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冉看着那件衣服有点儿为难,“这时间已经太久,不一定洗得干净。”
    “回京之后让浣衣局的想想法子,若是洗不掉便绣些花样上去遮盖就好。”
    沈沛只觉得若冉做这衣服做了许久,若是就这般闲置,实在是太浪费心血,便也没有在意其他的。
    若冉点了点头,把那皱巴巴的布料熨平了,打算把剩余的做完,“那您想要绣什么花样?”
    这件衣服大概率是不能穿了,可若冉却想着留作纪念。
    “梅花。”沈沛随口说道,想着若冉喜欢。
    若冉心说果然如此,沈沛到底有多喜欢梅花?
    两人的想法非常的契合,若冉以为是沈沛喜欢,沈沛却以为是若冉喜欢,殊不知,那只是个美好的误会。
    ……
    许梦娇原本就想在这几日找个机会去偷证据,只是一直都没有好的时机,恰巧昨日许玉春忙的脚不沾地,回府之后也没了平日的防备,喝了赵姨娘端来的下了药的茶,猴急的同赵姨娘云雨去了,过后便沉沉的睡了去。
    赵姨娘偷了许玉春的小印,让许梦娇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书房,找到了证据。
    许梦娇和赵姨娘,都等着这个机会很久很久,赵姨娘更是一脸的平静,“大小姐,您曾经承诺过妾的,若是妾帮了您,您便会还妾自由。”
    许梦娇点点头,把几百两银子和卖身契给了赵姨娘,“听闻你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会安排你们一起离开,走的远远的,离开扬州城。”
    赵姨娘捧着卖身契热泪盈眶,谢过许梦娇之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许府。
    这个地方,也许对别的女人而言是个好地方,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个囚笼。
    如今终于要离开这个囚笼,赵姨娘怎么会不开心?
    赵姨娘恨许玉春,更恨自己的主子,明知自己有婚约,却还是要把她送上许玉春的床,亲手斩断她的相似。
    赵姨娘甚至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许玉春给的,她什么都不要,趁着夜色在许梦娇的帮助下来到了码头,在码头看到了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么多年……
    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赵姨娘离开没有多久,许梦娇还想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拖一拖,正巧这个时候四喜过来给她传消息,让她加快计划。
    许梦娇干脆就把书信和一些证据全部交给了四喜。
    东西不在她手里,也能更放心,本还在担心东窗事发要如何应对。
    却因为沈沛大闹春风楼的缘故,许玉春大晚上的被人从赵姨娘的床上拖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许玉春也没注意床上的人到底是谁。
    便马不停蹄的去查封春风楼,罪名倒也是可以按,娼妓虽说合法,但也是有年龄限制的,十三岁以下的幼·女是不能接客。
    偏偏扬州城的一些富商都爱亵·玩·幼·女,这事大家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沈沛铁了心要寻春风楼的麻烦,许玉春自然要按照章程办事。
    等到许玉春把所有的事情都忙完,才发现扬州城已经变了天,乌宝林下了大狱,他手中和乌宝林签订的一些买卖条款也不翼而飞,更可气的是,自己的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可如今许玉春也顾不上姨娘,因为他头顶上的乌纱帽,就要不保了!沈沛的侍卫长,带着人来抄他的家了!
    许玉春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跑到许梦娇的住处,头一次低声下气的求着许梦娇救救他。
    “梦娇,梦娇,爹的好女儿……你一定要救救爹爹啊,要是爹爹活不下去了,你可怎么办?嫁进直郡王府,没有娘家撑腰,你要怎么办啊?你去求求王爷,求求王爷放了爹爹。”许玉春病急乱投医,早已没了昔日的高高在上。
    许梦娇看着毫无骨气的许玉春,只觉得非常悲哀,她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软骨头似的东西,为什么会是自己的爹爹?
    也想不明白,母亲当年到底喜欢他什么?
    “您若是堂堂正正的去认罪,做女儿还会高看您一眼,如今算什么?您是在求女儿来救您?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吧。”许梦娇只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都快要窒息了。
    “梦娇……”许玉春还想再说什么。
    可所有的话,都被许梦娇打断,“您当真以为,我可以嫁入直郡王府吗?您当真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许玉春在许梦娇的叙述当中,如梦初醒,他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许梦娇和沈沛给他下了套,什么直郡王侧妃,什么嫁入王府,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许梦娇做的,想通这一点之后,许玉春恼羞成怒,扑上来掐住许梦娇的脖子,“死丫头,我要杀了你!”
    许梦娇不躲也不挣扎,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疯子流眼泪,她一边笑,一边哭,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有昔日母亲和父亲在一起的场景,他们俩哄着她,宠着她。
    梦娇这个名字,承载着许玉春对她,最初的期望,听说,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许玉春某天晚上,梦见了一个小娇娇,玉雪可爱,粉雕玉琢。
    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然后,母亲死了,父亲变了。
    再然后,她亲手,送父亲进了牢狱。
    许梦娇一把推开许玉春,擦干自己脸上的泪,“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爹,也是我最后一次为了你哭,母亲的死,是因为你蓄养外室,并不是你怨恨我的理由。”
    “要不是你告诉你娘,她怎么会死?!”许玉春被人钳制住的时候,还在疯狂的嘶吼。
    曾几何时,许梦娇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可是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欺骗母亲,而我,不愿意母亲蒙在鼓里,活在谎言当中。”
    她的母亲,那般骄傲的女子,怎么容忍得了欺骗?
    许玉春喃喃的说着对不起,说着抱歉,说了很多很多,可许梦娇全部都没有放在心上。
    对不起?抱歉?
    “您留着到阴曹地府,对那些被您害死的人,好好的忏悔吧。”许梦娇决绝的走了出去。
    许梦娇看到了府中的女人哭哭啼啼,看到了过来抄家的官兵们,可是却没有人碰她和小翠。
    也许是沈沛特意的交代过,可这一切许梦娇都丝毫的不关心,她就站在庭院的正中央,看着这个昔日被她称为“家”的地方,一点一点的被搬空,一点一点的被查抄。
    内心无波无澜。
    许梦娇看到最后,已觉得索然无味,只是去祠堂抱走了母亲的牌位。
    有父亲和母亲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是许玉春,不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早在背叛母亲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解决了许玉春之后,沈沛去监狱审问了乌宝林,原本沈沛是没有这个心思的,只是乌宝林挑衅的手段太过于成功,让沈沛不愿假手他人,只想自己亲自审问。
    扬州的大牢虽比不上刑部的大牢,可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沈沛看着被关押在内还能够保持镇定的乌宝林,只觉得这人的骨头倒是挺硬。
    “乌老板。”
    “直郡王殿下。”乌宝林进了监狱,倒是想通了许多,他原本就心思缜密,当时会被唬住只因为一切都来得太快,沈沛的做法出乎他的意料,如今把一切都想通之后,就开始有恃无恐起来,“您好端端的,为何要逮捕草民?草民犯了什么错?”
    “拐卖幼女,蓄养女宠,行贿,勾结地方官。”沈沛一桩一桩的全部说出来,每说一句,乌宝林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这些都是污蔑,拐卖幼女?郡王爷有何证据?大齐对拐卖幼女的律法非常严苛,草民又不是活腻歪了,草民已是扬州首富,为何要去铤而走险?”乌宝林抵死不肯承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没有留下后手的。
    就算查抄了他的府邸,也是找不出那些证据的。
    “因为你想更有钱,成为大齐的首富,不是吗?”沈沛漫不经心的看着乌宝林,也懒得跟他多费什么口舌,便让人用刑。
    乌宝林叫嚣着不能屈打成招。
    可沈沛却只是轻蔑的一笑,“本王即便真的屈打成招,你又能奈我何?”
    “你这是蓄意报复!”
    蓄意报复他,送了两个和若冉有几分相似的瘦马过去,触了沈沛的逆鳞。
    “还不算太笨,可那又如何?”沈沛虽然的确想出气,可证据确凿也不算冤枉了乌宝林,按照乌宝林所犯下的罪,秋后问斩跑不了,死都要死了,不抓紧时间折磨一番,更待何时。
    牢房里的血腥气太重,沈沛便让四喜去沏了一壶茶过来,可四喜沏的茶却让沈沛非常嫌弃,可沈沛也没法子,只能忍耐着,这地方他可不想带若冉过来。
    沈沛看着乌宝林,慢慢的吹了吹茶叶末儿,“说点本王爱听的。”
    乌宝林狠狠的睁开眼,“直郡王!你不要太过分!你怎么敢这么做?你怎么敢动我?”
    “这么有恃无恐的?本王为什么不敢动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等着姜州救你?看来乌老板还没有听懂本王说的话,闲来无趣当条狗儿逗逗,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沈沛嗤笑不已,“姜州家里这么多条狗,你就算在忠心,死了也就死了,只当是有些可惜罢了……”
    乌宝林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沛,仿佛在质疑沈沛的身份,直郡王沈云?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乌宝林又想起了当初收到的那封回信。
    不在京城的是……
    秦王沈沛和直郡王沈云……
    “你是秦王!”乌宝林总算是反应过来,也明白自己是彻头彻尾就被骗了,从一开始,从他收到那封信,那张画像开始,就被骗了!
    “还不算太笨。”沈沛轻嗤一声,觉得自己当真是善良大度,让乌宝林死也做个明白鬼。
    “收拾收拾,三天之后便上路吧,虽说断头饭要吃顿好的,可乌老板是扬州首府,什么大鱼大肉没见过,断头饭就免了吧。”沈沛搁下茶盏,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就要离开。
    乌宝林追问的声音便在这时候响起:“为什么…秋后问斩也有时限,你凭什么动用私心,三日后就要处斩我…”
    “你每年派人截杀进京赶考的书生,不是让他们意外身亡,便是让他们被流寇所杀,此等恶劣行径,足够你死一百次。”
    沈沛说完这话,当真是什么都不想多言,抬腿就要走,便听见乌宝林的怒吼。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贱民,就可以参加科考,凭什么我不行?就因为我的祖父是商人?我的父亲是商人?就因为这样,我不能参加科举?明明我比他们都优秀,明明许玉春那个草包什么都比不上我!可他却能当上扬州的知府?就因为他是良民?我是贱籍?”乌宝林疯狂地怒吼,诉说着多年来的不甘和愤怒。
    沈沛面无表情的听完,便看见乌宝林挣扎着从凳子上滚下来,一步一步的爬到他的面前,他看着沈沛的鞋子,依旧是那么漂亮,精致,高贵,他抓着沈沛的衣摆,抬起头喃喃的问,眼里透露着不解,“就因为,我是贱籍吗?”
    所以……他就算功课做得再好,也没有资格参加科考。
    所以……他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优秀,也只能匍匐在地上,看着别人的鞋子过活?
    所以……他就要拨弄一辈子的算盘,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你问问那些商人们,他们不恨吗?他们不怨吗?后代都是贱籍,他们的后代,不想参加科考吗?”
    齐律规定,商人贱籍,商人及后代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从一开始,便绝了乌宝林的路。
    “大齐的律法在这一点上的确严苛,你也的确可怜。”沈沛看着乌宝林,也没有踹开他,只是耐心的解答他的问题,“可这并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沈沛缓缓的从乌宝林的手中扯出自己的衣摆,看到上面沾染这鲜血,只觉得这味道难闻的不行。
    他走出大牢,看着外头依旧挎着篮子叫卖的百姓,还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们。
    才渐渐的把阴霾驱散,乌宝林坏事做尽,也许有一句话是没有说错的,那些商人的后代们,并非不想参加科考。
    “皇兄提拔的人什么时候过来?”沈沛忽然问道。
    “已经来了,正在驿站候着,爷是要现在去见,还是明日见?”
    “现在吧。”沈沛淡淡的开口,趁着他还在扬州城里,总要把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全部做完才是。
    沈沛答应过许梦娇,扬州城不会再有扬州瘦马。
    却也答应过若冉,春猎的时候要给她一双鹿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