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世上许多阴谋都变调的时候,时序来到民国廿二年,也就是1933年六月五日星期一,这天清晨台北下着梅雨季特有的濛濛细雨,王绍屏已然悄悄抵达台北。由于台北是主要战区,日军防守的重点,因此战况异常激烈。许多建筑都毁于战火,唯有总督府因为斩首行动的关係,日军反应不及,并未遭到大肆破坏,所以保存还算良好。多日修缮之后,已经可以入住,于是便成为王绍屏暂时的落脚处。不过由于夫人团怀孕的关係,王绍屏还是打算在附近找个空地,重新建设一座各地都已经标准化的王氏庄园,让夫人团安心养胎。
    「总督府啊!未来的总统府耶!没想到沾老弟的光,还有机会入住这里,真是令人兴奋啊!」黄潮生比王绍屏激动许多,而王绍屏则觉得这里比较适合当办公室,他自己还是喜欢绿树成荫的平房居住环境,楼层太高,他总是没有安全感。这可能是他小时候遇过台湾廿二世纪最大一次地震的关係。那次地震,由于科技进步,建筑技术越来越先进,所以建筑物没倒多少,伤亡也不惨重,但是因为地少人多的关係,住宅都往高楼发展,所以住高楼的人,都被吓得不轻。王绍屏的爸妈就是喜欢远眺远方美景,所以买在二百二十八层的顶楼,这次地震虽然没有对这座高科技的大楼造成伤害,但当时年纪还非常小的王绍屏却吓坏了,一到晚上就哭闹不停。强震之后,还有不少馀震,父母还把他送到乡下外婆家住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恢復正常。但他从此就有了高楼恐惧症,而他认定的高楼,是指四楼以上!对了,即便三楼不能超过七公尺,否则就会被他视为危楼。因此挑高大厅可以有,但二、三楼再挑高就不行。当时刚到天津的时候,他就非常高兴这个年代的高楼很少,偶尔住饭店也要求在三楼以下。
    「住楼下蚊子多,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住楼上?」小咪忍不住问了王绍屏,毕竟总督府二楼以下全是办公室,还得特别为他整理一间住房,空间大不到哪去,住起来并不舒服。但是王绍屏就是猛摇头,还很认真地说:「就住两天,等庄园盖好了,就搬过去。而且这两天还要处理很多公务,还得和委员长联络,住楼下方便一点。」
    二咪则是劝说:「这里很坚固的,而且这个时间在歷史上不会发生地震。但你一个人住楼下,对于保安问题,志平他们很难安排。」
    「你这病得治!不然就会形成你一个弱点,让敌人有机可乘。」黄潮生则是从另一个出发点来说服他。
    「怎么治?」王绍屏有些心动。
    「先到楼上住个半年一年的…。」黄潮生很肯定地说。
    「然后呢?」王绍屏心里感觉有点不妙。
    「然后…,然后你就习惯啦!」黄潮生大笑的说。
    「我就知道!混蛋!」王绍屏白了他一眼。
    正当大家打打闹闹的怂恿王绍屏克服他的「隐疾」的时候,王志平走了进来。王绍屏皱皱眉头,感觉似乎最近王志平找上门,几乎都没好事。不过他这次猜错了,只听王志平走到身旁悄声说:「老闆,你高祖母家里在大稻埕经营的茶庄和药铺找到了,我们已经暗中保护起来,不知道老闆什么时间去看看?」
    王绍屏这才笑着说:「我以为你每次来都没好事,想不到是终于找到我高祖母了,这次总算是好事情了。」
    王志平在一旁咕噥地说:「我也不想当那报忧的乌鸦嘴啊!谁叫我值班的时候,老是遇到麻烦事呢?不然还是听我老婆的话,去庙里改改运?」
    两人声音都不大,但耐不住黄潮生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他先对王志平说:「要改运去行天宫…喔不!它还没盖好,要民国五十七年才会盖好,哈!忘记了!现在这个时间,艋舺龙山寺是可以去改运的好地方。不过我说啊,你一个生化人改什么运啊?喔!你老婆不是喔!是这样啊!」王志平解释一番之后,黄潮生偏过头去对王绍屏说:「老弟啊!你也真大胆,让生化人和自然人结婚,这不是破坏星际联盟规章的吗?算了!这个时空你说了算。不过,我要提醒你,虽然穿越局保护了你的祖先不受因果牵引…喔!也就是歷史蝴蝶效应,但我劝你不要离你的祖先太近,也不要尝试相认,毕竟时空分裂扰乱者对你的狙击可是无所不在,万一被他们侦测到你祖先的踪跡,说不定又得引起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战。」
    「远远的看一眼也不行吗?」王绍屏有点不想放弃认祖的行动。
    「不要太刻意,因为我不大清楚你这个时空的狙击者到底怎么监控你。或许你可以以巡视大稻埕的名义,挨家挨户的慰问商家,这样一来,你高祖母家里夹在其中,就不大明显。加上穿越局的保护结界,就安全多了。」黄潮生听起来似乎很有经验,王绍屏也就点点头让人去安排巡视前的安全工作,准备休息一会儿,午饭就到大稻埕江山楼吃道地台菜。
    而王志平还带来另两则消息,一是通讯高空飞艇已经佈置完毕,已经和委员长约好今晚视讯会面;另外则是王绍屏另一位老朋友土肥原贤二在前些日子,搭商船于基隆港登岸被发现,据说他是特意要来拜访王绍屏的,不过当时,王绍屏还未抵达台湾,所以已经先控制起来,等王绍屏做最后的决定。
    「我大概知道他想要谈什么,但先等我和委员长谈过再说。不要为难他,好吃好喝的先供着,喔!记得,不要告诉他我到了。磨磨他的耐性,后面条件好谈一些。」王绍屏分别把这两件事都交代好,又问了一下明天国姓庙庙祝们的接见安排,然后才让王志平去忙,自己继续和夫人团扯皮住哪一层的问题,当然黄潮生也没有缺席,持续尝试说服王绍屏。
    总督府内热闹非凡,总督府外,西门町附近一座日式庭园的建筑里,则有一群人也正在用日语不断争辩中。
    「野田君,你确认是那个鬼畜杰克吗?」一名穿着藏青色和服留着一字鬍的中年男子对一名身着白色西服,头戴绅士帽的年轻男子问道。
    那名年轻人很肯定的回答:「山田大佐,透过我们黑龙会潜伏在总督府担任打扫工人的同志传回来的消息,可以确认这次搭乘大飞艇抵达的,的确是鬼畜杰克。」
    「呦西!只要杀了鬼畜杰克,该死的王家就会群龙无首,到时候配合我大日本皇军的反攻,我们就能拿回失去的故土。诸君,还请一起努力,寻找最佳的机会刺杀鬼畜杰克!」原本盘坐在塌塌米上的山田,忽然俐落地站起来,向在场的六名男子鞠躬地请求道。
    「嗨!」其他六人也同时站起来鞠躬回应。
    「山田大佐,以过去几周的经验,这些王家军有极其强大的侦测仪器,我们拿着武器或炸药根本靠近不了他们五百公尺。我们该怎么暗杀这名鬼畜军的首领呢?」一名穿着黑色西服,精壮的身材看起来像似曾经担任过军人的男子则在这时候泼了一盆冷水般地说。
    山田嘿嘿地笑了几声,转身到另一间厢房里提出一个长约一公尺半还多的黑色大皮袋,往和室桌上一放,然后打开它的扣环,里面露出一把巨大的枪械。山田像是献宝一样骄傲的说:「这是英国鬼畜还在实验的博斯反坦克步枪,而且是特别改进型,13.9毫米口径,射程原来是460公尺,但为了这次我们的行动,大日本帝国的枪械工程师特意将枪管加长,子弹火药量加大,所以能轻松地在1200公尺内猎杀地球上最大的生物,像是大象之类的…。如果加上使用高爆弹头,在目标附近五公尺内的人都将很难倖免。」
    黑色西服男子先是很开心,但随即又忧虑起来的说:「山田大佐,得此神兵利器,我们当然更有把握,不过我们可能还要一个制高点。但总督府附近,没有比总督府塔楼还高的建筑了。我相信王家在那个塔楼上一定有观测手,这样方圆一千公尺内的狙击行动都会被他们发现。」
    「伊藤少佐说的对,这的确是一个麻烦,我们得先让鬼畜杰克离开总督府附近,才能想办法。」另一名穿着灰色西服的瘦小男子说道。
    当眾人因为这名灰西服男子的一句话而陷入一片静默的时候,一名戴着斗笠穿着粗布人力车车夫衣服的傢伙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走进来,和室外有一名身穿和服带着武士刀,负责守卫的男子拦住了他。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人力车夫随即就马上离开。之后,带刀男子走进和室,低声对山田说了两句。这时山田很兴奋地哈哈大笑:「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这下子鬼畜杰克是自投罗网了。渡边大尉,你刚刚说的烦恼,现在没有了。刚刚我们潜伏在总督府的人回报说,鬼畜杰克等等打算前往大稻埕巡视。野田浩次郎,你们黑龙会在大稻埕准备得如何,能帮我们潜入大稻埕最高的建筑张东隆商行吗?」
    白衣白裤白帽子看起来像是参加婚礼的那个男子再次鞠躬说道:「山田大佐请放心,大稻埕一向是我们黑龙会的重要据点。至于张东隆商行,在战争爆发后,张家举家下乡逃难时,我们就已经占据下来。」
    「太好了!伊藤少佐、渡边大尉,立刻让我们的狙击菁英带着博斯反坦克步枪前去佈置,务必让鬼畜杰克下地狱去。」山田十分高兴地下达了狙击命令。
    「嗨!」眾人一起鞠躬大声喊道。
    而大稻埕里,王绍屏打算「路过拜访」的陈家茶行正在招待台南来的亲戚。
    「伟铭大哥,你怎么有空来台看我们?现在兵荒马乱的,老家还好吧?大伯身体还可以吗?」说话的是陈家台北当家作主的陈伟贞,现年已经五十三岁,他们是台南陈家的二房的第二代,早年因为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人,所以分家之后分点钱,举家到台北经商。现在台北二房在财富上,已经超越台南大房,不时还要拿钱回台南帮衬,不过,台南大房碍于顏面,从未亲自派人来过台北,而这次竟然让陈伟贞的大堂哥,也就是当前台南陈家的嫡长子亲自北上,陈伟贞感到十分纳闷:「难道老家出事了?」
    「伟贞啊,听说这次改朝换代,来得是国姓爷的子孙,你知道是第几代吗?」陈伟铭一边坐下来一边说。
    「老实讲,我们陈家在台北经商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是我们只做茶叶和药材的下游零售,消息没那么灵通。倒是我的二儿子翰儒在上海开了间药铺子,比我们龟缩在台北消息灵通多了,是不是国姓爷,我们不知道,但是据上次翰儒回来时说过,这个王家是东南亚大侨商,现任家族还在南京兼了个大官,叫什么装备所所长的,据说是个中将缺。这个家族实力似乎深不可测,谁也没料到,他会把台湾打下来。现在听说在申请国联託管,也不知道通过了没有?不管谁来治理,我们做生意的,就希望安安定定地就好…。」陈伟贞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糊涂啊!伟贞你真糊涂!难道二叔过世之后,完全没把香堂的事交代给你?」陈伟铭听完之后,有点生气的说。
    陈伟贞被老堂哥训了一句,不好意思的说:「现在都已经民国了,清朝已经灭亡,我们还能干什么?我就想这香堂应该用不上,所以就没开过。」
    「你…你和上海那些号称我们门下青帮弟子的那些傢伙,除了没有掛羊头卖狗肉的搞黑社会之外,真是没两样!没出息!唉!我也没资格教训你,天地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们陈家全都是不肖子孙,真是愧对永华公。现在国难当头,我老爸要求我们重啟香堂,先把情报资源收回来。如果真是国姓爷子孙回来了,身为当年总制大人的子孙,总不能无所作为吧?走!先去看看台北的香堂。」陈伟铭说完就带头往内堂里走。
    忽然外面跑进来一个年轻人,一路大喊三次:「爹,确定了。爹,确定了。爹,确定了。」还真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陈伟铭停下脚步,皱起眉头,回头就训斥说:「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先叫人。」
    「三叔。」年轻人原本喜形于色,被训了一顿之后,脸色凝重的向陈伟贞行礼。陈伟贞在家族里排行老三,他上头还有一个三房的堂哥在基隆,据说等等也会过来。除了过年回台南祭祖,陈伟贞几乎都忘了自己的排行,不过眼前这小子,他还是认得:「翰霆啊,你哥翰雷呢?」
    「我哥到总督府附近打探消息,我去电报房拿电报,所以现在才过来。」年轻人年纪还小,很活泼,让陈伟贞联想起自家两小子打小的成长过程,善意地点点头。
    陈伟铭等自家二小子和陈伟贞说完话之后,才问道:「美国洪门总堂确认了?」
    「是!司徒先生已经回电确认圣旨的真实性,他也确认会将洪门的草鞋堂移交给我们。不过,上海青帮没有回应。」陈翰霆对他老爸的回答是毕恭毕敬,早就没有刚刚那活泼劲,一副小老头的样子,陈伟贞在一旁摇摇头,心底暗暗的笑道:「这大堂哥还真有威严,难怪大伯会把总舵主的位置传给他。」
    陈伟铭问完,嗯了一声,转头又向里走,一直走到四合院最深处的祠堂里,在祖宗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才又走上前去,将牌位稍稍往前拉动,一道暗门洞口就在香案底下打开。
    陈伟铭率先走下去,陈伟贞紧跟在后,陈翰霆则留在祠堂外守候。
    只见陈伟铭一走下阶梯没两步,伸手往旁一拉,一道火苗点燃,顺着旁边墙壁的小凹槽,火苗顺势沿路燃烧下去,原本黝黑的地下通道,一下子亮了起来。阶梯下没多远,有一道石门,石门上有着一副对联:「青史可鑑藏九地,洪恩浩荡战龙天。」横批是「天地时来皆同力」,这副对联说明了天地会运筹帷幄,红门招兵买马,青帮情报内应,三者之间的分工与从属关係,只是时代久远,后人已经不大清楚,只留下青帮一条线类似情报组织的师徒制,和洪门一片天只有洪棍(带头大哥,类似将军元帅)、纸扇(军师)、草鞋(情报)的军事制度遗跡。
    走到时门前面,陈伟铭和陈伟贞各拿出一把钥匙,各自插入石门两旁各一座石狮子的嘴巴正中央,两人同时一扭转钥匙,石门就缓缓打开。此时门内已经大放光明,可以看出门内是一座小礼堂,应该是用来举行入会仪式用的。但陈伟铭脚步丝毫不停留,走向礼堂最深处香案,再度磕了三个响头,但这次他不是搬动牌位,而是拉动牌位旁的铜製的香烛座。烛座一移动,香案就缓缓向左侧移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暗室。陈伟铭在墙上一拉,又是一小道火苗燃起,接着很快暗室就大放光明。
    暗室里像是图书馆一般,有着一层又一层的层架,架上放了一叠又一叠的名册。按照层架上的标记,这里的名册按地域和年份分。陈伟铭只拿了台北和基隆地区,而且只标注在廿年内的名册。然后转头对自家堂弟说:「这应该在二叔过世后就没更新过了吧?去查查还有多少人还活着。」陈伟贞没有伸手去拿,而是自信的说:「伟铭哥,你小看我了,虽然这几年我没开过香堂收新徒弟,但这些资料都在我脑海里,主要是我用唐山的生意把这些人都绑在我们陈家这条船上,情报收集工作也没落下,只是我没去过问而已。如果总舵需要,我可以立刻再把他们运作起来。」
    「好!我信你,我要国姓爷子孙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包括他的爱好,和谁走得近,得罪那些人,鉅细靡遗…,我通通都要。多久能给我?」陈伟铭瞇起眼来说。
    陈伟贞竖起三根手指说:「三天!但我不确定大堂哥你会满意,因为王家太神秘了,流落在外的讯息不多。」
    陈伟铭点点头:「好!我就等三天,满不满意两说,尽力吧!还有,你的手下功夫没落下吧?手边有多少人能用?」
    陈伟贞有点诧异自家堂兄要干嘛,但还是老实回答:「龙捲罡气练到第三层,凝血龙爪练到第四层。手上能用的高手有十个,普通一般拳脚功夫能派上用场的大概六十个。」
    陈伟铭把名册放回架上,回头说:「好!我带来总舵十五名高手,你把人招集一下,我打听到日本黑龙会打算在大稻埕搞事,据说有几名富商都被他们绑架,我们把他们清理一下,算是送给国姓爷子弟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