理感觉他十几岁之前,应该就是个草原上的放牧少年,民风淳朴热情到他都不知道怎么骗人。
    他又说中午热起来,会跟人脱了衣服摔跤,那怪不得全身深色肌肤,连屁|股都色彩均匀。
    原重煜也没说太多,拽了拽鸭舌帽:“反正就、别笑话我傻啊!我来了这边,才知道人们心里都那么多弯弯绕绕。”
    宫理长长地应了一声:“那你怎么会懂医。我能感觉到,你懂不少医学知识——”
    原重煜挠了挠脸:“我学的,因为我这个超能力需要啊。能读书的就拿着字典读书,看不懂书就用r学。但我学得不好。我要是识字多,就能自己看书了,所以我也在学字。”
    他说着,从口袋里又掏出那个记笔记的小本子,线圈本插着铅笔,他把铅笔叼在口中往前翻。
    前头是他练的字,写的是原重煜的煜字。
    宫理扫了一眼他咬着铅笔的样子,才低下头:“你不认字,名字倒是起的很有水平啊。”
    原重煜把铅笔夹在中指到无名指之间,得意道:“是吧!我翻着字典给自己起的。”
    宫理:“那你原来叫什么?”
    原重煜说了一个似方言或外语的字音:“意思是,大、红。”
    宫理差点笑出声:“什么?!”
    原重煜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发尾给她看:“因为我个头很大,头发也有点发红!”
    宫理笑的快不行了:“行啊大红护士长——”
    原重煜有点急:“别这么叫我!是吧,小黄鸭!”
    宫理看他,往后仰着靠在栏杆上,懒懒道:“……是我被你忽悠了,你说那贴纸在官网上也有卖,我想以你的人气,必然是卖的到处都是,所以才贴在自己身上。”
    原重煜显然高兴的藏不住:“目前,就做了一个贴纸,我也没想着你会真的给我做宣传呀,还写着什么独家冠名。”他稍微扭捏了一下,宫理觉得太好笑了,他又想起自己宣传安全知识的本分:“可你去玩刀球的黑赛,也太危险了。”
    宫理拨了拨略微变长的白色短发:“赚点小钱,查点小事。玩玩呗。”
    她做什么都是这样随性的样子。
    原重煜:“那都是赌命,真要是缺钱,我……我可以工资给你一些!”他说不下去。
    宫理听说过原重煜很穷的传言,毕竟赚的那么多钱全都砸给索命组了,他自身还真没什么财产吧。
    宫理笑:“你能让自己吃饱饭就不错了吧。怎么样,我比赛时表现得如何?”
    原重煜心悦诚服的夸赞一番:“我把录播都看了,你越来越厉害了。下次比赛的时候告诉我。”
    宫理偏头笑道:“怎么你要给我发弹幕加油打气吗?”
    原重煜攥拳:“我给你做十几个贴纸,你能贴满全身吗,毕竟你身上的广告位也是最贵的了!我、我可以把全部家当都给你。”
    宫理狂笑。她本来就总是没正形的东倒西歪,这会儿笑的更是前仰后合,往前几乎要笑倒在他身上,原重煜要扶她,她却自己手在他胳膊上一抓,又直起身子笑眯了眼睛看他。
    原重煜只感觉自己胳膊,像是雪地被烙铁烫一下,被她抓过的地方呲呲融化下去。
    他脑子里忽然想到的全是组员们这些天开的那些玩笑。
    说他喜欢宫理“大师”,说他铁树开花,说他缺了二十多年的筋忽然有了点连上了。撺掇着他去告白、去找她约会什么的,往后越说越离谱。
    他之前据理力争,一个都不当真。可一见了宫理,那些话乱七八糟都冒出来,仿佛都成了在给他催眠,他越想越觉得他们说得都对。
    原重煜的想象力已经完全在宫理抓他胳膊一下的时候,炸飞如烟,漫天都是。以后合住在哪里,孩子以后能突变成什么超能力他都能想象了。
    他忘了自己没戴傩面,脸上红成一片,露出傻笑,眼睛还跟挂在她身上似的挪不开。
    原重煜:“嘿嘿嘿。”
    宫理抬头,就看到他在神游天外的傻笑。
    宫理:“你在笑什么呢?”
    原重煜还没反应过来:“嘿嘿……啊!啊?没、没事儿,给你看我之前写的字——”
    原重煜为了岔开话题,慌慌张张往前乱翻,看他还练了好些医学名词,其中竟掺杂着她的名字,原重煜写的一笔一划,横平竖直,把“宫理”夹杂在一堆“肺部鳞癌袖状切除”和“造口术前定位”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