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若冉就从死人堆里挖出来一个孩子,孩子的身上浑身都是血,却还活着,他睁大眼睛看着她。若冉也看着那个孩子,忽然之间,若冉就像是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若冉把那个孩子带回了家,没有告诉任何人孩子是自己捡来的,只告诉他们,这是远亲的孩子,远亲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托付给了她。
    村里人没有怀疑,毕竟那个时候大家伙儿都穷,除了亲戚谁会那么想不开养别人家的孩子。
    若冉其实也害怕有人来找孩子,一直都躲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成日里吃些米汤度日。好在小晨当时也大了,若是个奶娃娃,若冉还真没办法养大他。之后那段时间外头风平浪静的,也没有听说有哪里丢孩子的。
    若冉卖掉了很多东西,来养活自己和若晨,她不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被她捡到了,从今以后就是自己的弟弟。
    “浑身是血?”沈沛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就像是戏文里,嫡母谋害庶子那般。”若冉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沈沛只觉得眼睛都要发黑,他方才的确是想起了一些王公贵胄家里的腌臜事情,却也不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空就多读点书,少看些戏文,哪个大户人家的嫡母会去苛责庶子庶女?让人戳脊梁骨?只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奴婢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当日小晨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也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儿,所以奴婢当真不知他是谁家的孩子…况且,高门大户家的孩子,总不至于穿着粗衣麻布…”
    如果不是若晨浑身是血,身上还有伤口,若冉只会觉得他是什么农户的孩子,只是父母都死了,无力抚养他。
    若冉其实也知道,捡到了孩子是要送到官府去的,可是若晨当初那模样,她根本不敢送,怕送回去就要了若晨的命。
    沈沛昔日只觉得若晨长得有些熟悉,可具体是像谁,他也说不上来,也许要见到那个人才知道,如今人都见不到,基本属于白搭,身上还有伤口……这是多大仇多大怨?要对付孩子?
    “若晨可知道这件事?”沈沛忽然问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不问清楚,怎么想办法?
    “他知自己并非我亲弟,可奴婢却不知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四五岁的孩子有多少记忆,奴婢也不大清楚。毕竟每一个人不太一样……”若晨素来聪明,他们姐弟俩也是很有默契的,这件事情谁都没有提起过。
    只当是秘密埋藏在心里,绝口不提,就不会走漏风声,若冉也不至于如此天真,她的确是想在若晨还没有能力护着自己的时候,向他隐瞒这些事情,不告诉若晨这些,让若晨能够好好长大,可另一方面她又很矛盾。
    若是什么都不告诉他,万一撞到了仇家手里……
    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好在若晨应该是清楚的。
    “奴婢不提,小晨也不会提,只有什么都不提,才是最好的……”
    毕竟在没有能力之前报仇雪恨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那些人都会以为若晨死了。
    就不会有人去打他的主意,见到他也许会觉得相似,却不会觉得若晨还活着。
    可今日是若冉太过于大意,这才被沈沛察觉,想到这里,若冉起身就要跪,却被沈沛眼疾手快拦下,“你做什么?”
    “王爷,奴婢求您一件事,不要过问小晨这件事可好?”
    “好好说话就成……爷何时要你跪过?”沈沛按了按额头,答应下来,“不需要本王帮忙吗?若晨的身世可能有蹊跷。”
    若冉摇摇头,“这件事情奴婢不能替小晨做主。可奴婢也希望王爷不要去查……小晨如今还小,他并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可以让他去承担这些仇恨,倘若对方当真杀害了他的父母,小晨知道了之后该如何自处?您并不能时时刻刻的护着他……反而会让他陷入危险当中。”
    “况且……若对方真的杀害了他的父母,身为人子,他也应该自己去替父母报仇。虽然他还小,可这是他的责任。”若冉的想法倒是出乎沈沛意料,可沈沛想到的却不是这些事情。
    若冉自己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即便父母早早离世,但在她心目中,爹娘给的回忆都是温馨美好的,所以她从没有想过,若晨也许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
    沈沛觉得若晨眼熟,便代表着他的父母,一定是沈沛可以接触到的人…
    王公贵胄,朝廷命官?
    可他算了算若晨的年纪,却并未记得那一年有什么灭门惨案,或者说是家里丢孩子的……往前往后推一二年,也没有印象,要查清楚也只能回京城之后,他亲自去找卷宗。
    若冉有一句话倒是说的很对,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爷答应你就是。”沈沛见她依旧愁眉不展,到底是不太忍心的,也知道这件事情对若冉而言很重要,“虽说《齐律》有规定,可这也是特殊情况,爷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
    “那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旁人这件事?”若冉眼巴巴的看着沈沛,想要一个承诺。
    这话听得沈沛不大高兴起来,“你不相信本王?”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晨对奴婢而言非常重要,奴婢不敢冒一丁点儿的险,所以才斗胆求爷给个承诺。”若冉软话说尽,沈沛的脸色才好转起来。
    “你说若晨对你很重要?那本王呢?”沈沛忽然冷不丁的开了口,若冉当真没想到今儿个可以过得这般跌宕起伏。
    这话要怎么接?
    她若说沈沛重要,也要沈沛相信才是。
    她要是说若晨重要,今晚上还能好好睡吗?
    若冉心里盘旋着小九九,颇为圆滑的开口,“您和小晨在奴婢心里,都一样的重要。”
    沈沛很显然是不开心的,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抿唇不语,自顾自的生闷气,沈沛颇为大度的想着,若晨不过是个孩子,他当真没有必要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哼,花言巧语。”沈沛多少懒得搭理她,若冉见状也知道了沈沛决定,总算是放下心来,刚要起身去打水,就被她一把拉住。
    “干什么去?”
    “打水,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休息……您不是说明日还有要事?”若冉今天一整天过的云里雾里的,先前太紧张,就怕若晨的身份被旁人知晓,如今得了沈沛的承诺才放松下来。
    却完全忘记这会儿他们身在何处,还以为在王府……
    “如今是在景府,景浔自然安排了伺候的人,用不着你去。”沈沛说话间,渐渐的靠近了火炉子,想是觉得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有点不太合适,就把若冉也扯了过来。
    两人虽然坐在一块儿烤火,可想法却是千差万别的,沈沛只想着要如何安慰她…毕竟今天知晓的这些事儿,当真是让他心疼。
    可若冉想的却是……
    她如今是要赚七两银子的人,只要一想起银子,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爷,这七两银子,您是每天给呢?还是到月底算在月银一起?”
    沈沛:“……”
    他盯着若冉,冷笑连连,安慰?若冉还需要什么安慰吗?
    她用不着,只要给几两银子,就什么毛病都好了!
    “你能不能有一天……不提银子?”
    若冉摸了摸鼻子,小声的开口,“您今儿个虽然请奴婢吃饭了……可是……这一码归一码,银子还是要另外给的,况且那酥鱼大半是您吃的……”
    沈沛冷冷的盯着若冉,一把扯下自己的荷包,在里头翻来翻去,但是他身上怎么可能会有碎银子?几乎都是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是五十两。
    若冉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非常的眼馋,见沈沛想要放回去,终究按奈不住的建议道,“您可以先付七天的,奴婢这儿有碎银子,奴婢给您一两。”
    沈沛:“……”
    他狠狠的刮了若冉一眼,拿着那张五十两走出门,找来一个景府的丫鬟,让她去找账房换成碎银子。
    那侍女心细,问沈沛是要做什么用,也好让账房先生看情况来准备。
    这可提醒了沈沛,他随口答了一句:“给夫人的零花钱。”
    还特意交代那丫鬟,统统换成一两银子的。
    侍女领了差事便恭恭敬敬的走了,这事儿沈沛并没有放在心上,会这么做纯粹是不想让若冉太得意。
    可沈沛却不知道,那侍女把沈沛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账房先生。
    于是这件事儿就这么不经意间的在景府传扬开来。
    原本那侍女只是觉得沈沛和若冉“夫妻”二人感情好,给零花钱,估摸着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谁知道事情传的越来越离谱。
    等传到了沈沛耳朵里,就已经变成:朝阳院住着的沈郎君,瞧着非富即贵人模人样,却是个十分抠搜的,给夫人零花钱,只肯一两一两的给,多一钱都不情愿。
    十分抠搜的沈沛:“……”
    他只觉得离谱。
    第31章 .同塌而眠你见过哪家夫妻分床睡的?……
    沈沛握着一把五十两的碎银子,当着若冉的面一粒一粒的装到荷包里,那挑衅十足的模样,让若冉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确是想要银子,却更想转移沈沛的注意力,若冉其实并不喜欢,把自己的悲伤讲述出来让旁人知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若冉并没有太多倾诉的欲·望,她今日哭是因为情绪崩溃,从没有人会知道她介意一只包子。
    可这件事情却误打误撞的被沈沛撞破。若冉哭过崩溃过……可哭过之后,于若冉而言一切还是要回到正轨,才是最好的。那是若冉的过去,无论悲伤,痛苦,还是遗憾,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和旁人无关,和沈沛亦无关。
    沈沛可以陪她一时,却不一定能够陪她一辈子,感同身受这种事儿原本就是谎言,她和沈沛的地位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若冉又能去要求沈沛什么?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好在沈沛也没有胡乱承诺什么,他说他们俩这样就好好的……可若冉却不知道他们俩还能这样好好的多久。
    但这件事也不是若冉应该操心的,沈沛只要一天不娶王妃,她的日子就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在哪里当差不是当差?
    旁的主子可不会想着弥补她儿时的遗憾。
    若冉还在想入非非的时候,景府的丫鬟已经端了水和帕子上来,伺候她净手。
    以往都是若冉服侍旁人的,今儿个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可若冉只是愣了愣,便不再乱动,安安生生的听之任之,多少还是不习惯的,可比她更不习惯的是沈沛。
    那侍女靠近他一些,就被沈沛喝退,“这儿用不着你,下去。”
    那侍女虽然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言,甚至连面色都没有任何一样,恭恭敬敬的把水盆放下便离开,若冉见状走了过去,拿起一旁的帕子,“爷是不习惯让旁人伺候?所以才带奴婢来扬州的?”
    “不是。”沈沛一把抢过若冉手里的帕子,一股脑儿浸到水盆里,“难不成你以为,爷就离不开你了?”
    沈沛随意的拧了拧帕子,就往自己脸上抹,若冉忍俊不禁,“爷,帕子反了。”
    沈沛的手微微一愣,却并不打算把帕子调整过来,顺势擦了擦脸就丢回水盆里,“帕子反了有什么关系?瞎矫情。”
    若冉:“……”
    其实假扮夫妻这件事儿,若冉还可以用银子来说服自己,可真正让她为难的是卧室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是软塌,若冉看了眼软塌,慢慢的走到床边,想抱一床被子过去,打算在软榻上对付一宿。
    手还没碰到被子,就被沈沛按住,“你又要折腾什么?”
    “您在床上睡,奴婢去塌上睡,奴婢每日醒得早,早些起来便是,不会被人发现的。”若冉可不愿和沈沛同塌而眠,先前在船上她晕的迷迷糊糊,如今可不敢造次。
    “你把被子拿走了?我盖什么?”沈沛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看的若冉只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那,您也不能不给奴婢棉被不是…这不,有两床…”若冉虽然不太怕冷,却也不是不会冷的。
    沈沛却没搭理她,干脆利落的把人扯向自己,霸道的让若冉陪他一起睡,这话说得总会让若冉想起一些旖·旎的画面来。
    其实吧,这些事情,她当真也没什么所谓的……
    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爷,这可是在人家府里,您动静小点儿。要是传出去会被人说闲话的。”
    若冉说的认真,沈沛已经冷的快要麻木,压根没有旁的心思,乍一听见这话,还有些莫名其妙,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脸都黑了,“你什么意思?”
    若冉扭头看向沈沛,又想起了在船上时候听到的那些喘·息,她只当沈沛忍得辛苦,原本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