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屏暂时是等不来法国的特使,因为新上任的总理爱德华?达拉第把天津领事莱皮斯尔和驻华大使韦礼德全部叫回国述职,以便他能清楚英美传闻的神奇杰克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两人在英美两国获得大量黄金时,到底做了什么事。
    法国对于全球经济大恐慌,如同他们对其他事一样,反应总是慢半拍。不过法国迟至1931年4月才受到大萧条影响,是因为1929年总理雷蒙?普恩加莱运用多管齐下的经济改革,包括施行金本位制改革遏止法郎无量下跌,对资本收入加税,和政府本身财政紧缩…等等政策让社会大众,尤其是资本家恢復对法国经济信心,再加上大量的社会福利保障计画,让本来极度不满的基层民眾受到安抚,甚至在英美同时发生股灾,造成大恐慌的时候,法国政府还创造了史称「普恩加莱繁荣」的财政大盈馀,被当时的经济学家誉为资本主义体制崩溃下的绿洲。
    但当1931年全球性萧条开始衝击法国,虽然缓慢,但刚刚恢復货币信心的法国并没有办法如同英美一样透过赤字与货币贬值等方式来摆脱失业率攀升和出口大幅衰退。法国政府採取的最保守的进一步财政紧缩,期望减少公共支出来度过难关,没多久紧缩政策產生的后遗症开始浮上檯面,政府支出锐减和外销大幅衰退同时并行之下,开始导致基础工业、製造业和纺织业…等轻重工业订单下滑,钢铁业甚至减產一半以上,失业率逐渐攀升,税收大幅衰减,政府原本想樽节以度过难关,却反而因为税收不足而连年赤字。法国大萧条来得慢去得也慢,而且逐渐不输英美的惨况,以至于法国自1932年起连换五起内阁都束手无策。而现任总理爱德华?达拉第于1933年1月31日才上任,即为第五位总理。达拉第虽然属于激进社会党,但本人既不激进也不社会,更不够强势,甚至经常自我怀疑。也就是他这个个性,导致他第三次担任首相时,面临纳粹德国的入侵,即便议会赋予他极大的权威,他依然不敢果断决策,致使法国陷入一片混乱。
    法国第三共和的总统权力相当小,加上现任总统阿尔贝·勒布伦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只想着如何在三年后连任,虽然和达拉第同样属于右派联盟,但勒布伦是联盟当中的「民主联盟」这个小政党,并非达拉第的激进社会党,况且激进社会党正在分裂成激进社会党和激进共和党,分属左右两个阵营。勒布伦更乐的以总统超然的地位维系自己的声望。所以他的任期内,左右派内阁上下不停更迭,但他仍以好总统我自为之,管他内阁东西南北风的议长中立心态,做好名义上的国家领袖。(勒布伦真的曾在1931-1932当过一年的国会议长,深得个中三昧真諦。)
    所以当家做主的达拉第发现英美都在大力拉拢一名华裔富商,并且这名富商提供了相当多的黄金与英美政府交易,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像德国一样大力加码,而是认为其中有什么他不了解的情况吗?于是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同时召回天津领事和驻华大使回来询问,并共商对策,这一来一往起码得要一个多月,所以王绍屏暂时得不到法国任何反应,不论是友善或是敌对的态度。
    说到真正在友善和敌对徘徊的国家还不是法国,法国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而已经知道很多情报,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是日本。
    尤其当国府内部有关王绍屏协助东北空军成立航空教导团的文件放在关东军、驻屯军,甚至日本东京大本营参谋本部时,日本顿时陷入疯狂的争吵中。关东军以土肥原贤二为首,主张先行了解事实真相,再做出反应,甚至倾向与王绍屏做利益交换,而非正式变为敌对立场。
    驻屯军的情报官专田盛寿少佐是土肥原贤二以前的助手,最初他也是採取类似的立场,直到他到山东一探究竟之后,才转变立场,变成比石原莞尔研究派还激进的提防派。
    上一次发生有关与王绍屏是否来往的争端时,陆军参谋本部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和海军军令部总长伏见宫博恭王先后视察满州,错过了这项争论。但现在东京大本营海陆军对这件事两方面的意见却很一致:「无论这个富商有什么本事,大日本帝国还是照自己的路线来走。」因为他们都不相信一个南洋富商能够单独对抗大日本皇军,而且他们也不相信陷入全球经济大恐慌的英美列强会在这个时候协助中国对抗日本,除非他们不想再依赖日本在亚洲阻挡苏联的扩张。
    因此陆军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依然按照歷史上发生的日期,在1933年2月4日上奏,提出热河作战计画,完全忽视这次情报的重要性,而裕仁天皇也依照歷史的惯性批准了这项计画。此时,热河大战已经迫在眉梢。
    于是关东军为了稳妥起见,在2月6日即派土肥原贤二前往北平探视张学良,一探东北军虚实,并伺机窥探航空教导团的驻扎地,及装备、训练、士气…等等状况。并将于2月11日再前往天津会晤于学忠,了解驻华北最强东北军的实力概况。土肥原贤二打算平津的事情都忙完,对事情有全盘了解之后,再亲身前往山东与王绍屏交涉。在此之前,土肥原贤二派出他的之前的得力助手,现任驻屯军情报课课长专田盛寿前往山东,趁着祝贺王绍屏元宵节的藉口,寻找已经潜伏一周的南云造子,先行了解当前状况。
    于是专田盛寿穿着便衣,一般常见的黑色西服,于元宵节前一天2月8日一早就乘坐津浦线火车来到昨日刚刚歷经肥水之战的泰安站。
    抵达泰安正逢下午时分,在一整天太阳的照射下,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水肥混合着消毒水和玫瑰香精的奇怪味道,专田盛寿吸吸鼻子,觉得一阵噁心,但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无从知悉泰安站为何会有说香不香,说臭也不能这么形容,总之就是一股令人发呕的…呃!就是怪味。
    他根据土肥原贤二给的指示,在泰安街上寻找当时为了监控冯玉祥隐居泰山所开设的情报站。当初设立这个情报站,是希望伺机拉拢冯玉祥再与中央发生衝突,让华北陷于无政府的混乱,使日军找到介入干涉的藉口。
    专田盛寿在泰安街上鑽来问去,终于以流利的中文,模仿道地的山东腔调,问到了济南祥阳磷寸株式会社泰安分社的位置,这是一家以火柴分销公司为掩护的情报站,由日军补贴军费让日商在这个乡村小镇站稳脚步,并掩护十几位情报员的工作。
    他一进门报上暗号,就顺利见到情报站负责人胜田一郎。
    「有南云的消息吗?」专田盛寿时间不多,单刀直入的问,他必须把握时间多多少少先了解一下王绍屏的动向,还得藉口上门送礼,查探虚实,为土肥原贤二亲自造访铺路。
    「有的,她已经应徵上王氏企业的招待所仓储主事,但是因为避免曝光,所以她只通知我们这件事,就暂停联络。」胜田一郎一说完,专田盛寿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比较慎重!那你们有连络她的方法吗?」
    胜田一郎点了个头:「嗨!我们约定好在仓库对面一间民房晒三件红色衣服,当天晚饭时分,她就会假借打牙祭吃饭,在泰安站附近一间我们开的饭馆里碰头。」
    「太慢了!现在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吃晚饭了,我等等还要出发去满庄,是不是有更快的方法?」专田盛寿着急的问。
    「嗨!那就得假扮她的家人来找她,少佐可以假扮她的表哥,我们都不行,因为我们都在本地工作,很容易被发现。」胜田一郎好似恐惧地说。
    「怎么?你们吃过什么亏?」专田盛寿职业敏感的问道。
    「我们还没吃过亏,但是据说其他势力,包含国民政府中央派来的卧底都会无缘无故失联,而且昨天共党分子还和王氏企业招待所发生衝突,结果…。」胜田一郎忽然吞吞吐吐。
    「结果怎么样?说!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专田盛寿完全失去耐心。
    「王氏企业派出水肥车来驱离捣蛋的共党!」胜田再次露出恐惧的表情,可见当时场面真的把他吓坏了。真的如那位廿一世纪的歷史老师所说,有人不怕死,但是就怕屎!
    「纳尼?你说什么?水肥车?」满头问号的专田,不知道是该相信,然后钦佩王绍屏的创意;或是认为胜田胡说八道,赏他一巴掌?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选择钦佩王绍屏,毕竟他真的闻到那股令人发呕的味道。「的确是个有意思又麻烦的对手,看胜田那个害怕的样子,这水肥车应该真的很肥,不然也不会清洁一天了,味道还这么令人想吐。」
    「你还有什么消息?」专田决定忽视水肥这件事,他认为王绍屏应该不会用这招对付他。
    「没了!」胜田无奈地摇摇头。
    「纳尼?废物!满庄离这里这么近,你们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专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王氏企业,北起泰安城南方约十公里处,南到曲阜,东到沂水县,西到黄河,占地十万多公顷,但是满布栅栏、铁丝网,和检查岗哨,还有巡逻猎犬,即使联络交通的道路上也有关卡,巡查之严密,没有获得同意的人根本进不去。」胜田一郎详细的解说着,然后补充说道:「而且我们这个情报站设立的目的不是监视他,所以我们不敢牺牲成员曝露我们的据点。」胜田说完这句又露出惊恐的表情。
    专田知道他在恐惧什么了,胜田在担心,万一目标改为监控王绍屏,会不会被对方用水肥刑求逼供?专田盛寿本来是想讲出「以后就是了,改为监控整个泰安地区」来吓唬他,但是一想到这是师父土肥原贤二亲自佈署的情报点和监控计画,自己是没能力改变,并做这个决定的,于是转个话题问:「那如果我要去满庄呢?」
    「那就到招待所递上名片或拜帖,他们会确认是否放你进去。如果确认,会有巴士或专车前往满庄。」胜田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想把眼前这尊瘟神赶紧送走似的,赶快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对方。但是他说的并不完全正确,招待所的生化战士只做好初步检查的工作,想要见王绍屏的客人,只通过敌意筛检,就给予通行证放行了,一是王绍屏太忙没有时间一一确认;二是王绍屏不想把自己架子摆得太高,以免和来拜访的各方势力搞得不愉快。
    真正的求见通报都是到了满庄之后,才会有专人安排。附近一带的百姓多是世居于此,再经过人工智慧监控的扫描监测之后,确定没问题的,多是持证来去自如。只有对本地陌生的外地人,在第一次想要见王绍屏,才会沿路问到招待所去。熟门熟路的,都是直接搭巴士前往满庄。胜田潜伏在泰安不久,加上心里有鬼,一直没有真正了解满庄的防卫状况,于是想当然耳的猜测,就把这些猜测告诉专田,也让专田走上歪路。
    「那这样我就不能联络南云了!否则她会曝光。你们去掛上暗号,晚上告诉她,让她想办法明天中午以前来见我。」专田还想着明天下午离开,准备到天津迎接师父驾到。毕竟自己还算是天津地头蛇,师父大驾光临五光十色的天津,自然要好好招待。
    交代了和南云造子联系的事,想到天津的安排,专田盛寿并不是很放心。于是赶紧加快脚步走向泰安站的招待所,要求通报,希望早点见到王绍屏。没想到他就这样进入小璦的眼底,掉入「忠诚计画」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