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人们是不太相信,也不愿意的,尤其是男人们, 听到那么恐怖的法子, 总感觉胯下一凉,有种奇怪的同理心,很难真的下去手。
    没有真正吃过锦绣家猪肉的人无法想象猪肉可以好吃到何种程度,自然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有一口肉吃已然是上天的恩赐,日子已经比两年前好过太多,人要懂得知足,别整天净想着各种法子霍霍猪崽子。
    当然也有部分人对锦绣是无条件崇拜,一听说这法子是从知州府传出来的,二话不说就想找人劁猪, 让自家猪也享受一回知州府猪的待遇。
    虽然把这种待遇称之为享受,这些人内心有一点虚, 但为了传说中让府城无数大老爷垂涎三尺的肉,众人腰杆子又挺起来了。
    但问题来了, 到底由谁来操刀, 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这玩意儿, 没几个正常男人能下得去手, 难度不亚于让一个老实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上战场提着刀砍瓜切菜般去勇猛杀敌。
    众人推诿来推诿去,派能说得上话的人, 求到了谢六头上。
    彼时,年节已过, 临近春种,土地消融,府城外面的建设又浩浩荡荡的展开, 谢六这个治安总管,又是忙着处理各种闲杂事不得闲。
    本来过年期间养好的贵公子脾气,又在暴怒的边缘疯狂徘徊,每天看见人就烦,听见下属喊“大人这边有情况”就头疼,时刻都在努力压抑和别人打架发泄一场的冲动。
    实在不行了,就邀请冯舒年程远青几人,去广场打球,踢球,将自己折腾的没有一点儿力气,跌跌撞撞的回家躺着就睡,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这天谢六又在茶寮喝茶下火,就听人战战兢兢的说了这事儿。
    谢六一抹脸,指着自己鼻子道:“莫非你想让小爷去帮你们劁猪?”
    谢六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堂堂荣国公家的六公子,在这些人眼里,就像一个劁猪匠吗?再说了,这些怂蛋男人不敢干,觉得蛋蛋凉的活儿,扔给他就对了吗?
    谢六表示很震惊,难道是他平时表现的太温和,以至于明安府的人不知道京城小霸王的厉害?
    那人连忙摆手,急急解释:“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小的是说,既然这知州府早就有人劁猪养猪,那肯定也有劁猪匠,可否请您在其中周旋引荐一二。
    帮咱们请这位师傅来带教教大家伙儿,毕竟劁猪也是一门手艺活儿,小的想着下手轻了或重了都可能影响猪仔的正常生长,要掌握好其中这个度还是挺难得。
    猪仔可不是满大街乱跑的鸡鸭鹅,数量有限,经不起咱们练手。”
    这人没说的是,听闻皇帝老爷的宫殿里那些小太监,进宫前就要去势,那玩意儿就有专人操刀,轻了去不干净,重了小命不保。都是很有讲究的活儿。
    想来这人跟猪仔相差不大,都是要去掉那玩意儿嘛!
    这么一说谢六倒是明白了,这个忙完全能帮,他在这一片的好名声,就是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能和百姓打成一片得来的。
    因此,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他管理的是治安这一块儿,街上但凡出现不讲规矩打架斗殴现象时,总有百姓主动上前帮忙先解决一波 ,解决不了才会上报到他这里,给谢六省了不少事儿。
    平常没少帮街坊邻居解决问题,现下这力所能及的没推诿的必要。
    结果谢六去知州府问了管家,就给这人带来一个胖乎乎满眼含笑,看起来性子十分温和的厨娘,手里拎着两把大刀,往那儿一站,还以为谁家正在做饭的妇人听见外面的动静,手里菜刀没来及放下,急匆匆出来查看呢。
    那人有些迟疑道:“大人,这人行吗?”
    同样的问题,谢六也问过管家了,现在谢六将管家的回答一字不落的告诉这人:“当初劁猪的时候,男人们没人敢上。
    这个厨娘当时被夫家陷害休弃差点儿活不下来,是元老爷救了她一命,她恨原来的丈夫,也想报答元家,因此没人敢上手的事儿,厨娘挺身而出。
    没想到这一干就是十来年,手艺越发炉火纯青,不过这几年人家已经带了好几个徒弟,自己不轻易出手了。
    这次是看在小爷亲自开口的面儿上才出面的,别看人家长的白白净净看起来温温柔柔。”
    谢六用手背做了个切割的动作,配上一口大白牙,阴森森道:“可是那手起刀落的利索劲儿,府里没几个男人能比得了,回头将人请回去客气着点儿,可别看人家是个女人就轻视。”
    这人心说:做这一行的,哪个男人见了不两腿战战,谁还敢轻视?怕不是自己也想挨一刀试试?
    于是连连答应下来。
    果然,不出两天,知州府的厨娘就在明安府名声大振,始于手起刀落的劁猪手艺,终于一手猪肉十八吃的厨艺,说起来头头是道,光是听她简单一描述,就能让听的人口齿生津,猛咽口水。
    厨娘将她在知州府学到的猪肉做法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百姓们,这让大家欢喜的同时,也位这个实诚的大姐担忧。
    “我听说富贵人家都有祖传的方子,是从来不外传的,你既然是知州大人家的厨娘,随意将大人家的烹饪方子泄露出来,会不会不好?”
    厨娘洒然一笑,一看就过的很幸福的样子,摆手道:“并非如此,这些都是知州大人小时候从书上看来,然后教给我们的。后来我又自己琢磨了几种吃法。
    我出门前,夫人还特意嘱咐了,既然教授了大家劁猪法子,倒不如一并将猪肉的吃法告诉大家,也好让大家共享美味。
    不过我这里有几位调料大家平时不怎么用,家中可能不常备,在元家调料铺子就能买到,只要说是做猪肉的,伙计自然知道该配什么,完全不用自己操心,可省事了,方便还便宜呢!”
    说来也巧,就在厨娘成功带出来几个劁猪徒弟,准备功成身退,回知州府厨房过自己的小日子时,刚好府城有家富户从锦绣的庄子里买了两头劁过的猪回家准备给家中母亲过寿使用。
    这家主人是因为有幸在知州府品尝过猪肉的十八中吃法,因而念念不忘,最近好不容易说服了知州府的管事,才买了两头庄子上养大的猪崽儿。
    本来还觉得自己冲动了,买回来家中厨子不会烹饪,放着也是白白浪费,正烦恼呢,就遇到厨娘传授众人猪肉十八吃。
    这下好了,富户将家中厨娘厨子全部打发出来,认真跟着厨娘说的法子学,回家小心翼翼的试了两回,家中后厨就传来让人肚子咕噜噜叫的香味儿,勾的一家子人光是闻着那个味道,刚吃过晚饭的人,愣是觉得还能再吃两碗。
    不仅这家人自个儿闻到了那勾人的味道,他家厨房背靠的一条巷子人都闻见了,接连两天,整条巷子的人光闻着味儿吃不着,肚里的馋虫将人折磨的不行。
    众人从一开始的脾气暴躁,到后来的乖乖屈服,端着饭碗蹲在人家墙角根儿上闻着味道下饭,前后也不过两日功夫。
    有人就打听出来了:“嗨,我听人说了,刘老爷家做的这是全猪宴,就是用那种劁过的猪,煎炸烹炒一套下来,香死个人!大人家的厨娘果然没骗咱们,这味道真是绝了!
    我现在就让我家婆娘去调料铺子买调料,先放着,等到杀猪的时候,一定要亲口尝尝,一定吃他个三大碗,好好过过瘾!
    继续这么闻下去,我真他娘的受不了了!”
    说着耸动鼻子猛吸两口香气,口水不自觉就出来了。
    又两天后,刘老爷家的寿宴按时开席,一顿全猪宴将宾客吃的心满意足,赞叹不已,还有人事后写了好几首赞美猪肉的诗在坊间流传。
    至此,就连明安府大街上光屁股跑的小孩儿也知道劁过的猪头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光是闻着味儿就能让人流口水。
    之前反对劁猪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坊间几个劁猪匠瞬间成了抢手货,单是劁猪就能赚好大一笔。
    以前还暗地里嘲讽几人劁猪给男人丢脸,是男人中的叛徒那些人,更是恨不得自己从未说过这番话,羞的不敢出门见人。
    街上跑的小孩子,以前闲着没事儿互相斗殴打架,现在为了传说中的猪肉,一个个乖乖去打猪草喂猪仔,希望自家的猪仔快快长大,自己也好早日尝上一口能十八吃的猪肉。
    等锦绣发现明安府各大酒楼饭馆悄无声息的换上了许多猪肉相关菜色的时候,春种已经过去,好不容易闲下来,笑眯眯的对夫人道:“说十八吃那真是说少了,百姓的发明创造能力是无限的,我瞧着最近酒楼就开发出不少吃法,不比咱们府里差。”
    姜良缘道:“只是大家伙儿的一个心意罢了,就算将来有一百八十种吃法,最出名的永远是十八吃。”
    第185章 小道消息   上位者思想
    转眼进入六月, 城外的工程建设完成了大半儿,逐步向城内推进。
    城内私下已经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知州大人打算将城内的人全部搬迁去城外, 很多人觉得惊讶不解甚至不相信。
    城外那地方他们不是没去看过, 出于好奇等原因,城内百姓或多或少,或远或近的都去瞧过,那灰扑扑的水泥墙,粗糙,漏风,顶棚大开,住进那样的地方,不是想不开给自己找罪受是什么?
    反正没人看上那些方方正正摆在一起的所谓房屋, 连自家茅草屋都不如,最起码茅草屋能遮风挡雨, 庇护家人,水泥屋是真要什么没什么的典范。
    有人压根儿不相信, 有人私下打定主意, 万一知州大人真让搬迁, 就是死, 也要给自家争取一个留在城内的机会。
    还有人把不稳知州大人到底是如何想的,托关系到锦绣跟前探口风。
    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 锦绣将这件事当做趣闻与众人说了:“咱们让人放出消息试探一下百姓的口风,能接受的没几个人, 看来这件事还需要稍微等等。”
    宁亲王想起他亲自画的图纸,那洁白的墙壁,大冬天温暖如春的火墙火炕, 还有完善后密不透风的门窗,更别提自来水,抽水马桶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舒适的小区环境,齐备的物业管理,信心十足。
    于是摸着胡子对众人道:“要老夫说,这次的试探纯属多余,等那边儿的房子样板间一出来,还能坚定的在内城这狭窄逼仄的小地方住下去,老夫真要敬他是一条汉子。
    平时吃个水最起码也要去巷子口挑,更别说买菜做饭,处理生活污水之类。就没有比外城的小区更方便全面的地方。”
    倒是冯舒年,嘿嘿一笑,十分奸诈的样子,对宁亲王道:“这不是先让大家伙儿心里有个准备嘛!
    您当所有人心里想的真和他们表现出来的一样呢?
    有些人啊,嘴上叫嚣的厉害,但真遇上和官府对着干的事儿,跑的比谁都快,跪的比谁都标准,架秧子起哄第一名,浑水摸鱼那一套倒是用的熟练。
    这种人呢,说不定现在已经哭唧唧开始收拾东西,尽可能想将家里墙皮都扒下来带到城外去呢。”
    谢六吊儿郎当的点头:“要我的意思呢,到时候直接下令让大家伙儿搬就完事儿,这是为了他们好,又不是害他们,有什么好矫情的。
    瞧瞧现在的城内,大家伙儿的日子虽然好过了,但普遍还是十天半个月吃一顿肉就是顶好的日子,住的地方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哪儿坏了修哪儿,城外那地界儿,谁看着不眼馋,就是一群没眼力见儿没福气的。”
    锦绣无语:“这不就是原因吗?城外那边算上粉刷,添置基础的生活用具,晾晒,烘干,最起码也要到冬天才能搬进去。
    若是这段时间,城内有人家因为手里有余钱,开始修建,或者翻修房屋,到搬迁的时候,你说得心疼成什么样儿?
    给咱们的拆迁工程增加工作量不说,也给大家徒增不痛快。百姓都不容易,别在这些地方花冤枉钱。”
    这话倒也不错,虽然在坐之人最近都和最底层的百姓打交道,但行为和思维模式,还是彻头彻尾的上位者思维,有些地方很难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
    或者说,他们想了,但想不了这么细节的东西。
    锦绣有时候都觉得可笑,一群世家出生,或者说商贾出生,从小不差钱儿,生活在锦绣堆里的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成天嚷嚷着敢为天下先,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站在高高的庙堂之上,从不低头瞧一瞧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成天为了自身利益,为了家族利益,为了所在党派利益,吵吵嚷嚷,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拿着百姓当幌子,争来夺去。
    百姓就是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搬完了没用了,直接爽快的扔了,没人会真心在意那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百姓到底是何感受。
    说到底,这时候的百姓,才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群人,辛苦的供养着天下为数不多的富贵人家。
    有时候想多了,锦绣都觉得头疼,这件事在当下几乎接近于无解。
    不过眼下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锦绣去做。
    隔壁定王府即将落成,外部雕梁画栋,高贵大气,是完全按照当下皇家最高审美精心打造的王府样子。
    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按照定王的要求,直接用水泥墙堆砌而成,辅以石灰粉刷,窗户用透明玻璃,镶嵌在精美花纹的木窗格子上,不管是冬天赏雪还是夏天赏花秋夜赏月,都是绝佳的选择。
    当然也是因为这些水泥砖墙的存在,让整个工程尽可能的缩减到了最短。
    否则一座王府的建设,别说大半年,就是两三年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比如福王寿王他们在封地上的王府,现在还影儿都没有呢。
    当地工人拼了老命的建设,搞到现在,王府地址上还是乱糟糟一团看不出具体形状,几位王爷也只能自我感觉十分憋屈的在城内找出山明水秀的宅子住进去,慢慢等自家王府建成再搬迁。
    前日定王的书信先一步到了锦绣手里,信里说不日定王将会带着王妃到达明安府,定王还十分好奇的问锦绣:“本王的王府可能住人?”
    锦绣心说,能不能住,就不信没人告诉你?这装腔作势的样子,着实有些讨打。不过往后定王可是整个明安府明面上地位最高的人,往后面上他要客气点儿。
    “咱们马上就是头顶有婆婆的媳妇儿喽!”
    锦绣背着手行走在定王的府邸,这里五步一景十步一阁,绝不是虚话。听闻定王府很多东西都是走的皇帝私库,可见在生活待遇上,皇帝对定王这个小儿子是真没话说,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的极致。
    跟定王府一比,隔壁的知州府就是叫花子窝。
    冯大人跟在锦绣身边,仔细检查四周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闻言苦笑:“大人您还能笑的出来!下官早让人打听过了,那位主子在京城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陛下的龙须他都敢爬上去拔几根放在家里把玩,随心所欲无法无天,人称京城小霸王,宫里宫外就没有不怕他的。”
    冯大人一提起定王就觉得人生无望,说到这里,终于想起定王这人,还是知州夫人的娘家表哥呢,和自家顶头上司关系算得上十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