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山笼罩在夜色中。
    苍茫的雾气萦绕在水面之上。
    慕雪窈赤身裸体踩在池边,水珠沿着她细腻的肌肤往下滴落,她赤足踩在鹅卵地小路,一件件将衣物披在身上,眸中暗红色已经褪去,她的神智也愈加清明。
    四下寂静,只时有风吹来,吹皱池水,月色落下,点缀在粼粼的水波间,像是撒了繁星在其间。
    她喜欢明华山的风与水。
    也喜欢与师兄师姐们相处的时光。
    那些充斥着断肢和沾满鲜血过去,在这里,好像都能被忘记。
    可她不能真的忘记,因为她本就是为成为花见绯,而活着的。
    她擦了擦花错刀刀身沾上的水珠,幽冷的寒芒映入她的瞳孔中,瞬间思绪抽离片刻,许久,她回过神,将花错刀收进大腿外侧的刀鞘。
    回房时,路过江清言的房前,屋内灯火已熄。
    慕雪窈轻车熟路地推开门,极高的轻功,令她脚下步伐没有一点声响。
    走到塌前,她点了江清言的穴道,俯身将药送入他口中。
    因为与陆知非刚做完不久,她眼下并没有什么情欲。
    陆知非的感情她其实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觉得,以他的立场,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对自己动情。
    她天性薄凉,自是不会爱上任何人,就连大师兄,于她而言,都不过只是特别一些的玩物……当真如此么?还是她在自欺欺人。
    既是情爱这般痛苦,世人为何却总是义无反顾沦落其中。
    清姨也是,叶琸也是。
    她无所适从,只觉晦涩难忍。
    江清言服了下药,又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
    他心下了然,这又是,梦境。
    面前的慕雪窈身着藕荷色的长裙,并未束发,还带着湿意墨发披散肩,面容柔美清秀,她坐在他身上,极为温柔的用手指轻抚过他的脸颊。
    二人相顾无言。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启唇问他:“江清言,你爱我吗?”
    她眉眼间并无太多情绪,却令江清言觉得胸口隐痛。
    为何会对他露出这般神情?
    “爱,我爱窈窈。”他缓缓回。
    慕雪窈嘴角微勾,眸中似倒映了长夜般幽寂清冷:“有多爱,能为了我去死吗?”
    “窈窈很善良,不会让人去死的。“江清言笑了笑,眉目清隽温和,“但……若是当真非死不可,我会为了窈窈去死。”
    善良。
    慕雪窈自嘲地想,唯独这个字眼,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她这些年杀的人,未有上千,也可以姑且以百计。
    他看到,从来不是真正的慕雪窈,他爱的,也从来不是真正的慕雪窈。
    情爱是痛苦的东西,她早已从清姨身上明白这个道理。
    可她明明不爱,也会痛苦吗?
    还是说,她其实多少也有一点动心,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对大师兄的感情。
    而她如今的痛苦,是否也是因为,她知道大师兄爱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她。
    看到她杀人还会爱吗?看到她分尸还会爱吗?看到她脚下踩着成堆的血肉还会爱吗?
    你会爱这样的她吗?江清言。
    她搂着他的脖颈,躺在他身侧,闭上眼睛,将耳畔贴在他的胸口。
    隔着胸膛传来的心跳沉稳有力。
    她深吸一口气,又问:“即便我是花见绯,也会爱吗?”
    “窈窈怎么会是……”
    慕雪窈没能让他将话说完。
    “若是呢?”她嗤笑一声,状似轻慢地说着,“我真的是花见绯,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的,大师兄。”
    她不后悔杀人,她本就是为此为成为花见绯的。
    她也不在意江清言知道真相后,会从对她流露出失望厌恶之类的神情。
    真的不在乎,可仍会觉得有一点痛苦。
    只是一点点。
    清姨说过,情爱是难以左右的东西,哪有这么多相爱的理由,就是恰好爱上那个人而已。
    从很早很早以前。
    从你站在天街如昼华灯之下,朝她望来的那一眼。
    是啊,我承认了。
    我爱你,江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