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苓蹲下来,为老者把脉。
    九皇子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站在一边。
    “是旧疾复发,”把完脉,江苓先喂老者服下一枚急救的药丸,再站起来,神情严肃,“先将人搬到屋里,我要为他施针。”
    “好,好。”
    周围的人也来帮忙,很快将人搬到了屋里。
    江苓拿出银针,坐到床边,开始施针。
    九皇子不好打扰他,命跟在暗处的人回行宫汇报消息。
    自从成了一名真正的医者,江苓便时时带着行医需要的东西,眼下用起来也方便。
    酒肆老板守在旁边,面色担忧。
    一是担心老人的身体,二是担心老人出了事,会连累自己,他可是听说了,帝王南巡就歇在此处,若是他的酒肆出了人命,不说酒肆能不能保住,一个不好,可能连自家性命都难以保住。
    不止自己,恐怕还会连累到家里人。
    他在心中祈祷,希望老人能平安醒来。
    不是没想去请大夫来,只是最近的医馆离这里都有好几里远,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突然出现一名自称是大夫的人,酒肆老板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已经顾不上这人有多年轻了,只要将人救回来,什么都好说。
    他紧紧盯着床上的老人,觉得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终于,他看到老人的眼皮动了动。
    是要醒了吗?
    心一下悬到最高处。
    江苓收起最后一根针,老人也睁开眼。
    他望着眼中爆发出巨大惊喜的酒肆老板,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我这是……”
    酒肆老板忙上前:“白老,您刚刚突然昏倒了,多亏了这名小大夫,将您救回来。”
    酒肆老板三言两语说清了情况,白老在他的搀扶下坐起来,对江苓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大夫的救命之恩。”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酒肆老板说的简单,白老却知道,方才情况是怎样紧急,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突发旧疾。
    江苓忙将人扶起:“您不用行如此大礼,救死扶伤是我身为医者的职责,担不起您的大礼。”
    “小大夫医术精湛,不知老朽可否得知您的名讳。”
    这位白老的行事举止给江苓的感觉都很不同,即使对方穿着普通,江苓也不觉得对方只是一个普通老人,他不愿用假名骗他,只道:“我姓江。”
    “江?”白老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很快恢复如常,再次拱手:“老朽多谢江大夫的救命之恩。”
    “您身体有旧疾,在外时,最好有亲近之人陪同,”身为一名医者,江苓没忍住多说了几句,“虽然旧疾难医,但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江大夫有办法医治我的旧疾?”
    “没有完全的把握,但能一试。”
    白季同刚走进来,就听到两人最后的对话,他没忍住走上前:“您说,您有办法医治我祖父的旧疾?”
    他太激动了,突然冒出来,江苓吓了一跳,白老赶紧将自己的孙子拉开:“这是我的小孙子季同,冒冒失失的,我代他向您赔罪。”
    白季同刚要说什么,在白老警告的目光中止住话头,双手并拢,举至眉前,对江苓行了一礼:“是在下冒犯了。”
    “我知道你是担忧白老,你刚刚问,我是不是有办法医治你祖父的旧疾,我确实有办法,但我……”
    不等他说完,白季同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医治会有风险,您只要肯为我祖父医治,怎样的风险,我们都愿意承担!”
    白老的病情是白家人心中最不愿提起的伤痛,他们遍寻名医,怎么都找不到根治之法。白老曾经也是惊才绝艳之人,却因为病情,不得不放弃一切,即使他不说,作为小辈,他们哪能不知,白老心中的遗憾。
    如今有人说,可以医治,白季同来不及考虑太多,第一时间便是确认这个消息。
    白季同是来接祖父回去的,在他的热情邀请下,江苓和九皇子一起移步白家。
    白家宅子在一处偏僻幽静之处,占地面积不大,里面的布置却很雅致。
    白家已经得到了消息,乌泱泱一帮人出来迎接,江苓和他们简单认识后,被带到白老住的院子。
    四周无人,九皇子小声对江苓说:“江哥,这白家看似是普通人家,但宅子里的布置,守在暗处的人无一不表明,这个白家不简单。”
    江苓认同地点头。
    白家对江苓和九皇子很是礼待,白家虽无人为官,礼数却不必任何为官之家差,不会因为江苓和九皇子表面的身份低看他们,相处时,双方都很愉快,就连一开始对白家抱有警惕的九皇子,到了最后,也放松了警惕,和白家小辈玩到一起。
    在白家用了晚膳,江苓给白老开好方子,提出告辞。
    白家有人想开口将人留下,却被白老制止。
    直到两人离开,白季同不解地问:“他能医治祖父的病,为何不……”
    白老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可知他姓什么?”
    白季同一脸茫然,他们只是找个大夫,关姓什么事?
    白老无奈:“他姓江,肯为我医治,是我命不该绝,若他不愿,我也只能认命。”
    “以我白家的人力财力,他想要什么样的报答,我们给不起?为何会不愿意?况且祖父……如果不是因这怪病,祖父何至于此?”
    白季同还要说什么,声音突然顿住,他看向祖父,微微张大嘴。
    祖父为何着重提出对方姓江?
    看祖父态度,若没猜错,给祖父治病之人,岂不是大启的君后殿下?!
    第191章
    白季同浑浑噩噩,这确实不论他们白家怎么强大,都不是说请就能请到的。
    他再次看向白老,眼里带了不确定。
    他心想,江这个姓不少见,说不定只是恰巧重了呢。
    但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老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轻轻点头,确定了他心中所想。
    白季同心中的震惊只有他自己知道,若真如他所想,那位可是君后殿下,他白家能得君后殿下亲自相救,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君后的医术早已在一件件事中广为流传,先有解决瘟疫在前,再有和太医院一起研制出解除浮世教控制的药……
    如是种种,白家早有耳闻。
    因君后的关系,大启君王格外关注医术,这也就造成了,京城的医术比其他地方都发达的局面,白家不是没想过带白老到京城求医,只是白家当年退得干脆,想要回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现在,我们……”大夫的身份是那位,确实不是他们能轻易动摇的。
    “江大夫既然答应了会给我诊治,想来不会失约,他没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们也不必特意表现出来,拿出平日对待大夫的态度即可。”白老道。
    “孙儿明白。”
    “不过该告诫的还是要告诫,别让族中小辈冲撞了贵人。”他们白家暗地里的势力再如何强大,对比起如今强盛的大启,还是不够看的。
    白家这边因为对江苓身份的猜测陷入郑重情绪,江苓和九皇子已经坐着白家派来的轿子到了程家。
    他们在外行走,仍然借了程家的身份。
    程家府邸得了消息,派得用奴仆守在门口,恭敬将两人迎进来。
    小憩片刻后,两人改道回行宫。
    江苓和萧晟昀说起白家。
    “陛下知道白家吗?”
    “白家?”萧晟昀搁下笔,“朕确实知道一个白家,那是在先帝还在位时,就已经远离朝堂的家族,这些年似乎一直很低调,苓儿怎么会突然问起白家?”
    “我今天遇到了一位白家的老者,他的身体受旧疾影响,晕倒在我和九皇子经过的路上,我便去救了救,他身上的病和我最近研究的一种其难杂症很像,我想看看能不能将之解决。”
    萧晟昀伸手一捞,将靠近自己的青年捞进怀里:“苓儿想救就救,不用顾忌什么。”
    江苓点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白家人总给我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会答应救人,也有一方面这个原因,江苓想搞清楚,这份亲近源自何处。
    “白家避世已经许久了,”萧晟昀摸着江苓柔顺的长发,“苓儿觉得白家人亲近,说不定是因为和白家有缘,白家未避世前,虽身处朝堂,却是朝中一股清流,即使有着世家的身份,也从不结党营私,反而会扶持贫寒子弟。”
    “听起来像是好臣子,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江苓被摸得眯起眼。
    “这朕就不知道了,朕登基后,也问过白家人,可愿回来,他们给出了否定答案,你那学宫,张家也派人和白老接触过,问他愿不愿意来学宫,也被拒绝了。”
    白家离开朝堂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来白老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却不再以那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身份,而是学富五车的学者形象,他游历五湖四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讲学的痕迹,虽未收弟子,但受其教诲的读书人何其多?
    知道江苓和白家有接触后,萧晟昀连夜派人去查了白家这些年的动向。
    白家很低调,也很安分,韩王曾接触过白家,想与之合作,被白家严词拒绝了。
    韩王在白家拉拢了不少世家势力,萧晟昀登基后,有心抑制世家的发展,这些世家不想失去自己的权利,在韩王登门后,很快与之搅和在一起。
    南方这一块远离京城,世家林立,结党营私更为严重,先帝在位后期昏聩,对地方的把控大不如前,这些世家找到机会,与地方官员勾结起来,媚上欺下,大肆收揽不义之财,壮大自身。
    萧晟昀登基后,要先解决京城遗留问题,没时间也没精力肃清这边,直到现在,他会借南巡一事,彻底解决南方的问题。
    若没有韩王暗中插手,单靠南方这些世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因为并非所有世家与他们一样,以程家为首的世家,在淑蕙公主的约束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形成了与韩王一系世家的对抗之势。
    世家的存在已经有太多年,他们深深扎进这片土地,与之血脉相连,想要三五年彻底拔除是不可能的事,萧晟昀也没这个打算。
    任何事物的存在都不可能只有坏的一面,作为一名合格的帝王,萧晟昀要做的,并非以自己喜好重用某一方势力,而是平衡各方势力。
    对现在的大启来说,世家的存在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亦能带来巨大利益。
    白家的事萧晟昀与江苓说了,确定白家不会影响萧晟昀的计划后,江苓开始了白老的治疗。
    每日的施针、药浴、汤药,三管齐下,白老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除了明面上带来的人,萧晟昀还暗中带了一批官员,他们从始至终都没露面,而是暗中调查各地的税收、政务等情况。
    查到的消息都会暗中归拢到萧晟昀案头。
    哪些官员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哪些官员中饱私囊暗度陈仓,在萧晟昀的暗中调查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