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可不会管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只要这个人能让他们生活得好就够了,萧晟昀无疑满足了这点,他们便认可这个皇帝。
    就像之前,浮世教想用先帝来位不正动摇国本,百姓根本不买账。
    “不管他想做什么,总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父亲母亲的命,还有许许多多因此事丧命人的债,也到了他该偿还的时候。”詹乐章语气微冷。
    “乐章说的是,你带来的人是不是已经进了韩王封地了?”江苓问。
    “不错,他们虽然无法与韩王的私兵正面交锋,但做点小动作还是不难的,”詹乐章嘴角微微勾起,“韩王这边做着美梦,殊不知自己后院即将起火,韩王想借我父亲的名头行事,对那位子琪公子的看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自己的儿子们,心中积聚的不满,恰好可以利用一一。”
    追逐权势,对这些生活在权贵之家的孩子来说,几乎是从小耳濡目染的事,只要投入一枚小小的石子,就足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有詹乐章配合,萧晟昀也彻底收拢了四皇子留下的势力,其中一部分,他交到詹乐章手里,至于原先就在詹乐章手里的那部分,他也没有收回来。
    看在江苓的面子上,他愿意多给予对方一点信任。
    对詹乐章来说,与帝王合作,又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如果没有江苓,他说什么也不会将自己的底牌全亮出来。
    对于这点,两人都心知肚明,合作起来,倒也还算融洽。
    四人又谈了一点关于计划的布置,詹乐章和定远侯世子离开时,天色已经晚了。
    万里无云,一轮弯月悬挂高空,詹乐章伸手,似要将其抓到手里。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只剩下复仇,不曾想,遇到了身边能相伴一生的人不说,还遇到了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
    “陛下真幸运。”詹乐章低喃出声。
    垂在袖中的手被握住,温暖体温传来,詹乐章缓缓扬起嘴角,往男人肩膀上靠了靠:“我也很幸运。”
    江府的门在半夜被敲响,江致远本不想理,来人却无视府里的护卫,直直闯入江致远的卧房。
    “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是为何事?”江致远握紧防身匕首,死死盯着身穿漆黑斗篷的男人。
    “我家主人诚心与大人合作,大人为何避之不见?”
    “你家主人的‘诚心’就是大半夜闯进我的府邸,打伤我府里的护卫?”
    “大人不妨先听听我家主人的话,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不等江致远说话,黑袍人再次开口:“大人当初为了权势,害弟弟一家只剩下一个孩子,若这个孩子知道了,自己父母的死是你一手造成,以他如今的地位和那位对他的宠爱程度,江大人,江尚书,您觉得,您还有好日子过吗?”
    江致远脸色蓦的变了。
    第186章
    这件往事,他很确定,不会再有人知道才是,眼前之人为什么会知道?又知道多少?
    一瞬间,江致远起了杀心。
    很快,他拉回理智,先不说他能不能将人悄无声息处置了,就说眼前之人是给他口中所谓的主人带话,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你家主人是谁?他要本官做什么?”江致远沉下脸。
    “待事成之后,江大人自会知道我家主人的身份。”
    黑袍人语音沙哑,江致远想通过记下他是声音找到人都很难。
    他忽然笑了,略带讽刺道:“你家主人要与本官合作,却连面都不敢露,一个不敢露面的人,本官用什么去相信他?”
    “江大人这是不愿?”
    江致远沉默看着他。
    “也罢,”黑袍人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扔给江致远,“有这个东西在,江大人总该放心了吧?”
    “这是……”江致远接住令牌,待看清令牌上的纹路,目光一凝。
    即使过去多年,他依然对这样的纹路有印象。
    当年“意外”发生的时候,就有带着这样纹路标记的人出现在出事地点,这些年,江致远一直在寻找那方势力,只是人藏得太深,纵然他有了如今的权势,也没能将人找出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寻找的势力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他府里,还要来与他谈合作。
    若要和他谈合作的人是参与进当年事的势力之一,知道真相就不奇怪了。
    握住令牌的手力道越来越大,江致远依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本官需要考虑一二。”
    仿佛笃定他最后会选择答应,黑袍人不再急切:“静候大人佳音。”
    人走后,江致远踱步到书房,将黑袍人留下的令牌放到桌上,静坐了一夜。
    黑袍人和其背后势力的出现,打乱了江致远的计划,黑袍人说得不错,他现在丝毫不敢赌,江苓如今已经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后,陛下爱他重他,若是被江苓发现,自己父母的死与他有关,不用他做什么,那位护犊子的陛下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他已经别无选择。
    第二天,江致远便通过黑袍人留下的办法联系上了他。
    “我可以答应与你家主人合作,但你家主人要确保我儿江绪的安全。”
    听到江绪这个名字,黑袍人面色古怪了一瞬,不等江致远发现,已经恢复正常。
    “这是自然,江大人既答应了为主人做事,便是自己人,主人自会保障大人家眷的安危。”
    “不知你家主人要本官做些什么。”
    “不急,很快大人就知道了,不是多难做的事。”
    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在六部之中,不算出众,但在某些时候,能发挥出极大作用。
    京中处处遍布萧晟昀的耳目,机会是前脚两人达成合作,后脚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行宫。
    “韩王的人找到了江致远?”江苓从萧晟昀口中得知这件事,好奇,“他找江致远做什么?”
    “若他要起事,京城定会有布置,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说重要也很重要,如果能将礼部尚书纳入己方势力,在一些事上,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江苓仍一脸困惑看着他。
    萧晟昀摸了摸江苓滑嫩的脸:“这么说,如果韩王想推所谓的四皇子遗孤登基,或者他自己想要登基,有礼部尚书这个助力在,能方便许多,册封大典、登基大典等重要事宜,避不开礼部。”
    江苓这下明白了,在其他事上,礼部或许起不了多大作用,唯独这些事,礼部能起的作用其他几部都比不上。
    “根据京城传来的消息,苓儿父母的事,极有可能还和韩王有关,若不然,韩王是如何得知当年的事的?”就连他,也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才查到,事发之前,韩王已经不在京城,若不是和这件事有牵扯,如何能得知这件事的隐情?
    江苓扒拉原主的记忆,试图找出父母与韩王的联系,可他翻遍记忆,也没能找到。
    这不奇怪,一来当时原主太小,就算父母与韩王有交集,也不见得会告诉他,二来时间过去太久,那些记忆说不定已经被遗忘了。
    “我父母出事,会和韩王有关吗?”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现在多了条可以细查的线索,倒是可以在韩王这边找找,看有没有新的突破口。”
    明面上,韩王没有任何动作,犹如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双方都在等待。
    也在这时,萧晟昀收到了羌国递来的信。
    连珠公主回到羌国后,用了半年时间,解决羌国因大王子离世引发的动乱,成功登基,成了羌国新一任王。
    江苓很佩服这名敢说敢做的女子,在羌国,女子地位极其低下,即使处于这样艰难的环境,连珠公主还是排除万难,登上了那个位置,并在之后的一年多里,肃清朝堂,将那些酒囊饭袋踢出权利中心,任命新官员,给羌国带来全新的生机。
    连珠对大启的帝后很有好感,连带的,对大启态度也很友好,一年前,乌国趁羌国内乱,自顾不暇,朝羌国发兵,连珠公主一边吩咐大将军前往边境阻挡,一边给大启递了国书寻求帮助。
    大启出兵相助,乌国落败,不知连珠是怎么与乌国谈的,乌国赔了大启和羌国不少好处,羌国也在这时表明了自己和大启交好的态度。
    羌国虽小,却是个药材大国,为表明诚意,羌国自愿供给大启大量羌国独有的珍贵药材。
    这次,萧晟昀收到的信没经过官方渠道,而是连珠私下与他们联系的,自从猜测圣医的身份可能和江苓有关,这些年,连珠一直在查圣医的事。
    信里的内容,说的也是这件事。
    “圣医在羌国很受推崇,他虽然没有进入权利中心,却能直接影响到最高层的决定,连珠公主能顺利登基,多亏最后有圣医相助,也因为这个原因,双方这两年关系亲近不少。”萧晟昀展开信,道。
    “她说,圣医最近需要的药材只有大启有,所以他会来一趟大启,问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和人见一见。”
    江苓本来做好了过段时间和老元一行人去羌国见人的打算,骤然得知圣医会来大启,愣了一下。
    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也可能是原主的残留情绪影响到了他,他觉得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
    从知道原主父亲可能没死那一刻起,江苓就知道,双方会有见面的一天,他也一直在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做准备。
    他没意识到,自己正揪着男人的袖子。
    “不要担心,”萧晟昀覆上他的手,将之包裹进掌心,“朕会陪着你。”
    “如果他不是……”
    “不会的,他的过往都能和江大夫对上。”
    江苓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男人肩膀上:“如果是,这些年,他为什么不回来看一看?”
    江苓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无端涌出的委屈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刻,他仿佛成了那个突然失去双亲孤苦无依的孩子,他苦苦等候,期盼一个奇迹的出现,到头来,却什么都没等到。
    这样的情绪,对江苓来说,是非常陌生的,这一次,他很肯定,情绪是出自自己,而不是受原主的影响。
    为什么?
    他明明只是一个外来者,为什么会有如此真切的情感,就仿佛经历那一切委屈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人。
    他渡劫失败,本体在天劫中消散,神魂进入这具身体,惊讶发现,自己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几乎和自己的本体一样,而且完全找不到原主灵魂在这具身体里存在过的痕迹。
    他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这样的巧合,这具身体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越是时间久,江苓便越清楚感觉到这点。
    他和原主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来这个世界后,试图寻找原主,去了原主经常去的地方,始终无果。
    江苓想着事,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座清幽小院。
    “施主似乎遇到了不小困惑。”
    熟悉的声音拉回江苓的思绪,他抬眸看去,一身朴素僧衣的千芜大师正站在树下。
    “千芜大师?”
    “是贫僧。”
    江苓走过去,在石桌边坐下:“大师近来可好?”
    “天下清明,贫僧很好,”千芜大师执起石桌上的茶壶,为江苓斟了杯茶,“施主有烦心事,可与贫僧说,贫僧不才,或许能为施主解惑一二。”
    江苓摩挲着茶杯,在寥寥升起的氤氲热气中开口:“是有一些困惑,大师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吧,我想知道,‘我’去了哪里,我为什么感觉不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