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直接翻个白眼儿:“您老人家可消停会儿吧,还搓背,刚才那一大桶洗澡水都成啥样了,还没搓够呢?冲一下赶快起来穿衣服回屋去,别在这给我裹乱。”
    忙不过来的时候,锦绣对老爷子的态度,那可真是太随意了,一般人家的亲祖孙都没这二人这般亲近放得开。
    偏二人就吃这一套,只听嘴上抱怨,就没见真的恶了对方,有时候叫元老爷都嫉妒。
    老爷子闻言光溜溜出了浴桶站在徒弟面前,等着徒弟伺候呢,偏锦绣手里小的这个就忙不过来,根本就顾不上他,老爷子看的牙疼,擦干身体多大点事儿,整的手忙脚乱,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索性直接接过去,手下稍一用力,用内里给烘干了。
    老爷子不屑的看了眼锦绣,撇撇嘴顺便就给自己也烘干了,这下也不用锦绣帮着擦头发了,从衣架上拎过件衣袍随便一裹,又小心的给徒孙穿上柔软舒适的贴身内衣,朝锦绣一摆手,洒脱的走了。
    徒留下一地狼藉和一脸郁闷的锦绣。
    “既然能内力烘干,还日日邀求我给您二位擦拭头发,真不是存心折腾我?”
    显然他今晚是得不到答案了,不仅得不到答案,还被老爷子用完无情的赶出了院子:“不早了,赶快回吧,别打扰我们爷孙就寝。”
    真是一点儿都不委婉的赶人呢,这一出日日上演,锦绣觉得自己早就该习惯了,可只要一想到出了院子,外面一群人等着他的好消息,真是习惯不了,甚至浑身的不自在,只能扔下狼狈的现场,硬着头皮出门。
    对上一双双满含殷切期盼的双眼,锦绣头皮发麻。
    作为一个夹在师父和父母,姨娘,媳妇儿中间的男人,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难的男人了。
    这些人全都想和他儿子一起睡,谁都稀罕他儿子,可谁都不敢跟院子里那可恶的老爷子正面对上,只能寄希望于他。
    但不管是眼前的一群人,还是院子里那一个,他都打不过,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众人见他摇头,均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对他的无能用眼神表示了谴责,然后一哄而散,留下锦绣和良缘二人面面相觑。
    锦绣长出口气,牵上媳妇儿的手,四周静寂无声,两人并肩而行,享受一天难得的二人空间。
    自从孩子出生,夫妻二人就被各种琐事牵扯着忙忙碌碌,从未停下来喘口气,每日这个时候,才能彼此依偎,说说小夫妻间的私房话。
    良缘轻声询问:“关于黎黎,师父他老人家是何打算?成日里这样掩人耳目的跑出去,终归不是长久之宜。”
    两人包括全家在内,倒不担心老爷子带不好孩子,就是老爷子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众人心里没数,一颗星空空落落的挂在半空,始终不踏实,想求个准话罢了,但这准话旁人也不好意思直接怼老爷子跟前儿去问,毕竟老爷子肯定是为了孩子好,他们问来问去的好似不放心老爷子似的,不合适。
    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锦绣身上。
    锦绣摇头:“我心里大致有数,师父他不愿意说,咱们只做不知,若是真有人问起来,就说被老爷子带去城外了吧,我瞧着这情况该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安心些。”
    良缘闻言难得沉默了一瞬,然后小声又不好意思的对锦绣悄悄道:“其实爹娘他们想多和黎黎相处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这里却是松了口气的。锦绣你不知道,那小子的胳膊腿儿多有劲儿,在我怀里玩儿了一刻钟,我大腿都被踩青了,胳膊更是好几天抬不起来,真是见不着人我忧心,时刻在一起我又吃不消。我都不敢想,若是没有师父爹娘他们帮衬,让我带孩子该有多崩溃,我真觉得这样挺好。”
    良缘说这话还有些忐忑,毕竟从未听说哪一个做母亲的能这般狠心又无能的,但也许是现在的气氛着实太过轻松,锦绣带给她的安全感太足,这番话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说出口也不觉得懊悔。
    然后她就被锦绣轻轻从身后抱住了,耳边传来他温热的呼吸:“不瞒夫人说,我也时常被那小子折腾的一身汗,作为爹爹,我疼他爱他,这点毋庸置疑,但说句实在话,叫我片刻不离身的照顾他,恐怕我才是第一个崩溃的,你不知他一无缘由的哭闹,为夫这脑仁儿就突突的疼,有时上衙途中,脑海里莫名就跳出他嘶声裂肺的哭声,着实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良缘背对着锦绣看不清此时是何表情,但从他又爱又恨的语气里,就能想象他满脸宠溺又无奈的样子,心下一软,耳后传来温热触感,随后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酥酥麻麻:“夫人,良辰美景,咱们不说那扰人的臭小子了,回房吧?嗯?”
    尾音像是有钩子似的,让听的人无限遐想。
    小夫妻二人就这前后拥抱的姿势,一路毫无仪态,歪歪扭扭的回了院子,路上的下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下,昏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远远和着蝉鸣传来几声低语,缠绵的很。
    又有了共同小秘密的夫妻二人,面对养孩子事上再次达成一致,转天就在饭桌上,由锦绣宣布了他的决定。
    平时任何事都能有商有量,但锦绣做了决定的事,谁都不会去反驳,这是家里的规矩,所有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于是就听他说:“家里最近上蹿下跳争夺孩子的事情,着实不成体统,叫下人看了笑话,针对这一事件我做了以下决定。
    黎黎三岁前便托付给师父您老人家教养,平日里大多数时间势必要跟着您过,除了必要的跟您在一起的时间,您把空余出来的日子列个表,提前教给我爹,这些空余时间如何安排,都听我爹的。”
    所有人脸色讪讪,老爷子面上不满也未说什么,毕竟都一把年纪了还由着性子胡来,不占理的很,被锦绣当面提出,脸上烧的慌。谁都知道小孩子要跟父母长辈相处才能亲近,因着这孩子来的太不容易,心态失衡之下,确实做了很多不理智之事。
    因此锦绣提出来后众人心里倒是反思了一番,行动上克制了很多。何止是叫家里下人看了笑话,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呢,锦绣没提出来前他们心里不在意,但锦绣提出来后,才猛然惊觉,他们可以不在意,但对锦绣来说,多少影响不好。
    元老爷主动开口做出保证:“也是太过开心,得意忘形了,爹谨慎了一辈子的人在这件事上做的实在不妥,宝儿你放心,回头爹帮你盯着,保证不叫任何人拖你后腿。”
    说到底,在元老爷这里别看有多稀罕盼了许多年的大孙子。可跟儿子的正事相比,孙子也得让步。
    自此,一家人才算是收了心,关起门来过日子,没因为黎黎的到来闹得乱哄哄。
    老婆孩子热炕头,人一旦有了盼头,就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是一年,孩子两岁的时候,明安府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亲眼见证了它的改变,任是谁都不敢轻易将眼前的明安府,与几年前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联系起来。
    城市规划做得好,街道上一切整齐有序,住宅区,商业区,教学区,科技区,各个区域功能划分明确,职能逐渐健全,进了内城之后,道路各处都有标识牌,哪个方向怎么走?距目前位置还有大约多少米?前方是何地?想要去某个地方,要左拐还是右拐?这种非常贴心,又实际的标识牌,哪儿哪儿都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即便在这般贴心的设计之下,还是有很多人搞不清楚哪是哪。
    究其原因,不过是文盲太多,识字率过低。不管你写的有多清楚简介,人家压根就不认字,你就是搞个金镶玉闪闪发光的大牌子立在他们跟前,人家根本就不认识,说再多也是白说。
    但这也难不倒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劳动人民有自己独特的智慧。
    对于明安府内居住了很多年的老人来说,那些东西就是给外人看的,他们这些人只要里里外外的逛上一圈,哪个街道有小孩子撒尿,哪个街口有什么铺子,哪里到哪里的公交多少钱儿,哪段路坐公交划算,哪段路走两步就得了,就算不识字,他们心里也门儿清。
    从内城搬出去的老人们经常进城逛逛,满眼都是比以往宽了两倍不止的街道,主街道八匹马并行畅通无阻,隔两条街就有一个小公园,公园里花团锦簇,蝶舞翩跹,里面堆积了不少运动器材,孩子们只要有空都喜欢来这里玩耍。
    老人们瞧着心里也会想,何止是孩子喜欢这里,就是自个儿也喜爱的紧,要不是到处插满了“禁止随意摆摊”的牌子,恨不得直接将自家的果酒摆在这里进行买卖呢,宽敞明亮客流量还大,简直是理想中摆摊的好去处,再舒服没有了。
    念旧的人再走几步,不一会儿就到了原来老宅旧址,不过眼下即便他们是亲妈眼,在繁华的街道上也寻不出一丝旧时茅草屋的样貌。心下怅然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充满生机的明安府的自豪。这里是自个儿的家呢,是明安府人祖祖辈辈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好日子。
    万水村的老村长就时这样一个念旧的老人,还是一个十分有名的老人,因着时常出入内城,守城的士兵都和他有几分交情,加上坊间隐隐约约传言,这老家伙和州府大人交情匪浅,不管是谁都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倒叫这老家伙越发混的如鱼得水了。
    何况老爷子还是在朝廷挂了号的人,暗地里他将万水村祖祖辈辈守着的淮海王的宝藏一股脑儿上缴给了朝廷,换取族人能光明正大行走世间的权利,朝廷自然给他记了一笔。
    明面上也是众人皆知,叫他成为明安府名人的事情,是老头子身先士卒,带领族人终于将水稻梯田种植技术编纂并完善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与奖赏,年末,朝廷专门派钦差为此事实地考察了一趟,钦差回京后奖赏很快就到了明安府,上到周知锦绣,下到万水村的村民,全都得到了朝廷赏赐。
    听说朝廷今年派司农司着手在部分地区推广此项技术,若是将来真能推广天下的之时,功德更是无量。此事轰动一时,余韵至今未散,老村长得到四邻八乡的尊重的同时,更是叫人知道,跟着知州大人走有肉吃。
    及至去年秋季交易会上,明安府水稻的名声彻底打响,南来北往的客商,就算不做这一行买卖,也尝过明安府水稻的味道,咬在嘴里弹性十足,盛在碗里,晶莹剔透,熬出来的粥又稠又糯,且十分能出饭,往常一碗稻谷蒸三碗饭,万水村出的水稻,一碗稻谷出四碗饭,好处就摆在那里,谁人能不心动?
    及至今年,万水村水稻生意红红火火,俨然成了果酒彩丝后的又一大明安府特产,整个村子的人算是彻底走上了勤劳致富之路,往年万水村的小伙子想娶个媳妇儿千难万难,好姑娘谁愿意进那穷地方去?
    可翻过年,万水村家家户户盖上了新房子,村里的姑娘要不是实在没办法,都不愿意外嫁,媒婆一茬又一茬的往大小伙子家跑,日子眼见的有了盼头。
    吃饱了饭,心里踏实,睡觉都是香的。
    然后村长那吃多少米饭永远瘦巴巴干瘪瘪的老头儿,就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事情。
    什么事儿呢?
    那便是在老村长的一力主张下,将他们村五到十三岁的孩子,不分男女,全都咬牙送去了明安书院读书。这事别说在村里,就是在整个明安府下辖的十几个县之内,他也是独一份的稀罕事儿。
    那十三岁的半大小子已经能顶得上一个成年人的劳动力,都是已经可以说亲娶媳妇的年纪了,之前没有一丁点儿的读书基础,现在放他们去书院读书,跟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挤在一起,别说家里长辈是怎么想的,就是那孩子自个儿本身能受得了那种落差吗?
    再有便是村子里的所有女娃,本来该是帮助家里做点活,忙时一起下地,抽空洗衣做饭送饭,闲时还能帮全家才一纳鞋底儿,打猪草,背上常年都是年纪更小的弟弟妹妹,一年到头闲不下来的存在。
    把这样的孩子送道书院,不说别的,家里瞬间少了好几个劳动力,一家子的生计就得乱套。
    父母也不是不疼爱自家孩子,谁不知道读书当官发财享福的道理?可自家经济水平在这里,有心无力哪。
    有机会谁没想过识几个字?就算是去外面给人家做个账房先生,也比现在的日子轻松。不用过这面朝黄土背朝天,靠老天爷吃饭,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子子孙孙圈在地头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美梦谁都会做,但终究是做梦而已,一觉醒来不还得面对现实吗?
    可这种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做梦的事儿,偏叫万水村的老村长给办成了,哪能不叫人震惊呢?
    要锦绣说,这老头也是个妙人儿,有事没事进城办事儿就要顺带去衙门口转一圈儿,自家瓜果落地的时候,捎带一篮子葡萄桑葚给熟识的大人们尝尝鲜,然后和人闲话家常,走亲戚似的,随意来了,又拍拍屁股随意走了。
    自家地里没产出的时候也不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人照来,唠完嗑儿还能顺走大人们桌上的好茶好点心,大人们给的心甘情愿,他拿的毫不心虚,跟拿走邻居家院里堆积成山的喂养的大萝卜似的。
    一来二去知道的东西多了,见识光了,心思活络了,有一回和谢六唠嗑儿,老头儿眼珠子一转,就向谢六问计。
    谢六就说:“你们村子那稻米就不是那个卖法,整个村子才多大呀,就你们附近所有村子加在一起种出来的稻子,那才能卖到哪儿去?不想让人学你们的技术?那这辈子想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是难了。
    应该怎么搞?当然是搞品牌效应。什么是品牌效应?这玩意儿也是我才跟知州大人学来的,说复杂了你也听不懂,简单给你举个例子吧。
    就好比那杏花村酒,同样是卖酒的,为什么别人做个几年几十年就顶了天了,可是这家从前朝传到现在,至今还被众人追捧?咱们远在明安府,都听过人家的大名?你要从这里头找原因。
    当然现在就让你们立马变成这种百年老店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们可以有这个目标对吧?这第一个就是给你们的万水村稻米造势,打造成一个品牌。造势,懂吗?就是让它出名,让它变得与众不同,至于如何与众不同,那你就得想一想了,不过这办法就放在你眼前,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来了。
    这只是第一步,等你们家的稻米和杏花村酒一样有名的时候,跟万水村稻米相关的东西也就成了值钱的好物件儿,好比那稻米酿的米儿酒,稻米杆子编织成筐子,篮子,帽子,蓑衣,斗笠。还有那稻香鱼,真真是随手一抓都是钱呢!”
    谢六之前本没琢磨过这些事,但突然被这么一说,自己都动心了,搓手道:“要不是我最近实在腾不开手,真想亲自动手搞一搞啊,总不能次次都像卖菜似的不成功对吧?我觉得这次的想法没准儿就能成呢?说不得能给我儿子存个老婆本儿!”
    当时老村真就被谢六给说动心了,但这玩意儿叫锦绣来实行的话,确实难度不大,但将这一副担子放在老村长身上,确实有几分任重道远的意思,老村长自认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人脉,但人家踏实,关键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几乎动员了他能动员的所有人脉和力量,做计划,请人完善,认真实施。
    人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便是想通了谢六的那句话,仅凭他们万水村那点儿产量是不可能把水稻卖到全天下的,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游说周围几个村子,让他们跟着万水村一起种稻子,且是完全按照万水村的模式来种稻子,扩大产量。
    期间,还要教导周围村子种植技巧,预防其他不怀好意之人偷师,上通下达,忙的不可开交。
    尽管过程中困难重重,但老头儿最终真的将事情给做成了,现如今万水村的稻子可谓是全身上下都是宝,每一样都能用来换钱儿,只要带上他们万水村三个字,意义都仿佛不一样了。
    然后人家村里日子就富裕起来,之后的事情便如一开始说的,家家户户富裕起来第一件事不是盖砖瓦房,而是在村长的一力主张下,将家里适龄的娃儿,不论男女,通通咬牙送去书院。
    自此万水村的凝聚力再次得到巨大提升,村长的威信力空前高,大有跟着村长走,就能发大财的架势,整个万水村,知州大人说话第一有用,村长第二有用。
    有人问起,他们梗着脖子跟人家讲道理:“知州大人多好的官儿呀,事事为咱们着想,这几年咱们日子多好过,自己心里有账。可咱们不能指望大人一辈子就耗在这儿,我听人家说了,做官做的好,皇帝老爷就要奖励大人升官,去京城做大官!咱们总不能叫知州大人为了咱们这些贱命,放着京城的大官儿不做一直留下来陪咱们吧?多大脸呢?
    那时候再来一个,谁知道是啥样儿呢?趁着大人在的时候,抓紧送孩子去书院读几天书,甭管人家怎么说,什么都能被人抢走,只书读到肚子里永远都是自己的!”
    这事儿在坊间一度传的有鼻子有眼,锦绣听闻后,便对冯大人道:“你瞧,谁都不是傻的,咱们做的这些,或许有人一开始不理解,但十年后,百年后,甚至千年后,自有后人来评说,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见冯大人但笑不语,接着道:“老爷子是个聪明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百姓的智慧不可小觑,这次的事情本官特意没叫人在暗地里推动,他做的却比咱们预想的还好,回头你亲自去跟老爷子谈谈心。”
    冯大人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答应下来:“老爷子这次出手确实出乎人预料。单就让全村不拘男女的孩子们去书院读书这一条,我老冯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的。”
    还有给他们村稻米打出名声,摆上秋季展览会展台,卖出高价,顺带邻村一起致富的事,就叫人提气的很。现在十里八乡的谁还敢小看老头子?
    被众人议论的老头子每天都过着平凡忙碌又幸福充实的小日子。
    天蒙蒙亮,村长家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小院子里,便发出了一阵阵响动,紧接着里面的蜡烛被点亮,一个小媳妇模样的女子从厢房出来,急匆匆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功夫厨房上空的烟囱便冒起了轻烟。
    等到锅里水烧热时,老爷子也慢悠悠的起来,手里拎着他的老烟袋,站院儿里隔着门喊厨房内的人。
    “闺女啊!别忙活着做早饭了,你娘还在城里等着咱们呢,待会儿把米袋子面袋子收拾好装车,赶早饭前回去!咱们一夜没回家,你娘那老婆子说不得担心成什么样了呢。”
    紧接着厨房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爹,咱来之前就跟娘说好了,若是万一赶不回去,别让她去隔壁婶子家住一宿,您忘了吗?”
    这事老爷子还能忘吗?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这些年和老婆的相依为命过来的,猛不丁离开一两天心里不放心的很,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不是老婆子年前伤了腿脚行动不便,这一趟他们是要一家三口一起回来的。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前两个月丰收了嘛!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能吃饱肚子了,老爷子便想着将剩下的粮食全搬到外城的小二层楼里去,那边见天儿的有差爷来回巡逻,不比自家村子安全吗?
    这不来回搬了好几趟,最后剩下几袋子,眼见着天黑前儿搬不完了,老爷子又不放心,生怕几袋子粮食留在家里没人看守,被人给摸了去,单是想想老爷子就心疼的要死,于是便带着大闺女连夜赶回来。
    在村里匆匆住了一宿,天麻麻亮就装车了,只是外城那边留下老婆子一人,老爷子多少心里不踏实。
    父女俩都是干脆利索的人,老爷子说回外城再吃,闺女也没客气,烧了热水,伺候老爷子洗漱好,将自个儿收拾得整整齐齐,又将家里的东西整理了一边,上好锁收好钥匙。
    瞧一眼驴车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四袋子稻米,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闺女在前面赶车,老爷子盘腿儿坐在稻米边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此时天色才稍见光明。
    迎着清晨的微风,在烟草味中,老爷子瞧着前面能干的大闺女,真是觉得哪哪儿都好,就是命不好,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妮儿,你就真的不打算再找一个啦?你还年轻,这辈子还有无尽可能,孩子是有良心的好孩子,就算你再找一家嫁了,孩子有我和你娘来照顾。你啥子都不用担心,将来他若是不孝顺你,爹打断他的腿。”
    这老爷子家里只有两闺女,没儿子,想当初将两闺女嫁出去,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总归后来是将一个闺女给寻回来,另一个至今生不见人毫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