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栾诧异的看了大叔一眼,心说哪里是担心不好吃,分明是担心云若妤把人家房子给拆了,但大叔说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齐栾便点了点头。
    老大夫听见这话,脸上浮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用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年轻人,不用这么担心,不就是做个饭而已,听老夫一句劝,这不好吃不代表难吃。”
    齐栾听着这奇怪的论调,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您?”
    “放宽心。”老大夫拿了一味药材开始处理起来,一边做事,还一边还同齐栾传授经验,若是不好吃,也得咽下去,千万不能瞎说,毕竟都是妻子的一份心意。
    他见齐栾和云若妤那周身气度,还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家的新婚夫妻,出来游玩的。
    在家中的时候,定是仆妇成群的伺候着,做丈夫的担心娘子做饭不好吃,那是再正常不过。
    “小郎君,你娘子有这个心,你应该高兴才对。”大叔苦口婆心的劝着齐栾,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他夫人做饭也不好吃,不也吃了那么多年?
    也没见吃出什么问题。
    况且,他夫人做饭,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任何的进步。
    大叔其实都明白,有些事情是需要天赋的,学医需要天赋,做饭也是需要天赋。
    齐栾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没想到罢了。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齐栾认真的回答,同时开始思考,自己到底都忽略了些什么。
    为什么从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齐栾和大叔两个在忙活着,厨房那边也没歇着。
    云若妤本只是想帮忙打下手的,没曾想大婶看到她做了第一道菜之后,直接就自发的去打下手,把掌勺的机会给了云若妤。
    “小娘子,瞧着你做饭手艺极好,我就不同你抢了。”大婶非常的有自知之明,云若妤倒也没有推辞。
    问了一番他们喜欢吃什么,就开始准备起来。
    然后大婶就看见那平平无奇的菜,在云若妤手中变得非常的不一样,“这…这还是我见过的菜吗?”
    “小娘子的这手艺,真是了不得。”大婶由衷的夸赞,云若妤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真的过奖了,这不过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只是因为我夫君很喜欢,我在家中的时候常做,也许是熟能生巧。”
    “小娘子真是了不得,不过,这是什么做法?我倒是从不知道这菜还能这么做。”
    云若妤见大婶好奇,便说要教她做。
    “教我?”大婶有点儿吃惊,“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就是一道家常菜,只是做法不一样。”云若妤说的平静,很快就将这道菜的做法交给了大婶。
    大婶在一旁认真的学着,期间又问了云若妤一些问题。结果发现,这是云若妤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出锅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大婶尝了尝,只觉得鲜香扑鼻,没曾想这么一道普通的菜,也能这般美味。
    明明是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法子,就这么毫无隐瞒的教了她,大婶更觉得云若妤人美心善,便和云若妤话起家常来,“小娘子的夫君真是有口福。我老伴儿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咯,老婆子做饭就没有小娘子那么美味。”
    “大婶过誉了,其实我觉得我做的饭菜也挺一般的,可夫君没回都能吃完,我有时候在想,他是不是哄我开心的。”云若妤倒真的不是在炫耀,而是真的这么以为。
    宫中御厨的手艺,自然是极佳的,她自幼锦衣玉食,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做的饭菜有多么的特别。
    大婶见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而是真的苦恼,便开口宽慰她,“小郎君说你做的饭菜好吃,那定是真的,因为啊,我老伴儿也说我做的饭菜好吃,但每次都吃不完的。”
    “其实我都知道,我做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大婶笑眯眯的开口,一点沮丧的神情都不曾有,“都是他哄我开心的。”
    云若妤听到这里,轻轻的笑了起来,“您二人的感情,瞧着真让人羡慕。”
    云若妤这番好不做作的话,听得大婶老脸一红,她和老伴成亲二十余载,无儿无女的,两人相依相伴,很是幸福。
    他们住的远离人烟,平日里也不过是出门看诊的时候能遇到些人。
    家中可从未这般热闹过,这些事儿也是放在心中,从未和别人提起过。
    如今见云若妤不排斥,也乐得和她说说话,她告诉云若妤,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做饭不好吃,只不过每一次她做的,老伴儿都会吃下去。
    而大婶这些年,做饭的手艺依旧没有长进。
    可她的丈夫却从未说过什么,还经常夸她,她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
    “婶儿为何这般笃定,莫非大叔告诉过你?”云若妤好奇的问道。
    “哎呦,小娘子啊,这些事儿怎么还需要说呢,夫妻之间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也是能知道的。”大婶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云若妤看的一脸艳羡。
    “有些事情啊,不需要明说,都是要凭自己的感觉的。”大婶笑的一脸坦然,云若妤听的云里雾里的,凭感觉吗?
    她没听懂,倒也没有一味的庸人自扰,见大婶提起自己的丈夫,也不甘示弱的说起齐栾的好来。
    “婶儿看的出来,你们俩的感情极好,那小郎君一直护着你,方才在厨房那股紧张劲儿,看的人真是怀念。”大婶想起她新婚的时候,头一回做饭,丈夫也是这般的紧张。
    也许是人上了年纪,总会回忆这些小事,“只是这荒郊野外的,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大婶见云若妤提起,便也顺势问了出来,他们住的那么远,可一直都没有什么人上门来。
    “原本也不想跑那么远的,只是…瞧见了那一片百日草花田,一时之间看的入了迷,才会越走越远,然后就下起了大雨来,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云若妤轻声开口解释。
    大婶听完这话后,轻轻的笑了起来,告诉云若妤,那片百日草,是她家老头子种下的。
    “我们夫妻俩无儿无女的,我老伴儿成日里就喜欢同药材打交道,那片地儿我本想种上花的,老头子愣是没同意,说不种上药材太浪费了些。”大婶笑的温柔,说起自己的老伴不愿让她太失望,所以最后就变成了这样。
    养上了又漂亮又可以入药的百日草。
    “大叔待您可真好。”云若妤他听着听着,心中染上了一丝羡慕,大婶却告诉他,他们俩年轻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们俩天天的吵架。
    一丁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吵架。
    “哎,说着说着就愈发没谱了,你瞧瞧,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大婶笑着把话题岔开,而云若妤却听得津津有味的,对这些非常好奇。
    “倒是看不出来。”
    大婶见云若妤不觉得厌烦,便笑着将这些陈年往事说了出来。
    “我年轻的时候啊,脾气可一点儿也不好……”
    她丈夫是个大夫,这虽然是在金陵城郊外,但村民们也没有多少的富裕,丈夫看诊的时候,诊金总是会减半。
    她并非不同意丈夫这般做,可当乐善好施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矛盾便不可避免的爆发。
    最严重的时候,他们差点儿就过不下去了,只是舍不得彼此,大婶便想起,她当年就是看着丈夫善良,才会倾心于他。
    如今回忆往事,只觉得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半辈子都已经过去,相依相伴那么多年。
    大婶才明白,最重要的唯有彼此,好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早已经过去。
    云若妤听着听着,心中也大抵的明白了。
    “我瞧着你和小郎君之间,感情不错,要好好珍惜。”大婶见云若妤抄完了菜,就把灶台里的火熄灭,端着菜出去,招呼老伴儿和齐栾一块用饭。
    “快些来吃饭,老头子你今晚上可有好口福了,这一桌子菜啊,都是这小娘子做的。”
    齐栾见着这一桌熟悉的饭菜,他夹了一筷子菜,入口是熟悉的味道。
    他心中虽然疑惑犹在,可脸上却没有了太多的惊愕,取而代之的是果然如此的神情。
    齐栾一口一口的尝着,以往的记忆也一点一点的浮现,他想起自己在母亲面前赞不绝口的厨子。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手艺突飞猛进的厨子,而是云若妤。
    他赞不绝口的菜肴,是云若妤做的。
    他觉得美味至极的糕点,也是云若妤做的。
    但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或者说,他其实是有机会知道的,但却下意识的忽略了。
    他并不相信云若妤会做饭,母亲问他的时候,他就连求证都没有求证过,便一口的否决了。
    齐栾想到这儿,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明明面前的是美味佳肴,他却觉得味同嚼蜡。
    饭桌上的另外三个人,则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大叔和大婶对云若妤的手艺赞不绝口,云若妤被他们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最终那一桌子菜全部被消灭干净。
    云若妤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晚饭过后,雨也渐渐的停了,齐栾问大婶借了雨具,就带着云若妤告辞,他们出来的已经太久,若再不回去,只怕府中的人会担心。
    云若妤依依不舍的和大婶告别,看的齐栾有些莫名,“舍不得离开吗?”
    “有一些,和大婶说话的时候,我觉得挺开心的。”云若妤轻声道,也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等下次有机会,过来还雨具的时候,还能见着面。”齐栾随意的开口。
    云若妤听见这话,那点儿失落和沮丧一扫而空,两人打着灯笼,走在乡间小路上。
    外头黑漆漆的,云若妤有点儿害怕,下意识的挽上了齐栾的手臂。
    齐栾有些意外,倒也没阻止,“小心脚下,别走的太着急,慢一点。”
    云若妤本就走的非常小心,听见这话便更加小心了,但因为下了几个时辰的雨,路上泥泞不堪。
    即便她在注意,还是差一点就摔倒了,齐栾也因为惯性,差点儿没站稳。
    他见状停下了脚步,云若妤有些疑惑,“夫君,你停下来是做什么?”
    “我背你。”齐栾说话间就把灯笼和伞递到了云若妤手上,半蹲在她的面前。
    云若妤听见这话,连纠结都没有纠结,欢欢喜喜的趴在了齐栾的背上。
    身上骤然多了另一个人的体温和重量,齐栾不可能没有感觉的。尤其是云若妤半点也不见外,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夫君,这么黑漆漆的,你认识路吗?”
    “认识。”
    “那我们这会儿是要去哪里呀?”
    “回家。”齐栾面不改色的开口,云若妤拎着灯笼,在他面前一晃一晃的,而她本人时不时的乱动,根本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两人挨得很近,不可避免的会有肢体接触,云若妤撑着伞,没一会儿就觉得胳膊有些酸,便凑到他耳边问他话,“夫君,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由于凑得太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惹得原本心无旁骛的齐栾都有些精神恍惚,他咬着牙,低声道:“别说话。”
    云若妤听到这话,乖乖的闭了嘴,但这黑灯瞎火的,她若是不说话,便会本能的感觉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