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以为她在国外的生活应该像第一晚那样疯狂摇摆,沉溺在音乐与酒精的纸醉金迷中,没想到,竟完全不是。
    她还没到M国的法定年纪,进不了正规的夜店和酒吧,至于那些不正规的,沉聿修是坚决不肯让她去的。
    头几天她还有兴趣逛学校、旅游景点、商场,到了后面就没了意思。
    沉聿修虽然只要一有空就会陪她,但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时常为了陪她,他一天只睡个把小时,有时候甚至熬通宵,所以宋宁很不喜欢。
    为了不让宋宁一个人太无聊,沉聿修让南乔来陪她。
    南乔是那天站在他身后的女生,是江希晟父亲朋友的女儿,也在这边读大二,所以江希晟经常会邀请她过来。
    宋宁想起那天江希晟的话,不爽地骂了句:“江媒婆!”
    “嗯?”南乔站在一家古着风饰品货柜前,似听见宋宁的话,转头看她,“你刚说什么?”
    宋宁笑道:“没什么,就是谢谢你陪我出来买礼物。”
    “不客气,我刚来这边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多亏了晟和修的照顾,才能熬过来。现在能帮上修的忙,我很开心。”南乔说这话时,是真诚的。
    宋宁不喜欢出现在沉聿修身边的所有女人,眼前这位,她也不喜欢,这是来自情敌间天生的敌意,但从人品上来说,眼前的女孩子是干净纯洁的,她并不讨厌。
    那天,心思细腻的南乔是第一个给她解释她为什么和沉聿修从楼上下来的。
    “我们没有任何男女关系,是我专业课英语不好,修借我一些资料,我连房间都没进,他说不方便,所以我就站在门口等他。”
    当南乔知道宋宁是沉聿修妹妹时,脸上还露出一种诧异的神色,后来听到不是亲兄妹时,才像明白了什么,离开去跟其他人搭话。
    南乔拿起一对复古耳环,问宋宁:“这件怎么样?很漂亮,送你妈妈,她应该会高兴。”
    “她不喜欢戴耳环。”宋宁视线扫过货柜上的饰品。
    “这样啊。”南乔放下耳环,转向另一头的货柜。
    “这个不错。”宋宁拿起一条镶嵌祖母绿的简单项链。
    “嗯,这个也好看。”还在纠结选哪个的南乔凑近。
    宋宁拿起项链,又让店员拿出刚才南乔选中的那对耳环,将卡递了过去。
    出了店门后,宋宁将那个装有耳环的包装袋递给南乔,见南乔疑惑地接过,宋宁解释道:“当做谢礼,谢谢你那天跟我解释清楚你跟他的关系。”
    “啊?”南乔低低叫了声,像是没想到宋宁会送她礼物,“谢谢你。”
    不是,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宋宁面容冷酷地看着像要落泪的南乔,后来一想,自己刚来的时候,好像更丢脸,索性就闭着嘴不讲话。
    “其实我是因为被他拒绝,知道自己没希望了,所以才会跟你解释的。他跟我说他是不婚主义者,虽然他说得像是认真的,但我知道,那只是借口。”南乔眼泪掉了下来,有种梨花带雨的破碎感。
    “那就当你今天陪我逛街的谢礼吧。”宋宁不在乎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跟她解释。
    “好,谢谢。”南乔肩膀还在轻微打颤。
    两人走在路上,宋宁不自在地走快了些,悄悄拉开两人距离。
    要她安慰情敌,她没那么心大,不过战败的情敌,倒是可以考虑下。
    “你这么温柔,以后还会遇到比他差一点的人的。”宋宁掏出面巾。
    南乔接过,又哭又笑:“为什么不是更好的人。”
    “你不觉得这话很虚伪吗?世上哪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是最好的。”宋宁傲慢地说。
    南乔嘟囔:“你一点都没安慰到我。”
    宋宁狡辩道:“我没在安慰你,你少自作多情。”
    如果宋宁那时知道原来被沉聿修拒绝是那样的心痛,那她那天一定会好好安慰南乔的。
    来时是一场狂欢,离开时也应该是热热闹闹。
    沉聿修邀请了上次的同学,也不知道是沉聿修人缘好,还是宋宁那晚表现出色,总之,那天的人都带着送别礼物来了。
    南乔是第一个到的,还特意给她挑选了一份耳钉作为回礼。
    女孩子的友谊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当初刚见到南乔时,宋宁是讨厌南乔的,可当她知道南乔没有希望,并且已经放弃沉聿修时,她又觉得这个女孩子还挺可爱。
    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了,人们刚开始还是克制的,等后来喝了点酒,内心的野性便被释放出来了。
    在宋宁的某些事情上,沉聿修从不会以既有社会规则约束她,就比如让她喝酒这件事,唯一的要求只有在危险环境中,她不能让自己失去自我保护的能力。
    宋宁有时候觉得沉聿修很矛盾,他把自己严格地束缚在那些条条框框中,却让她只需受制于自己的内心,过得自由又随性。
    于是,在众人的二次装聋作哑下,年仅16岁的宋宁加入了喝酒游戏。
    他们玩的是派对上的经典游戏“Never  have  I  ever”。
    规则是在每个人轮流说一件“我从来没做过的事”,在场所有做过这件事的人喝酒,同样没做过的人不喝。
    大家的问答都比较日常,有些问题,甚至还因为之前他们玩过,所以引得其他人的哄笑与部分人的埋怨。
    宋宁喝的不少,毕竟,她除了“性”,极少有她没做过的事情。
    这回轮到宋宁答了。
    她抿着唇,思考了会儿,开口道:“我从来没跟人做过爱。”
    在场的,除了南乔和沉聿修,其他人都举起了酒杯。
    那天来开门的Jack怜悯地望了宋宁一眼:“不要有压力,很快你就会享受到性爱的魅力了。”
    宋宁下意识看向沉聿修,他眸光幽深地看着她,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游戏继续,有人说道:“我从来没被人表白过。”
    在场的人都举起了酒杯。
    那人说道:“这太令人伤心了。”
    “亲爱的,我爱你。”有人打趣道,却被推了开。
    “我从没暗恋过我的每一位老师。”有人说。
    嗯,这个她还真没有。宋宁不自觉朝沉聿修望去,见他也没动酒杯,虽然意料之中,还是控制不住嘴角。
    “我从来没喜欢过异性。”Jack说。
    在场唯一没动酒杯的,就是Jack。
    宋宁望向沉聿修,扬起的嘴角变成了一条直线。
    沉聿修望了过来,对她晴朗地笑了下,宋宁不爽地在心里骂道。
    笑个屁啊,竟然敢瞒着她偷偷喜欢别人。
    于是她在脑子里一个个搜索她知道的出现在沉聿修身边的异性,从小的到老的,一个都没有落下,不知不觉就臆想出了一大串名单,就连沉佳怡,都被她列在了名单之上。
    等再次轮到宋宁时,宋宁闷闷不乐地说:“我从来没接过吻。”
    紧接着是一阵嘲笑,而嘲笑对象是23岁的沉聿修。
    “Nichols也就算了,她才16,但是Simon,你竟然没跟人接吻过?天呐,你们东方人真的太保守了。”一人夸张得像是发现新大陆。
    “嘿!别把所有东方人都混为一谈,他是个怪咖。”江希晟辩解道,“我和Nancy可都接吻过。”
    Nancy是南乔的英文名。
    南乔有些害羞,她跟沉佳怡一样,是在军事家庭长大的,但教育风格却大相径庭,两人的性格也相差极大。
    保守家庭出生的南乔像蕾丝花,惹人怜爱,开明家庭出生的沉佳怡像绿色洋桔梗,自信坚强。
    “我、我小时候被人亲过。”南乔吞吞吐吐道。
    “什么怪咖,你才怪咖,这叫洁身自好,懂不懂?”宋宁也不知道自己英文翻译得精不精确,也不知道老外能不能理解其中的文化差异,反正她就是想替沉聿修辩驳。
    沉聿修很轻地笑了下,看上去好像对于嘲讽根本不在意。
    宋宁觉得自己大概率是醉了,不然怎么听见沉聿修慵懒低沉的笑声,她那么想要扑上去啃住他薄薄的唇呢。
    她举起酒杯,将酒灌进干涩的口腔,舔了舔唇角的水渍,又觉得不够,想要再来一口。
    坐在对面的沉聿修倾身,让人更加骚动的手挡在了杯口:“你没做过,不用喝。”
    “我渴。”宋宁无暇白嫩的肌肤在酒精的作用下泛出淡粉色红晕,涣散却闪烁光点的瞳孔痴迷地盯着沉聿修红润轻薄的唇。
    沉聿修像是被什么烫到,猛地缩回了手,在下一瞬,又仿佛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清咳了一声:“留到游戏里喝。”
    “哦。”宋宁放下酒杯。
    江希晟目光如炬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道对谁,低声咒骂道:“疯子。”
    入了深夜,人们相继离开,只剩1、2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歪七扭八地被扶进了空房。
    宋宁喝得有些多,跑到庭院,坐在一层台阶上。
    沉聿修是后来出来的,在收拾完房间后,坐到了宋宁身边。
    宋宁很自然地把头靠到了沉聿修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她每次睡不着,拉着沉聿修偷跑到“许愿池”那样。
    后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亲上去的,只知道他的唇比棉花还软,舌头也软,湿湿热热的,一舔,身体就酥酥麻麻的,她不仅不讨厌,还很喜欢。
    可他的身体是僵硬的,就像是被冰块冰冻住,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她想要去扯他的衣服,他才抓住她的手,轻轻推开了她。
    他幽深的眼睛看着宋宁,脸上没有一丝情欲的迹象,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刚才她吻他时,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包容一个孩子的无理取闹,等她闹够。
    “我们不能这样。”沉聿修声音沙哑。
    夜空中挂着一轮残缺的月亮,月光落在窗边一株粉色洋桔梗上,风起,庭院上未被修理的草坪如浪潮般轻轻波动。
    庭院的台阶上,宋宁近乎抓狂地瞪着沉聿修,瞪得两眼通红,眼睛酸胀,等她眨眼时两滴饱满的泪珠刷过她的面颊,低落在她搭着蜷曲膝盖的手背。
    一滴、两滴……
    “为什么?你不爱我吗?”宋宁不懂,喃喃低语。
    “我爱你,就像爱星空、宇宙、爱父母、朋友,并且,我会永远爱你。”
    沉聿修用指腹帮宋宁擦泪,宋宁脸上的眼泪却越掉越凶,直接流成了交错的江流。
    唯独没有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