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先往御书房送的,恰巧太子也在御书房,父子俩这一次倒不是为了相互推脱奏折的,而是为了苏穆的请求,在犯愁
    苍玄帝看着跪在下首的苏穆,只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着实不容易,“苏爱卿啊……你说的这件事情,委实有些难办……”
    这秋闱近在咫尺,这时候说要报名,这……这哪里能办得到?
    苏穆如何不知道这事?
    可这是儿子头一次求他办事,这要是办不成,岂不是有损自个儿当父亲的威严?
    “求陛下成全臣的爱子之心……臣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过照顾这孩子的责任,如今孩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参加来年的春闱……若是,若是错过这一次,岂不是又要等三年?”苏穆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为了演的逼真,还用大拇指揩了揩泪,“陛下……臣求陛下恩准。”
    苍玄帝:“……”
    倒也不必如此情真意切,这怎么还哭上了?
    “陛下,犬子已经十七了,若是……若是再耽搁三栽,岂不是要二十了?”
    “苏爱卿,苏爱卿莫要如此激动。”苍玄帝见到苏穆哭的声泪俱下,少不得得安抚一番,吩咐太子把苏穆搀扶起来。
    同时心中也对苏穆的想法非常的不理解,不过是十七……听苏穆方才的语气,还以为他这宝贝儿子三十七了,过了三年不也才,二十嘛?怎么就这么激动了?
    沈靖非常配合的起了身,谁曾想苏穆一点儿也不配合,错开了沈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陛下,您不答应臣,臣就不起来了。”
    苍玄帝:“……”
    沈靖:“……”
    苏元帅这是在做什么?他还记得自己是一国元帅吗?
    这般如同后宫妇人威胁人的惯用手段,为何苏穆可以做的得心应手?
    苍玄帝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内监过来禀报,说是兰玥宫的宫女过来了,瞧着像是陶嬷嬷一直带在身边调·教的。
    苍玄帝摸了摸胡子,便宣了宫女觐见,而后看向苏穆,“这一会儿宫人们过来,你总不愿她们看着你堂堂一国元帅跪着吧?”
    苍玄帝本想给苏穆一个台阶下,让他这会儿顺势就起了,莫要跪在地上,岂料苏穆已经半点不稀罕自己的脸皮,“臣求陛下成全,若是陛下不答应,臣就长跪不起。”
    苍玄帝眼角抽了抽,也不想管苏穆,直接宣了宫女进来,在得知宫女是有关沈沛的事情要禀告之后,便让宫女直说。宫女看着苏穆在场有些难以启齿,倒是皇帝陛下半点也不介意,“苏爱卿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宫女听到苍玄帝的话,便跪在下首,无奈出声道:“陛下,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如今跪在兰玥宫外头,一直都不肯起来,娘娘大发雷霆,不让任何人去看王爷,也不准任何人求情……”
    苍玄帝:“……”
    沈靖:“……”
    父子俩听见宫女的话,都觉得好生荒唐,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用上了这套戏码?
    苍玄帝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一脸无奈的看着苏穆,“朕的儿子学了你这一套,敢情是你教的?”
    苏穆别提有多冤枉了,他这是豁出去了脸皮,谁知道秦王殿下也用的这一招?
    难不成,武将的脑子都是一样的?
    苏穆想入非非,行动却半点不含糊,磕了几个头就开始解释。
    “臣并不知情,自从昨日和秦王殿下分别之后,就再也未曾碰过面。”苏穆一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他如何能知道秦王殿下干了什么?
    苍玄帝无奈的按住额头,打发人过去兰玥宫看了看情况,而苏穆依旧是笔直跪在地上,求苍玄帝成全,这回也索性不在藏着掖着,直接把若晨告诉他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苍玄帝和太子。
    “犬子这番知恩图报的心意,臣和内人甚感欣慰,故而腆着脸,来求陛下成全。”苏穆抓紧机会把事情的原委给说清楚,这说来说去,不都是……不都是为了秦王殿下吗?
    “苏爱卿……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秋闱,如今这个时候当真是不合适,朕知道你的打算,可你和尹将军多年清誉,从不因私事来求朕徇私,朕若是允了,这算什么事?”
    苏穆的话,苍玄帝听得清清楚楚,也很清楚那少年的一片赤子之心,虽然没多大用,可说出去了,名声到底是好听些的,可这事,到底是徇私,苍玄帝爱惜人才,当然不愿苏穆被人诟病。
    “陛下……臣心意已决。”苏穆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句话,脸面值几个钱?再没有若晨的岁月里,他和夫人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那个孩子,如今孩子就在眼前,哪有不满足他的道理?
    “宣礼部尚书过来。”苍玄帝见苏穆这般决绝,无奈的按了按额头,宣了礼部尚书。
    苏穆一点儿也不含糊,谢恩谢的干脆利落,“多谢陛下成全。”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苏穆不再跪在地上求苍玄帝,反而去缠着礼部尚书,并且也不仅仅是缠,反而找来了若晨昔日所有的文章。
    又编了一个让人声泪俱下的故事……让礼部尚书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动摇的愈发厉害了,况且又有苍玄帝的暗示……
    这事情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敲定下来了,倒不是礼部尚书没有原则,实在是若晨太过于优秀,这还未及弱冠,便这般文采斐然……
    “可是,苏元帅,这想要参加秋闱,就必须要参加乡试,如今乡试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礼部尚书只觉得发愁。
    苏穆却是一点儿也不慌,又跪在了苍玄帝的面前,苍玄帝如今瞧见苏穆下跪,心里头就瘆得慌,“苏爱卿……莫要动不动就下跪。”
    “陛下,今岁臣配合秦王殿下夺回了北漠十三城,您曾说要奖赏臣,如今臣不要什么赏赐,只求陛下让吾儿参加科举……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如让六部大人们监考,由您当庭出题,若是吾儿答得上,您便准许他参加科举可好?”
    苏穆此语一出,莫说是礼部尚书,便是苍玄帝都有些惊讶,夺回了北漠十三城,的确是沈沛的功勋,可谁都知道苏穆和尹涵月也是功不可没的,若非他二人配合,沈沛也没法成功。
    苍玄帝给予的赏赐更是不会少,苏穆如今是元帅,若是要奖赏,少不得封侯,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苏穆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其实,便是苏穆不提,苍玄帝看在他功绩卓越的份上,也会答应下来的。
    “臣这一生,也唯有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在臣的心目当中,也唯有他才是最重要的,还请陛下成全……”苏穆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苍玄帝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况且满朝文武,只要是上了年纪的,都知道苏穆没有孩子,起先他们只知道孩子是病故夭亡,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苏穆为了成全若晨,也不介意把自己的伤疤挖出来,苏穆和尹涵月都觉得没所谓,毕竟达成目的才是最要紧的。
    倒是若晨,内疚了许久。
    惹得他们夫妻二人心里暖暖的,只觉得若晨心善。
    那惨烈的过往早已经过去,如今若晨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尹涵月哪里还会为了当初的事情心痛?
    最终的结果便是,苍玄帝被苏穆的一片爱子之心所感动,答应了苏穆的请求,至于他说的不要赏赐,也没当一回事,该给的奖赏还是会给。
    六部尚书全部被苍玄帝传到了御书房来商议这件事,待到几个时辰过后,才终于商量好了时间。
    秋闱报名已经截止,如今要多加一个人,许多东西都要更改,留给他们和若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苏穆见事情尘埃落定,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头,撇下一群头疼的尚书大人,乐颠颠的回家同夫人邀功去了。
    等忙完了这些事,沈靖就要告退,人还没走出去,就被苍玄帝给拦下,“站住,你要干什么去?坐下批奏折。”
    沈靖看着书桌上的那些奏折,微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也没有和父皇讨价还价,反而恭敬道:“还请父皇着人把这些奏本送往东宫。”
    苍玄帝挑挑眉,心知肚明沈靖要去哪里,瞬间起了坏心思,“不成,朕今日要看着你批奏折。”
    沈靖极其不愿,“父皇,儿臣还有要事去办。”
    “有什么要事也不能耽误国事,坐下。”苍玄帝根本不听沈靖的解释,非要把他扣押在御书房。
    沈靖看向苍玄帝,无奈道,“父皇,您明知道儿臣要去哪里的。”
    “小九同你母后置气,你去淌什么浑水?惹得你母后不高兴,小心连你一块儿迁怒。”苍玄帝像是对这些事儿非常的有经验,所以气定神闲的,一点儿也没有要去凑热闹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子他也是心疼的。
    “可是……小九这般跪着,传出去……”
    “朕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你母后今早还免了嫔妃们的请安,不会有人知道的。”苍玄帝摸过一旁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面对长子的担忧也是满心无奈,“你母后心中恼怒,如今更是固执己见,我们便是说破了嘴皮子去,也没有办法说服她,万一把你母后惹恼了,事情更糟糕了怎么办?”
    “但是……”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了也就不心疼了,待到关宫门的日子,他也就回去了。跪一会儿,不会有事的。”苍玄帝说的满不在乎,可心里头的担忧并不比沈靖少。
    父子俩打定了主意不出面,心不在焉的在御书房里批奏折。
    兰玥宫外,沈沛跪了几个时辰,太阳东升西落,从炎热到寒凉,他滴水未进,却一言不发。
    兰玥宫内,皇后看着面前精致的吃食,却怎么都没有胃口。
    皇后知道,陶嬷嬷去给苍玄帝和太子送了消息,可丈夫和长子都没有出现,连一个台阶都不给她,只想让她自己走下来。
    而皇后若是想要走下台阶,便只有妥协。
    只有答应沈沛。
    “简直荒唐!”
    皇后恼怒至极,把精致的餐具往桌上一撂,可她的声音却非常的平静,她知道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这一边,她知道,如今他们父子三人一个鼻孔出气,便是要威胁她,逼迫她接受这件事。
    他们父子三人,当真是,当真是好的很啊!
    就这么笃定,她一定会妥协是吗?
    皇后如今心中不仅仅是气恼,更多的是伤心,她只要一想到沈沛为了一个奴婢这般的忤逆自己,丈夫和长子还不理解她,心中的痛楚便怎么都止不住。
    他们为何都不明白她的心意?
    堂堂亲王,娶一个侍女为妻,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皇后怕自己心软,连兰玥宫的大门都没有踏出去一步,日落西山,到了宫门要落锁的时候,沈沛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便由四喜搀扶着离了宫。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那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明明心中担心的不行,却依旧倔强的佯装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太医都没有往秦王府上派。
    陶嬷嬷问起的时候,依旧嘴硬,“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皇后今日拧巴着,根本就不愿意见沈沛,她见不着人,自然就不会心疼,也正是因为没瞧见,才不知道沈沛到底有多惨,沈沛直直的跪在廊下好几个时辰,未曾挪动过一寸,素来就是娇生惯养的人,还从未这般的跪过,膝盖青紫肿胀,走路一瘸一拐的,好不狼狈。
    若非苍玄帝派人盯着,用步辇送他出宫,只怕这会儿,所有皇子都要来看他笑话。
    沈沛倒是不介意被人看笑话,在他看来,为了娶心爱的姑娘做的努力,如何能称之为笑话?只不过他当真是走不动路了,便没有拒绝父皇的步辇。
    一出宫上了秦王府的马车,四喜就要去看他的伤口,却被沈沛给阻拦了,“你笨手笨脚的,别碰爷。”
    “爷,您这会儿是要去哪里?是回府,还是去看若冉姐姐?”若是之前,四喜也不会问这蠢问题,直接就驾车过去朱雀巷,可如今沈沛这般模样,四喜当真不确定主子的意思。
    “先不回府,这事情也瞒不住,要是被她知道了,只怕还要怪我。”沈沛小声的抱怨着,却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四喜忍着心酸,差人去找大夫,而后又吩咐车夫慢些。
    可车马行的再慢,路也总会走到头,当马车停在朱雀巷的时候,沈沛醒了过来,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佯装无虞的下了马车,上前去扣了扣门。
    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若晨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回来了,这会儿悦悦正抱着她舅舅不停的喊着,把若晨喊得喜形于色,抱着悦悦久久不肯放开手。
    沈沛心里嫉妒的不行,站在大门外喊着悦悦的名字。
    悦悦一整天未曾瞧见沈沛,此番见到他少不得跑过来,跑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了自己今日的新伙伴,又跑回去抱起了煮煮。
    煮煮那么肥的一只兔子,成人抱着尚且有些吃力,更何况是悦悦这样一个小孩子?
    只见悦悦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没把煮煮给捧起来。
    好不容易在母亲的帮助下捧起来了,还没迈开步伐,就差点儿一头栽倒,小小的孩子在母亲的搀扶下才堪堪站住了,有点儿迷茫的看着兔子,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悦悦看着沈沛,有点儿想过去,瞧了瞧煮煮,又很是舍不得。
    沈沛看的忍俊不禁……
    悦悦不知道那只兔子是沈沛送过来的,只想把煮煮带给沈沛看。
    这么多日子的朝夕相处,沈沛也能明白女儿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冲着悦悦招了招手,“悦悦快些过来,爹爹不要那只兔子。”
    谁要那只胖兔子啊?
    又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