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一见他娘这满脸笑意,红光满面,仿佛吃了金丹妙药的样子,着实摸不着头脑,上前扶着人往后院走:“娘,您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出门也不多带几个人,万一有个急事也有个照应不是?”
    元夫人拍拍锦绣手背,笑的眼睛都眯成缝儿了:“不用不用,娘就是出城去找山上的道长们说说话,顺便给你和缘儿求个签,这条路娘熟得很,一路上视野开阔,就算有贼人,也无处躲藏,安全着呢!”
    元夫人说着,就让人将盒子拿出来递到锦绣手里:“拿着,你都是快要当爹的人了,你们两口子的事儿娘以后也不能总是插手,这平安符是山上道长亲自给的,你和缘儿一人一枚。”
    锦绣这才听明白老太太在高兴什么,也明白今儿家里人怎么都这般奇怪,一脸莫名:“不是,娘,怎么就当爹的人了?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我昨晚才和媳妇儿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就当爹了?
    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都没人觉得哪里不对吗?
    元夫人自顾道:“你这孩子,总是有这般那般的理由,和缘儿成亲两年,缘儿还是个姑娘家,每次亲家母来信私底下问我,你们二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何一直没有孩子,娘这编瞎话编的哟,都能收集整理起来,弄一本册子了。”
    元夫人一拍手:“现下好了,有初一就有十五,圆房了,孩子还会远吗?”
    锦绣被元夫人闹了个大红脸,总算是明白老太太的脑回路了。
    “之前你跟你爹说,今年一定让他抱上大胖孙子,现在都六月份了,你爹前天还以为你又在驴他,生气的在院子里骂人呢,眼下瞧着,今年赶不上,明年总该差不多了,你爹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说着元夫人就抹起眼泪:“宝儿你也别怨你爹着急,娘和你爹都已经过了六十,谁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就希望在闭上眼的那天啊,能看到你家庭和睦,儿孙满堂的样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锦绣其实十分理解,别说现如今这个子嗣传承大于天的时代,就是后世有些号称自由平等的年代,重男轻女的现象比比皆是,就能知道这个思想根深蒂固的扎根在所有人心中,有多牢固。
    要是现在锦绣转头告诉姜良缘:“为了你的身体好,我觉得咱们可以不生孩子,反正外面没人要的孩子一大把,咱们可以慢慢挑,挑一个好的收养,就当是咱们两的亲生孩子。”
    别说姜良缘会和他翻脸,就是元老爷元夫人也会觉得他疯了,甚至京城姜家的人可能会第一时间杀到明安府,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我们姜家到底有哪点对不起你,以致于让你这般羞辱我们家姑娘!”
    然后就是一顿老拳,企图让锦绣清醒,而一向最疼爱他的爹娘,不会觉得亲家的做法不对,甚至还要感谢亲家帮忙教子。
    这就跟在后世,人格分裂已经属于常见病的一种,但在这个时代,人们可能会将其当成妖魔附身,不是将人直接架在火上烧死,就是借住外力,将其中一个人格死死压制住。
    若是压制成功,皆大欢喜。
    若是不成功,对不起,火葬场等着你。
    观念如此,锦绣不打算挑战,也无力改变,只能尽几所能,保护他珍视的人。
    将元夫人送回院子,本以为路上遇到的一切就是全部了,谁成想,回到自己院子,满满一院子箱笼,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嬷嬷指着几个小厮丫鬟登记造册,忙的不可开交。
    锦绣随手掀起一个箱子,全是小孩子玩意儿,一箱子的九连环,大的小的,紫檀木香樟木珍珠玉石玛瑙金银,各种材料都有。
    看样子能从一岁玩儿到一百岁。
    锦绣啧啧称奇,又翻开一个箱子,小姑娘的绣花鞋,从不足手掌大的虎头鞋,到后来镶嵌珍珠,绣上精美花纹,拿起来细看,还是江南最有名的双面绣的鞋子,起码有几十双。
    嬷嬷一抬头见锦绣站在一个箱子前,手心拖着一双手指长的虎头鞋举在眼前十分好奇的样子,没忍住心里先笑了两声,觉得自家大人平日里看着不苟言笑的,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时候。
    嬷嬷走到锦绣跟前,福身后轻声解释:“这是老爷今儿让人送来的,说是有些是您小时候用过的,有些是这几年给家里孩子准备的,后面还有,多着呢,老奴正带着登记造册,先收起来。”
    其实元老爷说的比这更直白:“老子有的是钱养孙子孙女,生几个都养得起,这些先拿去,回头不够了爷爷这里还有!”
    嬷嬷可不好直接这般跟大人说。
    不过锦绣只要一想元老爷和元夫人盼孙子盼的望眼欲穿的那个场景,大概也能猜到元老爷会说什么。
    随即转移话题:“夫人呢?”
    往日回来,夫人可是会第一时间出来迎接,就算是手头有事情走不开,声音也会从房间传出,不像今日这般,回来这么长时间,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嬷嬷抬头瞧了锦绣一眼,笑着道:“夫人身体不舒服,下午和账房对完账后就躺在床上休息,想来这会儿也该起了。”
    本来这话没什么毛病,但被嬷嬷这么一瞧,又一笑,锦绣老脸瞬间一红,好在面上还能稳住,转身就往屋里走:“我去瞧瞧,该用晚食了,别饿着。”
    嬷嬷看着锦绣背影,瞧瞧四周几个满眼羡慕嫉妒以及往上爬充满野心的丫鬟,笑的十分不屑。
    她老人家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位大人啊,别看年纪轻轻,那说出的话可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算数的很。
    本来私下里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两年,嬷嬷就觉得锦绣这样的人,不管是家里还是家外,都很有责任心,灵活多变不迂腐,待家人极为体贴,待兄弟姐妹细心周到,虽然从不主动交友,但只要是他接触过的人,都对他有很不错的评价。
    这样一来,就算将来自家小姐和大人没有感情了,也能在元家过的舒心自在,元大人不会让人骑到自家小姐头上来的。
    大人心里有数的很,当初所有人都觉得自家小姐下嫁,嫁给一个商户人家出身的状元,委实委屈了,但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人,将自己妻子放在心上,当成家人后,会是如何的小心呵护,耐心等她长大。
    为此,他主动替她阻挡了来自外界和家里的无数声音,从不曾在自家小姐面前说过一句,要不是无意间得知,或许所有人都不知道大人曾私底下做过什么。
    锦绣当然不知道他在嬷嬷心里,已经是这世上最靠谱的男人了,屋内帘子放下,有些昏暗,见到床上睡得正香的夫人,难得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折腾过火了。
    第188章 不争气   定王妃
    看人睡得正好, 锦绣不想将人喊醒,出门嘱咐嬷嬷:“让厨房做些简单的面食,鸡汤熬浓一些温着, 配几个小菜, 回头夫人什么时候醒了再吃。”
    嬷嬷一想也行,别说原先因为小厨房烧火做饭不容易,专门要一个烧火丫头看着的时候,现在有了火柴,随时都能起火,夫人就是大半夜想吃现炒的,她老婆子也能随时给操办起来。
    “对了,让人去隔壁王府一趟,就说晚上我这边有事, 不过去陪王爷用饭了。”
    锦绣是真的服了定王,中午陪他用了一顿饭, 从皇宫带出来的厨子,样样讲究精致, 就是一道白灼菜心, 也能用几十种名贵材料辅以高汤, 做的精致讲究无比, 这样的菜一上就是几十道,长长的桌子摆了一桌, 两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旁边候着六名伺候两人用餐的下人, 但凡锦绣多看哪道菜一眼,那菜下一刻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锦绣吃的有些消化不良。
    元家虽然豪富,尤其是近两年, 元老爷在京城因为进献水车筒车方子得到皇帝赏赐的“积善人家”牌匾后,生意明面上不显,但私底下已经连通南北,是名副其实富甲一方的巨商富贾。
    只不过元家人因为锦绣身在官场,表面低调,又没什么厉害相关的亲戚,子嗣单薄,想出个败家子在外面招摇,都没这个人手,所以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很少能摸清楚元家的家底。
    但说到底,元家早就有了摆谱儿的资格。
    香车宝马,奴仆环绕,金环御翠,绫罗绸缎,山珍海味。
    按理说,元家早就该变成那样,才能和圈子里其他人玩儿到一起。
    但元家人身上一股城关镇朴实无华的乡下人风格,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当然,全家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就很好。
    锦绣虽说也能应付定王那边的大场面,但心底还是觉得自家的氛围更自在,因此十分不愿意去定王那里享受王爷般的待遇。
    再说,皇宫御厨出品的味道,偶尔吃一两次,十分惊艳,但还是自家的清粥小菜更能填饱肚子。
    这就跟顿顿海参鲍鱼,是个正常人,他就受不了,还是五谷杂粮更养人是一个道理。
    锦绣难得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吃了顿饭,一壶青梅酒,几碟小菜,一碗米饭,也有别样的滋味。
    尤其透过大开的房门,瞧着外面华灯初上,嬷嬷就着灯光,压着嗓子吩咐人做事:“都小心点儿,这可是老爷送给将来少爷小姐的东西,磕着碰着仔细你们的皮!”
    锦绣听着这些声音,就觉得这样充满烟火气的生活才更适合自己。
    显然,这一刻的定王也这么觉得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从王府一路小跑到锦绣院子。
    一见面,二话不说,直接坐在锦绣对面,大声吩咐嬷嬷:“给本王拿副碗筷!饿死我了!”
    锦绣被这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忙阻止:“小点儿声,缘儿还在休息呢!”
    可惜这一嗓子下去,姜良缘瞬间就被惊醒了。
    锦绣侧耳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没好气的看了定王一眼,摆手让嬷嬷下去准备,起身进屋子里,正好瞧见夫人坐在梳妆镜前梳发的一幕。
    外面夜幕降临,屋内燃着两支蜡烛,借着昏黄的烛光,锦绣拿过她手里的玉梳,轻轻梳几下,温声道:“外间已经黑了,随意挽个发髻即可,等会儿还要拆散,麻烦。在自己家里,定王也不是外人,无碍的。”
    这事儿两人刚成亲那会儿,有空闲时间,经常给对方梳头发,但后来锦绣忙的脚不沾地,自然就没了这项互动。
    也是最近稍有空闲,两人才有了更多亲密时间。
    锦绣简单给夫人绾了个发髻,就听定王在外面十分不满的大喊:“我说表妹表妹夫,你们都老夫老妻了,在里面叽叽歪歪干嘛呢?
    我还是不是你们家尊贵的客人了?客人就这待遇,委实说不过去啊!”
    锦绣无奈道:“我出去瞧瞧,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姜良缘脑子十分清醒:“搬进王府第一日,大晚上的,王爷不和王妃一起用饭,招呼都不打一声跑来咱们家,肯定有事儿!”
    “别担心,看脸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就是倔脾气犯了呢。”
    事实上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知道为这么件小事和人闹脾气挺无语的,但长此以往,我觉得自己就要废了!
    不管是吃饭还是穿衣,都要按祖宗礼法来,一言一行都要在她的点上,我就是睡个觉,姿势不标准,也要在我面前背一遍祖宗礼法,这谁受得了?
    昨儿你瞧见了,光是午食,就整整三十六道菜,其中能有一半儿是我爱吃的就不错了,还有你没瞧见的早食,晚食,那是连碟子摆的位置不对,都要被指出来的。
    你说我这是娶了个媳妇儿还是娶了个教养嬷嬷回来?”
    定王吃的狼吞虎咽,活像饿了好几顿似的,也不管哪些碟子是锦绣动过的,吃了个半饱,半靠在椅子上舒服的眯着眼睛。
    这才有功夫继续说道:“就说那寝室,是我王府的寝室吧?我有时候想回去睡一觉都要被拦在外面,非说是什么什么日子,王爷需要回避。
    行,回避就回避吧,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我理解,结果我睡到书房去,人家贴心的打发来两个伺候的通房丫头。
    一上来就脱衣服,对着本王上下其手,还说本王不睡她们,回头王妃问的时候没法儿交代。
    你说男人在外面见了年轻漂亮小姑娘,有别样的想法,很正常,但这前提是得本王愿意对吧?不论如何,都不是你安排本王跟谁睡,本王就得跟谁睡吧?把本王当什么了?”
    定王把桌子拍的啪啪响,表达的想法非常明确,王妃的一言一行,就长在他从小到大一言一行的反面。
    定王无法无天惯了,王妃事事讲究规矩礼仪,甚至可以说,整个人就是一本行走的规矩礼仪之书,死板又无趣,真心不是定王的菜。
    要不是他是个豁达开朗的人,早就被母妃亲手选的王妃给气死了八百回了!
    定王突然凑近锦绣,小声道:“嗨,你都不知道,我们洞房那夜,她就规规矩矩的按照书本上教导的样子,一步一步来。
    你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他娘的得多可笑?”
    锦绣这才又一次想起了定王妃的出身,礼部尚书柳大人家的小姐。
    仔细回想一番,柳大人不是个迂腐之人,要真迂腐,也不能从小小的礼部员外郎,一步步登上如今的位置,就算后面有家族支持,但也要本人争气不是,否则你要是个阿斗,就是累死诸葛亮,也扶不起来啊!
    不明白为何柳大人家的闺女是这幅样子。
    锦绣本身就是个不受束缚的性子,因此才能和定王十分合得来,想想定王口中定王妃的形象,锦绣已经开始为定王头疼。
    于是小声问定王:“良妃娘娘怎么说?”
    两人好歹婚后在京城生活了好几个月,这事儿宫里的良妃肯定早就知道了,锦绣寻思按照良妃的性子,会给定王找个端庄知礼,持家有道的,但这都是后话,首要满足的条件,一定要是知情识趣,能和定王有共同语言,让定王在封地上过的开开心心的。
    至于定王妃嘛,锦绣中午吃饭的时候没见过,以前在京中也没听过,除了定王的描述,还真无从得知。
    定王一副牙疼模样,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娘的,母妃说,她上当了!不仅她上当了,就是整个京城之人都上当了。
    外人只知道柳大人家的这位千金,幼时起便跟着祖父熟读经书,做事有板有眼,辅佐母亲将家里家外打理的紧紧有条,行止有度,坐卧谈吐不凡,家中兄长有时做错事,也被她教训的心服口服。
    母妃派人暗中打听,甚至在柳家亲眼所见亦是如此。
    谁知她是熟读经书,但更擅长的礼仪规矩,做事不仅有板有眼,还是一板一眼,一点儿错都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