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外面怪冷的。别老盯着我看,又不是小孩子了。”
    许约猛吸了口烟,呼出的烟圈在他身边缓缓散去,他闭了闭眼睛,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句“操”
    确实挺操.蛋的,大年三十除夕夜,万家灯火通明一家人其乐融融向旧的一年告别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而他却被赶出家门,别说什么跨年夜倒计时,他连此时此刻该去哪里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都不清不楚。
    就像他现在不清不楚的被赶出门一样。
    “小约,你夏阿姨也是为了你好。新的环境新的开始,到时候去了上海要继续好好读书啊,到时候生活费不够了你就给爸爸打电话,小约你答应爸爸,不能像现在这……”许陆站在门口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中途却被许约打断。
    “爸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好读书绝不惹事,行吗?要带的东西也没多少,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如果还有什么落下的,有用的寄给我,没用的就当垃圾扔了吧。”许约闭了闭眼,扬起了头,“行了我先走了。一会该赶不上高铁了,你回吧。”
    许约终于低过头对上面前这个矮他半分中年男人的眼睛。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轻扯着嘴角:“我知道她恶心我。”
    “小约,你才17岁…有些想法是不成熟的,现在改还来得及。”许陆的语气低沉,像是某种哀求,他一把握住了许约的手,“爸爸希望你改过来,好吗?”
    你看,五年前从江边回来的许陆,总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改?
    怎么改?
    许约扔下烟头,抬起脚狠狠踩了一脚,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爸,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有的,甚至是融进血肉里的。我从不觉得丢人,所以为什么要改?”
    “小约!你……”
    “还有,我妈是不是给我留了个玉镯子?在你这还是在那个女人那?能让我带走吗,我知道你们也不缺这点钱。”
    “你……哎,那你等着……”男人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屋里隐约又传来几句争吵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
    许约烦躁极了。
    可这些与他何干呢?许约心里暗暗说道,他现在只想带着母亲的东西然后一起滚蛋。
    离这破败不堪的家越远越好。
    几分钟之后,男人手里多了个血红色的首饰盒,盒子棱角已经有些破旧了,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许约接过盒子,拎起脚边的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在路口等了大概半小时,他终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将行李塞进后备箱,打开车门,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操,真他妈冷。”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转过头去,伸手在右边的表盘上拧了几下,似乎将暖气开的更足了些。
    “小伙子去哪?”
    “高铁站”
    “……怎么现在才回家?”
    “哈?哦,有事耽搁了。”许约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离的一干二净,“师傅麻烦你快点吧,我怕时间来不及。”
    车上播放着春晚的现场直播,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年味,司机大叔偶尔还会跟着广播哼几句歌,许约听的尴尬。
    车里不透气又闷又热,很快,细小的汗珠爬满了他整个额头。
    许约撤下了围巾,长长叹了口气。
    “小伙子,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嗯”
    “今个可是大年三十,得开心点,这样新的一年才能万事顺利,幸福安康。”
    “借您吉言。”
    许约成功的把天聊死,司机大叔想再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继续哼着歌不再看后视镜。
    车子在高架上行驶了20分钟后,司机大叔实在忍不住又开了口。
    “小伙子,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男朋友。”
    呵,有个屁。
    要是有男朋友至于大过年的往高铁站赶吗。
    许约闭了闭眼不再去理会前排的大叔到底说了什么。
    瞒了许陆很多年的事情被夏岚捅破确实是一件让他无地自容的事情,就像扒个精光然后被扔到大街上供人观赏一样。
    正当他回想着以前种种的时候,车子停了。
    他抬起头,擦擦玻璃上的水雾,看向窗外,“杭州”这两个大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呵,还回来干什么
    这里哪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那个……小伙子,到了。外面冷,带好围巾。哦对了,后备箱的东西都带好了,别落下啊。”
    “谢谢叔。”许约付了钱,准备开门的手顿了顿,他回过头:“叔,新年快乐啊。早点回家去吧,你家人都在等着你回去一起吃年夜饭呢。”
    司机愣了愣,很快露出大大的笑脸,脸上的褶子一下子皱在了一起。“谢谢你啊小伙子,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客人,我呀,就准备回了。你也新年快乐。”
    许约打开门下了车,一股冷风直往他领口灌。他缩了缩脖子,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突然,离他最近的那扇车窗打开了。
    “小伙子,刚刚忘了说,你长得这么好看,男朋友肯定也很好看吧。行了快点进去吧,外面太冷。”
    说完,出租车打着转向灯扬长而去。
    许约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这可能是今天听到最没有恶意的一句话了吧。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的话居然比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说的话来的动听。
    真是讽刺。
    -
    在高铁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小时,到站后许约迫不及待关掉了免打扰模式。
    已经过了12点,真正意义上的新年已经到了,许约皱着眉,心里将夏岚骂了好几千个来回。
    一想到夏岚那副嘴脸,许约一阵阵的犯着恶心。
    肚子发出的惨叫声将他强行拉回了现实,已经七个小时没吃东西的他,胃炎终于来了。
    许约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犹豫着拿出手机搜索着最近的饭馆,他可不想除夕夜因为没吃东西胃疼进医院,本来已经很丢人了,他不想更丢人。
    新的城市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新鲜感,许约拎着行李箱出现在小饭馆门口的时候,顾渊正在拿着拖把清理着地上的烂菜叶,丝毫没有在意站在身后半天的他。
    许约心不在焉的用脚踢了踢斜着的凳子,不满的情绪充斥着整个身体。
    “要关门了?”
    “嗯。”
    “能帮我做份炒饭吗,钱付你双份。”许约左手捂着胃,皱着眉头,脸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两眼一黑直接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他真的没力气再找下一家了,如果被拒绝了,那就医院见吧。既然吃不到饭,我就不信你还见死不救。
    许约整个脑子里面乱透了。
    “不是都说了要关门?听不懂吗?”顾渊啧了一声又踢了下凳子,说着话转过身来,看到面前的许约摇摇欲坠的身板,实在狠不下心继续说下去。
    眼看着面前这人就快倒下,顾渊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顾渊把人放在凳子上,靠在旁边的桌沿上看了眼许约。
    许约缓缓睁开眼睛,微微动了动嘴,发出沙哑又难听的声音。
    “谢谢……”
    “坐这等着吧。我去后厨跟赵姐说一声。”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除了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他大概以为面前坐着这个精致到不行的是个假人了。
    许约大概是没听到最后这句,他实在不想动也不想说话,睁开眼睛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三倍……”
    “什么?”顾渊凑近了点。
    “一份炒饭,三倍价钱。行吗?我有钱。”
    -
    许约狼吞虎咽的吃完炒饭,喝了一大杯热水,缓了半天,才抬起头。
    一下子就对上了顾渊那双明亮的眼睛。
    许约愣了一下,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眉眼。
    如果眼睛里面真的可以藏着星辰大海,大概就是面前这双吧。
    “吃完了?”
    “嗯。”许约收回目光,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1点多了,“扫哪?”
    “45。”顾渊随手将墙上挂着二维码的塑料牌子扯了下来扔到了桌上。
    “嗯。”许约想都没想转了50过去,毕竟大过年的害人家浪费了1个多小时陪家人团聚的时间,想想觉得无论怎么都非常过意不去。
    付好了钱转身就走,他却在门口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那个……这附近哪里有宾馆?”
    “有,人民大道左手边,有一个。凑合能睡。”
    “……”许约不明所以,凑合能睡是什么意思。
    外面那些乞丐流浪汉随随便便卷个毯子窝在墙角也可以称为“凑合能睡”。
    与其告诉他这个,这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床大不大软不软躺着舒服不舒服来的实际。
    “外地来的?人民大道不知道吗?”顾渊放下盘子,靠着桌子。
    “嗯”
    “哦。”顾渊将盘子扔进了水池,随意地挤了挤旁边的洗洁剂。
    顾渊摸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哥,我今天不来了。临时有点事,改天再玩吧。你们最近不是有训练赛吗?行,到时候再说。先挂了。”
    挂掉电话,顾渊将手机塞回兜里,一边单手冲着盘子一边回头看着许约,话语间飘散着寒气:“先坐那等着。洗完了带你过去。”
    许约心想关他屁事,再想到自己那50块钱换来这不冷不热的态度,顿时一肚子火气。“知道了。”
    “你叫什么?”顾渊刷完了盘子用抹布擦了擦手,解开了围在腰上的围裙。
    “许约”
    “哦,顾渊。”顾渊擦了下手,继续说道:“听上去,你父母应该挺有文化。”
    “那我可真谢谢你了。”许约转身不再看他了,“我妈取的。”
    尽管许约背对着他,但是顾渊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气透过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如同一团黑雾包裹着他。
    他一向看人很准。
    他套上了羽绒外套,带好了围巾。走过来推了挡在门口的许约一把,“走了。”
    许约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过是萍水相逢,说了几句话,这人居然能这么自来熟?居然还直接上手。
    “我跟你熟吗?”
    “不熟。”
    “那你推我?”
    “推一下怎么了?叫你又没反应,不推你你得在这站多久?你不想走人家赵姐还等着锁门回家呢”顾渊被问烦了,直接将许约推出了门外。
    许约回过头,一个大大的笑脸映入眼睑,面前瘦小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女人一脸尴尬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没事没事,我刚听你们说要去找宾馆,还不快去,这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看你怪累的。”赵姐一边说一边伸着胳膊去够卷帘门。
    无奈因为太矮了点,够了半天没够到。
    顾渊扔了烟抬手将卷帘门拉了下来,“赵姐,你看你这要是没了我,都锁不了门了。”
    “就你嘴贫。大过年的赶紧回家去吧。要是被你妈知道了又得挨说。还有你,小伙子以后常来阿姨这吃饭啊。下次来不收你钱。”赵姐朝许约挥了挥手,收好钥匙转身离开。
    顾渊弯下腰,锁好了门。朝冻得通红的手哈了口气,“操,真冷……按理来说,我不该问,但是我又实在想不通,大年三十,你一个外地的跑来这干嘛?”
    句句扎心。
    一针见血。
    “我去亲戚家不行吗?”
    “去亲戚还要自己住宾馆?你当人跟你一样傻吗?算数都算不好。”
    “什么?”许约一脸疑惑。
    “你刚刚转账的时候我瞅了一眼,给多了。你数学体育老师教的?”
    许约这下彻底不想跟顾渊讲话了。
    他沉着脸,拎着行李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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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有的,那是上天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