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如今人丁不算兴旺,老宅里只住着掌权人许书瀚一支,其余旁支亲戚都住在别处,只逢年过节聚一聚。后来长子许慎结了婚就搬出去了,现在是次子许惇夫妻俩和小女儿许照怡留在老宅陪着父亲。
    许惇从小各方面都不及兄长出色,吃喝玩乐却是样样精通,许书瀚似乎也没指望他多有出息,只让他管着家族名下的娱乐公司。他比许慎小两岁,结婚却早很多,现在儿子都已经3岁,今天周六被接到外祖母家去玩了。
    他的妻子谢雅蕴以前正是他公司的艺人,貌美不说,还颇有手段,最开始靠着炒作营销混到了二三线,后来又搭上了许惇,两人纠纠缠缠好些年,热搜都不知上过多少回,最终谢雅蕴如愿嫁入豪门,安心相夫教子。许惇婚后却收不住心,隔三差五的沾花惹草,谢雅蕴在家也时不时闹得鸡飞狗跳。
    此时这对夫妻坐在张优尔对面,谢雅蕴看着许慎俊美又稳重的外表,看着他和张优尔之间平淡却又默契的相处,再转头看看身边因沉溺酒色而脸庞浮肿精神萎靡的平庸丈夫,心头不免泛酸。她别着劲儿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喝了一口突然又吐了出来,挤着眉眼道:“妈呀,这是把整罐儿盐都倒进去了吗?咸死我了!”
    许惇在一旁颇为嫌弃地嘀咕:“至于吗?小题大做的……”说着他也喝了口汤,下一秒瞪着眼睛也吐掉了:“怎么这么咸!”
    许慎拨动着汤碗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表情夸张的弟弟弟妹。张优尔则亲自尝了一口汤,立马歉疚道:“这不怪桂馨姨,是我后面帮她看着的时候以为没放盐,就加了一些进去,估计她早就放过了,怪我。”
    她又看向许慎,带了些娇嗔的语气道:“你也真是,咸了怎么都不说?还一个劲地喝。”
    许慎:“……”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汤碗,面无波澜:“没事,我口味重。”
    这互动在谢雅蕴眼里就是秀恩爱,她酸得呵呵笑了两声:“大哥哪里是口味重?之前吃菜明明连一点花椒粉都不能放的人,我看啊,这是听到大嫂说自己也有帮手煲汤,不想让大嫂失望呢!”
    张优尔略带羞赧地笑了笑,并不搭腔,谢雅蕴却不消停,又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埋怨道:“说起来还是桂馨姨的问题,放过了盐就该说一声啊!她做事真是越来越不用心!是上了年纪了吧?要不辞掉换个人好了……”
    坐在上首一直不动声色的许书瀚放下了筷子,脸色还算和蔼,只缓声道:“一碗汤而已,不好喝就让他们重做一份,算不得多大问题。”
    “可是……”谢雅蕴还想开口,被许惇制止了,他左右瞅了瞅父亲和大哥,心里有点忌惮,斥她道:“差不多得了!每次就你事最多!”
    谢雅蕴瞪了他一眼,也只能怏怏作罢。张优尔起身唤来佣人,端走了那份汤。这时一直没出现的许照怡才姗姗来迟,仍是穿着早上那身吊带睡裙,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许惇下首。
    谢雅蕴看了看她,心头积压的不甘和火气又有了新靶子:“照怡!你怎么又把你那块伤疤露出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在家也要注意点嘛!会吓着骏宝的!”
    骏宝就是许惇和谢雅蕴的儿子,大名叫许骏琛。
    许照怡完全把她当空气,拿起水杯吨吨吨地灌着水,毫无顾忌地露出右边臂膀上覆盖了大片面积的凹凸不平的粉色疤痕,看着像是烧伤所致,一直延展到了肩胛处,乍一看去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见自己被无视,谢雅蕴气得牙都快咬碎,推了推许惇:“老公你看看她!你也不说两句!之前骏宝就被她吓哭过!”
    许惇也有些不满,皱眉训起了妹妹:“你好歹也有点分寸吧!这疤是什么光荣的勋章吗还到处露给人看,不知道遮羞啊?”
    许照怡冷笑一声:“我遮什么羞?我露胸了还是露屁股了?你以前喝高了当街露屌小便还被拍到八卦杂志上,你遮羞了吗?”
    “你——”许惇在许照怡这里一向讨不到好,当场被揭了老底尴尬得脸色发青,又被堵得无话可说。谢雅蕴脸涨得通红:“照怡你这就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你哥哥!你,你一个女孩子,说话也太……”
    她急得语无伦次,只能求许书瀚主持公道,语气哀哀:“爸,你听听她说的话!”
    许书瀚脸色稍沉,斥责道:“到了餐桌上就好好吃饭,闹来闹去像什么样子!都消停些!”
    正急赤白脸的几人终于偃旗息鼓。
    顿了顿,许书瀚转头又对许照怡道:“你那疤到底什么时候弄掉?现在又不是没这技术,整天挂身上到处招摇很好看?”
    许照怡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混不吝道:“怎么不算好看呢?”
    许书瀚:“……”
    张优尔全程不发一言,这餐桌上的人可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她才不会惹火上身呢,只在一旁暗笑着边吃饭边看热闹,这种戏码基本上每周的家庭聚餐都能上演一回,也着实给她带来了不少乐趣,还吃到不少瓜。
    可惜这次,上天似乎不打算让她独善其身。许书瀚放弃了教育他那叛逆乖张的小女儿,转而关心起了一向低调寡言的大儿媳:“优尔最近工作情况怎么样?还在做讲师?”
    张优尔点点头:“是的。”
    “有几年了吧?”
    “三年。”
    “嗯,”许书瀚点点头:“那也是时候晋升一下了,许慎现在的事业你是知道的,搞教育嘛,你作为妻子能有个教授之类的名头,说出去终归是好听很多,将来也能成为他事业上的助力。”
    张优尔怔了怔,在心底斟酌着措辞:“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许慎抢先道:“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我会马上着手安排。”
    张优尔皱了皱眉,终是按捺住了不再多言。许书瀚满意点头,却还不罢休:“你们结婚已经一年,也差不多该要个孩子了,这样家庭事业都能更稳固,岂不完美?”
    张优尔和许慎齐齐沉默了,片刻后许慎仍是神情不变,一板一眼答道:“这个我们都有考虑,等过一阵忙完了会开始计划的。”
    对面的谢雅蕴不知想到了什么,歪着嘴低低嗤笑了一声,又很快恢复如常,她为人一向尖酸刻薄,笑这一声倒也算不上多反常,但落在张优尔眼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只是此刻她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烦琐,草草吃完饭后她打了个招呼提前离席,许慎正好也吃完了,便跟着她一起离开。
    看着两人并肩上楼的背影,谢雅蕴又开始眼热,低声跟丈夫嘀咕道:“说到底还是不配。”
    许惇心思早已扑在了干饭上,啃着排骨含糊问她:“什么不配?”
    “大哥和大嫂呗!”谢雅蕴白了他一眼:“大哥这条件,什么样的找不着?结果就找了个大学老师,还得费心费力给她弄成教授!她这是积了多少德!”
    许惇无语:“她积多少德是她的事,你瞎操个什么心!”
    “我是替你们许家不值好不好!”谢雅蕴恨铁不成钢:“你跟我呢反正就是破锅配烂盖,谁也别嫌弃谁,但大哥不一样啊,我听说他当年还跟祝家女儿有过一段呢,他俩要是成了那还有什么说的?那可是真正的书香世家,满门高知!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教授院士什么的……”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大,丝毫没有意识到丈夫和公爹渐渐黑沉的脸色,最终还是许照怡动了手,她起身拿起饭碗,隔着许惇直接倒扣在了谢雅蕴头上:“闭嘴吧!死八婆!”
    瓷白的碗扣在脑袋上,汤汁顺着发缝滴落,滑过了谢雅蕴震惊呆滞的脸,她摸了摸湿乎乎的腮边,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之后,彻底崩溃:“许—照—怡!你这个疯子!你有病啊!”
    “知道我有病就别惹我啊,傻逼!”许照怡坐回座位,嚣张道。
    这回换谢雅蕴站了起来,脑袋上的饭碗被晃到了地上,她顶着满脑的饭粒菜汤,气急败坏:“我惹你什么了?!我在这好好吃着饭!你讲不讲道理啊!”
    “你逼话太多吵到我了,影响我胃口。”许照怡慢条斯理道:“下次要再管不住你那张臭嘴,我就把这碗饭从你鼻孔里塞进去——”她斜乜过去,对谢雅蕴竖了个中指还晃了晃,一脸的有恃无恐:“一整碗哦。”
    “你,你……”
    发起疯来的许照怡有多可怕许家人都是知道的,因此也没人敢招惹她。谢雅蕴四下一看,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碗筷,回了书房,而丈夫许惇在一旁也是敢怒不敢言,她只能气得手抖尖叫,却又奈何不得。
    一顿家庭聚餐又在鸡飞狗跳中草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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