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步把她逼到了墙角,嘲讽地看着她。
    又能改变什么呢?
    朝今岁却笃定道:“我知道是你。”
    他几乎不想再看见她那双眼睛,冷冷道,
    “你就当我良知未泯,坏事做得多了,总要做一两件好事来平衡一下。”
    “不必你如此挂怀,怎么,你难不成还要感激一只魔?”
    她轻声说:“燕雪衣,你承认了。”
    “是你,对不对?”
    “没有你,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死在万魔窟里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面一片血红,
    “魔族没有你们那么虚情假意,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和同情!”
    他不需要感激和同情,多年前的小魔头不需要,现在,更加不需要。
    那万魔窟里爬出来,小心翼翼去掐她脸的小魔头,早就已经死了。
    如今的魔界之主,部下万千,是万魔之首。
    他恶贯满盈、杀伐果断。
    再也不是那个可怜虫了。
    他一抬手,就要挥开她去抓他的手。
    然而,右手上那只草蚱蜢就像是一道流星,飞了出去,经过夙流云多年灵气的蕴养,这草蚱蜢早就成了一件法器,此时已经落进了湖里不见了踪影。
    他愣住了。
    他看见了她表情凝固了,仿佛是想不到他会把东西直接给扔了。
    她从未有过那么受伤的表情,眼睛发红,直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嘴唇开合,此时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像是很久之前——
    小魔头天生冷硬,说不来软话,他说他要带她回魔界,被无数次拒绝、刀剑相向,就开始言语刻薄,满肚子的恶毒话。这就是魔的天性,就像是一把双面锋利的刀,就算伤人伤己,也不肯软和半分。
    他不敢看她的表情,不敢想她现在是怎么想他的。
    他不想听见她即将开口说出的话。
    那草蚱蜢飞出去的一刻,他们好像一瞬间距离又变得很远很远。
    远到跨越了千山万水。
    远到回到了最开始。
    不过,本来就该是这样。
    她天生就是正道修士,正气浩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而他,天生就是恶贯满盈的魔头,这一辈子,也绝无可能放下屠刀。
    他闭了闭眼。
    转过身,就要大步走去。
    就这样吧。
    就像是那只沉入湖底的草蚱蜢,本就不该留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扑通一声。
    他转过头,就看见了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直接跳进了寒冬腊月的湖里!
    她要去追那只注定沉入湖底的草蚱蜢。
    疯子!这个小疯子!
    湖上还有冰!
    第14章 我们和好吧
    昆仑湖面,还漂着浮冰。
    昆仑山上的湖水不比人间,一到冬日就冷得格外刺骨。
    她像是一条游鱼,朝着草蚱蜢的方向游了过去。
    她想,她弄丢了她的草蚱蜢一次,不想弄丢第二次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它!
    然而湖水太冷了,就算是修士,显然也没有铁打的身体,若是换个凡人,恐怕已经冻死在了湖底。
    但是她看见了那只草蚱蜢!
    她像是一条游鱼一样朝着那只草蚱蜢游去,终于将它抓住了手中。
    然而在往回游的时候,她几乎要在冬日的湖里被冻晕过去。
    下一秒,她就被人给捞了起来。
    英俊的魔头面色发青:“你疯了么!”
    “你想死,我可以帮你,不用你自己去找死!”
    她的发丝一露出湖面就开始飞快结冰,整个人都快被冻成冰棍儿了,浑身发抖,冻得牙齿咯咯响。
    英俊的魔头把她丢在了柔软的草垛上,直接脱了上衣,带着体温的上衣将她裹住,大氅劈头盖脸地丢过来。
    一团火升起,带来了灼热的温度。
    火光映照下,魔头的表情阴晴不定。
    那小疯子终于地缓过来了,第一时间,竟然在笑。
    “燕、燕雪衣。”
    在跳跃的火光中,她裹着他的大氅,鼻尖红红,张开了手心——
    里面躺着一只湿漉漉的草蚱蜢。
    她没有弄丢第二次。
    他瞳孔猛地一缩,愣住了。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寂静,天地间只剩下了噼啪的燃烧之声。
    火光里,英俊的魔头表情格外阴晴不定,却到底什么刻薄话都没说出口。
    她说,“你不能再丢掉它。”
    他沉默了许久,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捏紧了手心,
    “世界上会折草蚱蜢的那么多,谁都可以。”
    “但那么多人,只有你会救我。”
    魔界之主冷冷道,“随你,随你怎么想。”
    “夙流云、你的师兄弟姐妹,那么多人,谁都会去救你的,不差我一个。”
    她在火光当中沉默了,“不,燕雪衣,只有你。”
    只有你会救我。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有他。
    掉进万魔窟的那一刻,她很害怕。
    那时候她的天赋还没有那么耀眼,少宗主的位置岌岌可危,朝太初不会冒险派任何一个弟子去救她,闯万魔窟太危险了,她的价值,远远不够。
    所以,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只有他救了她。
    再后来,她被万箭穿心的时候,大仇未报,心怀不甘,成了个孤魂野鬼。
    也只有他为她收敛骸骨、报仇雪恨。
    火堆还在噼啪地燃烧,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英俊的魔头面色渐渐地阴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化身心魔时的所见所闻。
    她天生剑骨,这样的天赋卓绝,她的父亲竟然要她换骨。
    他突然间意识到——
    他在万魔窟摸爬滚打、刀口舔血的时候,其实,她混得也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掉进万魔窟三天三夜,也没有人去救她?
    在这个魔头的眼里,全天下的人都应该爱她、护她、围绕在她的身边。
    似乎别人不珍惜她、爱戴她,就是件不可理喻的事一般。
    她披着他的披风,在火光照耀间,像是一只落水的兔子,冻得眼睛红红的。
    他显然还在不知为什么生气,浑身都是戾气。
    她突然间问:“燕雪衣,你冷么?”
    他愣住了,然后极为不自然地撇开头去:“不冷。”
    但就算是地狱爬出来的魔头,在寒冬腊月里这样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吹风,也是浑身冰凉。
    话音落下,他就被风吹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催动了火焰,“不用你把衣服还我。”
    她笑了,“我可没打算把衣服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