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木香阵阵萦绕在姜红鼻端。
    她抽了抽鼻子,缓缓睁开眼。
    床头台灯琉璃珠子晃动着、映出七彩的光晕,带着露珠的鲜花插摆在花瓶中。
    她腾地坐起身子,满脸的茫然无措。
    这是哪儿?
    身上的真丝棉被被紧紧抓在指尖,实木的地板上铺就着层绵软的地毯,角落的梳妆台上摆着堆瓶瓶罐罐,阳光透过层层窗幔洒落在整间屋内,清脆的鸟鸣从窗外传来,透着安静而祥和的气息。
    笃笃。
    敲门声令姜红回过神来。
    一道有些严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红姑娘,您起了吗?”
    红姑娘?这是我的名字?我姓什么来着……?
    姜红大脑一片空白。不只是姓氏,她的过去,她的一切过往都忆不起分毫。
    不是小姐、不是太太,而是姑娘……姑娘常用来称呼客人,也就是说我目前正在这户人家中做客……
    可是一般会在别人家留宿过夜吗?
    笃笃笃。
    这次的敲门声重了些,仿佛催促着姜红,她赶忙含糊地应了声:“起了!”
    啪。
    门锁转动声传来,两叁个女人从门口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个年纪四十来岁的婶子,穿着件深色袄裙,头发板板正正地盘在后脑,长相如同她的声音般,刻板严肃。
    “姑娘今日起的还早些。”她说着,偏头冲身后两个年轻女孩说道:“给姑娘净面穿衣吧。”
    一女孩将牙膏挤在牙刷上,冲姜红道:“红姑娘,请张嘴。”
    姜红连连摆手,慌忙抢过那支牙刷:“我自己来、自己来。”
    另一女孩将帕子在备好的水盆中浸湿,待姜红刚漱完口便轻柔地往她面上擦去。
    这两人手脚利索地给姜红净完面,又从那一人多高的衣柜中抽出条旗袍来,两叁下把姜红剥得精光。
    姜红身体僵硬地立在原地,强忍着心头的不适,任凭二人将她拉来拉去地穿好衣装,按在梳妆台前。
    上面友、搽香粉、勾眉、睫毛膏、胭脂、口红、盘发……一套套工序下来日头都已挂得老高。
    那名四十来岁的婶子看了收拾妥当的姜红一眼,满意地微阖下巴:“老爷今日已经到了关西,下午有些事要处理,恐怕晚间才能回来。”
    “红姑娘晚间便等着老爷一同回来用饭罢,你们也许久未见,晚上好好陪陪老爷才是。”
    这句话正好印证了姜红心中不好的猜想,叫她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
    陪陪老爷?怎么陪?是我想的那种吗……?我莫不是什么娼馆的女子……
    她抓心挠肝的难受,满脑子思索着对策。
    怎么办!我现在谁也不认得,什么也不记得……我以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现在该怎么脱身?
    她思来想去,嗫嚅着吐出句话:“我、我今日不想用饭,我身体不太妥……”
    婶子眉头一皱:“你哪里不妥?赶快叫个郎中过来看看,免得拖得久了叫老爷担心。”
    姜红慌忙摇头:“那倒也不必,我就是、就是……”
    她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口自己丢了记忆的事,只吞吞吐吐道:“我那个来了……”
    婶子面色渐缓,呼了口气:“月事来了?一会儿叫厨房给你熬碗红糖姜水。”
    “那晚上我还……?”姜红试探着问道。
    婶子扫她一眼,点点头:“那你就好好歇息罢,早饭一会儿子叫人给你端来。”
    姜红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激动地连连摆手:“不必了、我没有胃口。”
    叁人又如来时那般,匆匆地从屋内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宁静。
    姜红坐在梳妆台前,长长地出了口气。
    西洋镜中的女子盘着时髦的发型,额前的刘海烫过似的略微曲卷,搽过粉脂的光洁脸蛋只有巴掌大小,睫毛浓密地卷翘着,鲜艳的口红衬得面颊更为明艳。
    一身水绿色的旗袍勾得纤腰翘臀,开到膝盖的衣摆下露出截被奶白色真丝丝袜包裹着的小腿。
    姜红呆呆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啊,真好看啊……
    她面色瞬间沉了下去,这才忆起正经事——
    老爷晚上回来!
    月事是不可能永远来下去的,这借口也只能用这么几天,下次怎么办!
    她慌乱地在屋内踱步,拖鞋踏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不行,我得逃出去!
    她这么想着,匆匆向阳台走去,呼地拉开那扇落地门。
    暖阳顿时倾斜在她身上,微风夹着清草的香气吹拂在她面上,半开放的阳台上摆着张摇椅。
    姜红手掌搭在石栏杆前,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的说不出话。
    眼前是一栋栋别致的洋楼,平坦整洁的水泥道路向远方蔓延,穿着军装的士兵背着枪支,有序地在周围巡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姜红的喉咙。
    她本以为也不过只是个大户人家,没想到院子里竟有真枪实弹的士兵。
    她数了数,单在这栋楼下巡逻的士兵就有叁十六名之多!
    她神色瞬间萎靡下去。
    这可如何逃得了哇?别还没下楼就被毙了吧!
    她抑郁地走回房中,坐在床上安慰着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也跑不了了,躲也躲不过,倒不如安安心心的,能拖一天是一天。
    再说我原本身世一定不好,否则怎能落得这般田地,我生得这般貌美,逃出去以后又该如何自保呢?
    这老爷一定不是普通人,我跑出去可能还是要被抓回来的,小命最重要,是吧?
    她说服着自己打消逃跑的念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呢?还有什么借口可以再拖延一阵子……
    咚咚。
    有节奏的玻璃敲击声从阳台传来。
    姜红抬眼望去。
    一穿着灰色背带裤的长发男人一手插兜,长腿交迭着,身子倚在落地门上,正曲起手指在玻璃上敲击着。
    他脚上踩着双军绿色布鞋,白色的衬衣上沾着几块灰渍,头上扣着个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
    他抬起头,一双凤眼夹着隐隐笑意,直直地望向姜红,薄唇微勾着: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