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师,我最最喜欢你。”
    脑袋痛到快炸掉,但庄晓春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有几分清醒,所以她要趁着还有几分清醒,还能说话,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不然,她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祝含烟眼眶发热,她明白庄晓春是什么意思,想阻止她继续说,又怕她们真的会撑不过去。
    “我知道。”她嗓音里带了几分颤,“老师也最喜欢你。”
    “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在爸爸打妈妈时出现,谢谢你保护我,谢谢你告诉我,他的做法是不对的。”
    庄晓春家里和她情况很像,祝含烟才到学校时,发现庄晓春这么爱学习的一个孩子,却三天两头地不来学校。
    后来在校长那儿了解到情况,看到她身上的伤,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祝含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到庄晓春家里去拦住她爸爸,还用法律吓唬她爸爸。
    家暴的人本质是懦弱的,本来县里的人就害怕老师,祝含烟再一吓唬,庄晓春爸爸就没再动过手。
    本来和祁祸分手之后,祝含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与世界隔绝的真空境地,又开始以旁观者的视角冷漠地观察世间一切。
    谁知事情降临的时候,甚至连她自己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就已经在保护庄晓春了。
    原来原生家庭的影响,就算再严重,对她影响再深,也不过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部分。
    原来经历过被爱,哪怕欺骗自己让自己忽略,把爱的火星被埋进心底,也能让人重生出力量,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学会爱,而后再去爱人。
    爱是星火燎原,生生不息。
    “祝老师,我想考到城里去,”庄晓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考大学。”
    “那你就要努力撑住,”祝含烟已经哽咽起来,甚至用命令地语气叫庄晓春:“不许睡!”
    暴雨如注。
    洪水又开始上涨,涨得越来越急,隐隐有立刻要往山顶淹没的架势。
    这样的场景令她不得不想到安泊镇的家乡,外婆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暗无天日。
    孤立无援,噩梦重演,祝含烟不由得绝望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且越来越近。
    祝含烟对飞机的声音无比熟悉,听到声音她立刻摇晃起怀里的庄晓春,“晓春醒醒!有飞机来救我们了!”
    庄晓春本陷入一片混沌里,只想不断昏沉着往下坠,忽然听到或许能得救的消息,她迷蒙着睁开眼。
    只见昏暗天际处,一架深蓝色的直升机由远而近从飞来。
    傅嘉谊攀在窗边,仔细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洪水不比其他灾害,昏黄浑浊,放眼望去,底下完全是乱七八糟一片。
    要在这样被洪水包裹着的山头找人,饶是傅嘉谊自认经验丰富,也依旧很难找到人。
    傅嘉谊皱着眉,用降噪通话耳机对前方驾驶飞机的祁祸说:“没看到人。”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祁祸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着急地来救援队,自己开飞机找人。
    安树县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祁祸既然这么重视,他自然也不敢不放在心上。
    他们已经到达安树县。
    祁祸驾驶飞机,驾驶出了他完全没意料到的速度。
    祁祸只心不在焉地低低“嗯”了一声。
    他视线在下方逡巡,忽地,捕捉到一张焦急中又带着欣喜的脸。
    是祝含烟。
    祁祸立刻调转方向,朝祝含烟的方向飞去。
    直升机与洪水水面的方向逐渐接近,傅嘉谊才看到底下的身影,“看到人了!”
    他激动地抬眸望向祁祸,却发现祁祸早比他先发现。
    直升机越来越近,低到极致,轰鸣声惊天动地,螺旋桨急速转动,将表面上的洪水搅成了旋转的狂风水雾。
    庄晓春被这一幕惊呆了,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祝含烟站起身,朝直升机招手,想让直升机快点注意到她。
    洪水滔天,山顶只剩一块小地方还没被淹,站几个人可以,但完全不具备直升机的降落条件。
    祁祸只能将飞机悬停在山顶,维持着离祝含烟非常近的距离。
    令直升机维持悬停在原地的操作非常难,且飞机与洪水水面距离非常低,就算清楚知道祁祸的低飞技术非常强悍,傅嘉谊依旧不敢耽误时间,让医疗员准备的同时,将索降绳放下。
    祝含烟见飞行员下来,先把还余一点点体力的庄晓春送过去,飞行员接过,两人一对视,都愣了一瞬。
    傅嘉谊被惊讶到干脆利落地爆了句粗。
    月老给祁祸和祝含烟身上拴的不是红绳是钢筋吧?
    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山顶,两个人都能碰到?
    祝含烟也没想到是傅嘉谊,现在情况紧急,不是寒暄的好时候。
    傅嘉谊抱着庄晓春往绳子上爬,让祝含烟等等。
    他救援经验丰富,很快就把两人送进了机舱。
    还没来得及戴通话耳机告诉祁祸,祁祸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操作驾驶台,令飞机驶离洪水水面。
    庄晓春在直升机没来之前就已经体力透支了,用尽最后的力气配合着被傅嘉谊弄上飞机,刚坐下就晕了过去。
    祝含烟担心得不行,也没空理傅嘉谊,赶紧问医疗员庄晓春有没有生命危险。
    “发烧、脱水,再加上惊吓过度晕过去了,没有生命危险。”
    医疗员说完,祝含烟才松了口气。
    “傅嘉谊,到哪?”
    傅嘉谊戴着耳机,祁祸问他地址时他还有些愣怔地看着祝含烟,毕竟自从她把祁祸甩了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谁知道会在这种地方碰到。
    祁祸把他问回了神,他问祝含烟:
    “飞行员问把你们送到哪儿?”
    他故意没提祁祸的名字。
    学校是在大山山顶,洪水不至于淹到那里去,再加上学校有操场,适合直升机停机。
    祝含烟心全系在昏迷不醒的庄晓春身上,压根没那精力去看前面的飞行员是谁,她说:
    “到安树县第一小学,那儿有操场。”
    傅嘉谊对着话筒重复了一遍。
    直升机朝第一小学方向飞去。
    傅嘉谊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刚在看到祝含烟的那瞬间,还觉得世界是真的小,在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地方,祁祸和祝含烟都能碰到。
    可现在看到前方驾驶飞机的人还穿着一身来不及换的西装,且听到安树县的名字时那么大的反应。
    那哪里是月老给祁祸和祝含烟身上捆的钢筋,那是祁祸就没把这钢筋从他和祝含烟身上放下来过啊!
    傅嘉谊望着前方,祁祸戴着飞行员帽的后脑勺,他觉得不敢置信,但现实又不得不让他相信。
    第一中学离祝含烟被困的地方不远,直升机飞行,速度更快,很快,直升机就到达操场。
    第一中学生源少,老师自然不多,除开来支教的祝含烟,就只有两位老师,其中一位女老师因为刚生产,还在城里医院。
    校长修理完水管找不到祝含烟人,才在办公室里看到她留下的纸张,急得直跳脚。
    可眼见洪水越涨越高,他没法下山,只能光着急。
    学校里还有一位男老师胥良本去镇上买菜了,趁雨没下大回来的,听校长说了情况也是急得不行,正打算硬着头皮出去找时,忽然听到操场那边传来的巨大声响。
    两人赶紧跑出去看情况。
    谁知道会看到一架从没见过的直升机停在操场上!
    说是操场,其实就是一块儿水泥地。
    深蓝色的救援直升机,螺旋桨还在飞速转动,与水泥地格格不入。
    两人顿时愣在那里。
    直到螺旋桨缓缓停下,机舱门打开,他们看到一个男人把庄晓春抱下来,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赶紧冲过去看情况。
    傅嘉谊抱着庄晓春,医疗员紧跟在他身后,校长和胥老师凑在昏迷的庄晓春身边着急。
    祝含烟是倒数第二个下飞机的,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出来,现在看到熟悉的校长和胥老师,她一直紧绷着的那股劲儿才松了下来。
    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浑身的不舒服。
    头很疼,疼得快要炸掉,右手手肘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被雨水和洪水污染后胀痛得厉害。
    在直升机上,医疗员说了庄晓春没有大问题,再加上现在校长他们都在,祝含烟只想快点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刚准备迈步,就见傅嘉谊扭过头,对着她身后喊:“祁祸,快下来啊。”
    骤然听到六年都不曾听过的名字,祝含烟不敢置信地倏然回头。
    回头的那瞬间,祁祸刚跳下飞机。
    祝含烟猝不及防撞上他视线。
    男人头发被飞行员帽压得有些凌乱,额前落了几缕碎发,美人尖依旧一览无遗。
    高鼻深目,面部轮廓较从前更分明,褪去了几分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
    那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此刻正淡漠地睨着她。
    祝含烟如坠梦境。
    作者有话说:
    祁祸:老婆没事?好我要装b了(不是)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