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闭着眼睛,像是因为长久泡在福尔马林中般扭曲浮肿,从他太阳穴两侧,无数根细密的电极也伸出来,宫理目光顺着电极延伸,她忽然一颤——
    因为这些电极连接着数双义眼,布满透明甲壳下,最起码几十只义眼360度无死角的从甲壳中往外看!就在这一瞬间,无数义眼仿真的瞳孔,忽然对准了她!
    宫理哪怕是见多识广,一瞬间也有些汗毛直立!
    隔着透明的甲壳,她却能觉得自己距离那张扭曲苍白的仿佛早已死去多时的面孔太近了。
    他还活着吗?他是否还能算作是人类?
    宫理脑子中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方体给他们定级的时候,说“碳基界、人类门、系统纲……”会不会在这个怪异的世界,有些人因为超能力与后天改造,早已突破了身为人类的边界?
    一直没有开口的皇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宫理没有看到发声器官,只听到声音从他腹部传来:“你的眸中不该是恐惧,而应该是敬仰、是崇拜!人类是如此孱弱又无力的动物,感谢科技,让我们又一次进化——”
    几只铁手再次朝宫理而来,她猛地跃起,但他透明甲壳内无数义眼像是锁定了她的动作,预判了她的预判,比刚刚还要更迅速的捉住她左手臂!
    宫理一惊。
    低头看去,银鱼义体四肢上水光潋滟的微光已经消失。也就是,【鱼】的状态结束了!
    她要中招了。
    几乎是下一秒,宫理借着被铁手抓住的力,翻身而起,让其他肢体躲开了攻击。而她的手臂也被如刀刃的铁手狠狠一攥!
    她小臂被捏碎!
    无数无人机靠近小黄鸭,只为了收音她的一声惨叫。
    但她只是闷哼一声,闷哼随后化作轻笑。
    这一声轻笑,笑酥了无数直播前紧张观望观众的心。
    她右手一把捞住了断掉的银色左手,脚尖一点朝后跃去。
    就在她即将落地的瞬间,无数摄像机捕捉到宫理的银鱼义体上突然竖起一片片鱼鳞般的挡板,露出下头的气孔,一大团蒸汽喷出,游鱼纹路的凹线处有光快速流淌,从肩膀接口处向指尖蔓延!
    【龙】!
    大团蒸汽拢住了她的身形,许多观众翘首看向球场上那团蔓延的白雾,球场一段赛道被白雾吞没。有位手持流星锤的选手,茫然之间,身影都在白雾中渐渐不可见,皇蟹也被飞速蔓延的白雾包裹住一半身体。
    突然,金色流线勾勒的身形从大团蒸汽中跃出,矫健凌厉,翩若游龙吞云气,甲光向日金鳞开,她义体上的雕花映射出金色微光,动作迅捷,一脚踢向皇蟹!
    有些人眼尖的发现,她断掉的左侧小臂,被挂在缎褂外套的系绳上,她并没有打算抛掉这老旧的、碎裂的义体。
    宫理知道,她现在进入了鱼龙舞中的【龙】。而数值面板上,刚刚暴涨的疾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力量增加了40!
    皇蟹立刻抬起巨钳抵挡,他的巨钳虽然沉,但硬度非凡,他已经用这个不知道多少次击碎选手的头甲,将他们的大脑打成肉泥——
    可这次,皇蟹却看到自己的巨钳上,似乎因为一脚,裂开了一道痕迹!
    这、这不可能?!
    这巨钳他耗费多少资金精力才造出来,如果有了裂痕,他都没有办法修复了啊!
    宫理却了然道:“果然很硬啊。但你真不该模仿螃蟹的。我吃过的螃蟹,大概比你见过的蟑螂都多。”
    宫理跃出蒸汽,众人才看清她右手中的流星锤,她一锤砸向他甲壳边缘凸起处:“这就是接缝处吧。拆蟹第一步,敲一敲,好松壳。”
    宫理能看到他甲壳内好多螺丝的朝向都是向上,他修理时必然是把整块甲壳掀起来。也就是说明,他的结构跟螃蟹确实很类似!
    而且,她觉得皇蟹体内如果有tec制作的芯片,芯片应该是为了让人类的大脑能够驱使多条手臂、或者是能像螃蟹般协调爬行。
    也就是说事关整体的协调性。
    芯片的插槽也应该位于,肢体的总线交汇处。她目光捕捉到了他甲壳内的一处插口。
    皇蟹忽然惊恐避开,主持人与镜头无法捕捉,但皇蟹却知道,以她刚刚狠狠一锤,砸的角度精妙,他甲壳的接缝处已经开始有些松动了——!
    宫理轻笑一声。
    观众就看她从外套下,掏出了一把物理学圣剑——撬棍。这是她上半场从某个选手手中抢来的!
    宫理卡住皇蟹交接处松开的下半沿,猛地一撬!
    下腹部正是给螃蟹开壳的好位置。
    皇蟹突然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你敢!”
    他几条铁手,突然都反向关节,朝宫理的方向刺去,只剩下一只手的宫理却猛地掀开他的甲壳,把他透明的甲壳当做盾牌,抵挡住了他自己的攻击。
    宫理细瘦的身子钻到了他的甲壳下面!
    这甲壳已经像是掀开的车前盖,宫理早就观察了,手中撬棍一把勾住他右侧机械腿的控制线,猛地往下一扯!
    皇蟹身子一歪,右半边的巨钳与肢体都瘫软下去。
    全场哗然,许多观众都恨不得站起来、跳起来!
    如果小黄鸭直接钻到他甲壳下面,砸碎他装着头颅与脊柱的玻璃栓,她就能直接杀了皇蟹!
    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一直以来叱咤球场的皇蟹,这么快就被她给反击的如此狼狈,这个小黄鸭到底都搞了些什么操作——
    皇蟹竟然逼出了拼死的气势,怒叫一声,左侧机械臂的铁爪,疯狂抓向自己的甲壳边缘,然后直接自己把自己的甲壳拽下来,扔飞了出去!
    这样宫理就别想躲在下头了。
    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歘!”
    “啪!”
    这两声都不大,却被麦克风放大,在全场屏息的球场上方回荡。
    宫理感觉自己肩膀上淅淅沥沥的滴下血来。因为左手臂已经断了,她忘记这一点还想抬手抵挡,当然没能抵挡成功。
    皇蟹的一只铁手穿透了自己的左肩膀,她还有几只铁手割碎了她身上的外套,但就此停下来,僵硬颤抖的悬在半空。她唇角都有几丝血腥味,却轻笑起来。
    这轻笑,逐渐变成大笑。
    场上回荡着小黄鸭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声。
    “怎么了怎么了!她是要死了吗!我看她都被穿透了,是被击穿心脏了吗!”
    “不、你看皇蟹还有三只铁爪举在半空中,他为什么不动——他在等什么!小黄鸭的义体一直有蒸汽喷出来,都被蒸汽挡住她的身形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龙】的状态结束了,宫理身上翻起的鳞片状的气孔也合拢了,她与皇蟹就像雕塑般立在疯狂向前的传送带跑道上,风吹走了裹在她身上的蒸汽,就像是吹走美人身上的纱巾。
    摄像机终于捕捉到了二人动作的细节。
    小黄鸭蹲在皇蟹身体内部的那装着头颅与脊柱的玻璃栓上方,她一只银手按在飘荡着蓝绿色液体的玻璃上,而玻璃出现了几道裂痕。
    她肩膀被刺穿,不断有鲜血流淌过她手臂上的凹线雕花,汇聚到她手掌之下。
    而蓝绿色玻璃栓内部,那漂浮着的连接着脊柱的头颅,睁开了眼睛!
    他就像个新生婴儿般,睁大全是黑色瞳孔的双眼,惊恐的、茫然的、颤抖的看着宫理。
    他们并不是不能动,而是陷入了一种僵持。
    皇蟹能刺穿小黄鸭的心脏,小黄鸭也可以击穿玻璃栓。
    所以谁也没有动。
    无数摄像无人机围着他们打转,直播间内的几乎不再有弹幕,所有人都紧盯着他们的下一步,直到小黄鸭率先拿开了手掌。
    她在玻璃栓的外壳上,留下了清晰的血手印。
    她轻声道:“比赛而已,没必要把自己变成这幅形态,更没必要死在这一米来高的玻璃缸里。”
    她先拿开手,并不是因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因为一枚小巧的芯片已经躺在她握拳的右手中。她刚刚在蒸汽的掩盖中,拔|出了他体内的芯片。
    皇蟹没了芯片,协调性上必然出大问题,他自知不可能赢了。
    皇蟹的铁爪缓缓软下来,从她刺穿的肩膀处抽出。
    宫理从他身上站起来,几丝蒸汽从她身上被吹离,她跳了下来,步伐有点抖,笑道:“我申请使用休息牌,下场检修一下。”
    直到宫理离开比赛现场,进入修理室,场上才爆发|浪潮般的欢呼声。
    主持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脑袋显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呃……虽然小黄鸭使用了休息牌,但这场比赛已经快结束了,上半场她得分就极高,剩下的二十多分钟几乎不可能有人超过她的分数了,我们几乎可以说——这场比赛的胜利者,必然是小黄鸭了啊!”
    直播间里也被疯狂的“啊啊啊啊啊”刷爆了屏幕。
    “我疯了!对不起我是土狗我就爱看美少女爆杀大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平心而论,皇蟹力量速度比小黄鸭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小黄鸭能这样反击,已经很厉害了,她真的一直在成长啊。”
    “到底要我问几遍,小黄鸭到底有没有后援团,老子上头疯了!我要他妈的做她的死忠粉!我已经把她歪头的照片做成了贴纸,贴在我的头盔上了!”
    也有些弹幕,说道:“是我一个人看到了吗?刚刚她外套被扯烂了之后,我看到她后背上有广告的,我又往回拖了拖进度条,真的是有的!”
    “我也看到了,索命组!我认出来了,那是索命组的贴纸。”
    “索命组?是那个特别有名的半裸护士长的那个索命组。”
    宫理往修理室走的路上,并不知道一帮人正在网上疯狂搜索索命组的官方周边网站,在蓝鸟上,与“小黄鸭绝杀超帅瞬间”一起上趋势榜的,还有“小黄鸭索命组死忠粉”。
    一堆人扒出来,小黄鸭背后的贴纸,是最近索命组的周边网站上刚刚上新的产品。
    而这个贴纸,限量1个,标价999999通币,上架瞬间就没了。
    当时关于这个贵的离谱的贴纸,还上过一阵子热搜,有人骂索命组想钱想疯了,有人说这东西估计也没想买,就是显摆出来看看。
    但这个贴纸挂上瞬间就说“售罄”,还有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某个人傻钱多的超级死忠粉丝买走了。
    现在看来,难道买的人是小黄鸭?那也就是说,小黄鸭是护士长的死忠粉?
    这他妈梦幻联动了啊!
    广大看热闹网友当然不知道这个贴纸压根没卖,是原重煜直接送给宫理的。
    还有一堆人拿直播截图疯狂发在原重煜的蓝鸟下,疯狂@他。
    “护士长,这是你的金主爸爸啊!你还不感谢人家!”
    “护士长,如果我是你,我就天天给这个大佬表演胸口倒红酒了——开玩笑,最起码也要帮小黄鸭治一治伤口吧,她伤的挺重的!”
    “能不能让小黄鸭也开个蓝鸟账号啊大哥。或者你跟她说一句,我已经内定是她老公了。”
    不过这些都是比赛之后发生的事了,宫理垂着血淋淋的左臂,右手捏着那芯片往场下走去。
    本来应该在球场边等她的罗姐却不在。
    宫理进入修理室,发现修理室到外侧走廊的门大开着,罗姐僵硬的站在门口望着走廊。
    宫理有些疑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