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王五感到绝望的是,王家两个姐姐嫁人后,夫家日子也不好过,没有余力让姐姐填补娘家,而两个哥哥的心思渐渐偏了,觉得父母是偏心王五这个小的,一心只想从他们做哥哥的手里往出掏银子,填补王五。
    哥哥们顾着小家,将年迈的父母扔给老实的王五照顾,而王家的几亩地,全部被两个哥哥霸占,王五一家眼看着就要断顿了。
    无奈之下,王家父母打算将王家小妹卖给县里有钱人家当丫鬟,给王五换一个媳妇儿,家里或许还能有余粮继续活下去。
    但王五不同意,妹妹生的晚,比他小七岁,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今年才八岁,长得还没有自己一半高,他不想让瘦瘦小小的妹妹去大户人家过着寄人篱下 的日子。
    受了欺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光是想想他心里就难受的想哭。
    别人在听到府城元家店铺招工的消息,都是犹豫良多,觉得条件太好,担心里面有诈什么的,甚至有人说起了前几年隔壁州府那个有名的案件,有个大户人家用高价将乡下年轻力壮的汉子骗走,说是在铺子里做工,一年能回家两三次,给的钱不少。
    当时很多人都心动并且付出了行动,结果一去杳无音讯,直到去年案发,才知道他们被人卖到黑心矿场给人采矿,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就挨鞭子,身体好运气好的,最后被救出来时剩下一把骨头。
    至于身子弱且运气不好的,早就成了那天坑无数尸骨中的一份子。
    但王五不一样,他们家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多想了,当即就报了名,管事态度意外的十分温和,详细的问了他家的地址,他的姓名,以及给他讲解了他以后的差事主要做什么,询问过他的意见后,让他在入职文书上按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后,管事告诉他,他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回家通知家人,顺便带些换洗衣物,后天就要来这里上工,听他肚子饿的咕噜噜叫,管事还让人给他拿了一个大白馒头让他路上吃。
    王五忍着咽口水的冲动,将馒头塞进包裹中,他家里已经很久没吃过白面馒头了,他想带回去给爹娘妹妹尝尝味儿。
    王五只觉得,要是现在的骗子都这样,别说是他,就是村长来了,也要被人家给骗的团团转,实在是这感觉太幸福了,幸福的让人不想醒来,他宁可被这样骗一辈子,王五心酸的想。
    在他转身后,无意间听到一个伙计模样的男子,小声和管事商量:“刘管事,我家中母亲上月风寒,拖到现在也没好,这月家中银钱紧张,能否先预支下个月的工钱?”
    王五心想,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哪有人活儿都没干,就敢跟主家开口要钱的,这要是放在他们村子,村长伯伯是要跳起来追着人满村子打的。
    结果下一刻就听管事态度十分关切的问伙计:“病的很严重吗?有病还是及时医治方为上策,这样,按规矩,你先将医馆大夫开的方子和写的证明拿过来,让账房登记一下,暂时给你支取下个月的工钱,要是还不够的话,到时候咱们再给你想办法,向上面申请大病补助。
    哎,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吧,否则老人家也太遭罪了。”
    伙计一脸难过的从袖中将早就准备好的方子和证明掏出来,谢过管事转身去找账房先生。
    王五看的目瞪口呆,再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于是王五做了一个在他看来,这辈子最正确不过的一个选择。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自以为很大声的对管事道:“我,我,请问,我,也能预支一个月的工钱吗?”
    一说完王五就面红耳赤,羞愧的低下头,眼神钉在自己脚上,不敢乱看,忐忑的等待管事的回复。
    管事愣了一下,很快就温和道:“原则上自是可以的,不过这样的话,你就要跟我们店铺签订另一份入职文书,之前的那份,是你随后有选择随时离开的权利,现在这份签了的话,你至少要在我们店铺干满三年,三年之后,才能谈离开的事。
    当然,这期间的一切待遇问题,包括工钱的计算方法,还是与之前一般无二。”
    王二当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连到:“我愿意,我愿意!”
    这样好的地方,他恨不得一辈子赖在这里不走了,王五甚至觉得三年太少,想让管事直接签一辈子。
    管事也算是看出王五的窘迫,给他预支了工钱后,好心给了他一个代表身份的木牌:“往后大家共事,就是一家人了,这个你拿着,但凡在咱们元家铺子买东西,都有内部优惠价,比在旁人家铺子买便宜些。”
    等王五趁着夜色,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佝偻着腰,一脸喜意,在父母妹妹焦急的神色中回家,从背篓里掏出够一家人吃两个月的米面粮油,甚至还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鹅黄色的头花时,一家人都惊呆了。
    王五一脸幸福的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家人,最后非常得意的对妹妹道:“我去店里的时候,老板说这个头花压在角落被人遗忘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变形了,卖不出好价钱,看我喜欢,让我一个铜板带走。
    这不,回来的路上哥哥就帮你修好了,跟新的一样呢!”
    一家人围在一起又哭又笑,觉得他们遇上了大好人。
    另一头,和康来州合作修路的事情有冯大人的得意门生亲自盯着,锦绣时不时过问一下就行,没事折腾的时候,锦绣才恍然惊觉,不仅他爹是个闲不住的人性子,就连他自己,也是一样的闲不住。
    这不,刚闲下来,他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也不能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事实上还真有个地方挺不对的。
    就是这穿的衣服吧,穿了十几年,他都差点儿忘了很多地方其实可以更方便。尤其是底裤,用布带子扎着委实不方便,还是想念后世的松紧带。
    但想要松紧带,首先就要有橡胶,而想要橡胶,就要有橡胶树。
    但这橡胶树,内地包括明安府附近的几个州都是没有的,锦绣摸摸下巴,觉得这玩意儿说不得南边还有微薄的希望。
    这么想着的时候,顺手就给南方的姐夫楚舟还有好友时丹阳去信一封,分别请两人代为寻找。
    信里仔细将橡胶树的形状描述了一番,希望能有收获。
    第156章 书信往来   试探
    在后世, 橡胶树国内大致分布在云南,海南,台湾, 福建沿海等地区, 但那些地方对于当下的人说,大概就是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
    在现在人们的认知里,与未开化的野人无异。
    想要成功找到橡胶树,几率应该不大,锦绣几乎不抱什么希望。
    而另一头南边某县,已经是娃他爹的楚舟收到信后,不由得挑眉,将信给自家夫人瞧了:“不得不说,宝儿的运气极好。
    信中描述之物, 与管家前几日从山民们手中淘换来的物件儿所差无几,应该就是此物无疑了。
    要不是锦绣来信说, 我可就要将那玩意儿当没用的废物丢弃了。早知如此,老管家也不必因此难过了好几天, 觉得他被人一群无知的山民给骗了, 心下十分愤怒, 想办法想打回去, 让山民们百倍还回来呢。
    既然是锦绣需要的,咱们赶快联系商队, 让人给送过去,说不定又能弄出什么稀罕东西呢!”
    出绣看罢, 眯眼道:“如此也好,反正宝儿不管弄出什么也不会忘了咱们一份,不过这玩意儿可不好弄, 这次是凭运气,偶然间从山民手中所得,万一宝儿需要的量大,咱们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山上的那些野人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一个个蛮横无比,最喜欢以物换物,金银之物一向看不上眼,觉得他们山里淘出来的比咱们山下的矿场里出来的要纯粹,别说,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咱们得想个法子提前拿捏住他们的命脉。”
    这倒也是:“刚好,咱们这边也要想办法和山里的人做交易,山里的好东西多的是,他们徒守着宝山不自知,里面的东西我眼馋很久了,拿出来哪一样不是能发家致富的宝贝?白给他们糟践了。
    这次是个机会,咱们先找机会去试探试探。”
    这边夫妻两商量着怎么给锦绣多弄些橡胶,顺便和山民做交易。另一边锦绣正在给康来州的成大人回信。
    公路已经修建了两月有余,进展的比两人想的还要顺利许多。
    尤其是成大人,是万万没想到,才两月有余,路已经修了五分之一,这是要赶在冬天来临,大地上冻之前,将这条路修好的节凑啊!
    成大人曾经不远千里,亲自跑去施工现场看过一次,当时刚好遇到工人们计算好火药的埋藏点,在山里挖好藏火药的洞,拉好引线,看时间准备爆破的一幕。
    方圆几里的人全部被清空,成大人有幸见到了一次翻山填海,石破天惊的场面,说实话,当时他第一反应是上天显灵了,非仙家法术不足以做到那种震撼的人心神动荡的神迹。
    当时由于是第一次实施爆破作业,锦绣不放心的跟着去,事事都要过目,亲自确定了才好,也算是亲自带学生。
    那个场景下,除了锦绣这种早就知道后果的还能淡定处之,包括成大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当场跪了。
    吓得腿软根本站不起来。
    感觉脚下的大地都跟着晃了几晃,让人有一种地龙翻身的恐惧感,成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惊叫声从口中溢出的丢人场景。
    自那以后,成大人对锦绣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对待锦绣热情的像是看到了情人似的,隔三差五就要给锦绣来信一封。
    有事没事,总能拉拉扯扯说出一大推事情,内容热情真挚,言语恳切,好像锦绣是他的经年好友似的,闲话几句,也不怕锦绣接不上话让气氛开始尴尬。
    信的末尾,总会补上一句:“盼君回信,切切。”
    这就让锦绣想冷处理都不行了,人家都这般直白的要求,锦绣要是还假装没看到,肯定会伤了成大人脆弱又热情的心。
    要是让不知情的人见了,指不定觉得成大人那个中年油腻男,对元大人这个少年小鲜肉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正在用那一套非常庸俗的手法,让锦绣一步步钻入他的网中呢。
    谢六看的十分无语:“你都这般烦他了,干嘛不干脆直言相告,就说你手里的火药,产量本来就不高,且十分危险,一旦流出,不可控因素太多,造成的危害巨大,牵连广泛,你是不可能交给他的,哪怕只有这么一丢丢都不行!”
    谢六说着比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手势。
    “这么吊着成大人,看着人家三天一封信,热情洋溢的往你这里送,我都开始同情他了。”
    锦绣将写好的信折好装进信封,慢悠悠的喝口茶:“成大人只不过是上次被开山的壮举给惊到了,等他回过神,自然会明白现在的要求是不可能达成的。
    我现在委婉一点,到时候他也能少一点尴尬。
    在这条路修成前,还需要成大人那边大力配合,不能让老大人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谢六看锦绣招进来一个衙役,叮嘱对方:“走官道,按照上面的地址送过去。”
    不由得啧啧称奇:“给你们两人送信的差役,最近这段时间腿都跑细了。”
    明康路,就是从明安府到康来州之间这条路的名称,路还没修成,谢六已经把主意打到上面去了。
    谢六道:“我这里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着也不管锦绣有没有在听,直言道:“我想顺着这条路出去,将我的大棚蔬菜卖到附近几个州府。
    这几天我找木匠专门定制了一些中间有夹层的箱子,到时候就用冷冻法,在夹层装上冰块,菜蔬打包捆好放在中间,保存的好,能有二十日的保鲜期。”
    锦绣埋首案牍,闻言头都没抬:“成本如何?能回本吗?”
    现在的冰块极为难得,都是冬天大户人家挖冰窖储存起来等待夏天热的时候使用,价格不比蔬菜便宜。
    还有途中肯定不能等顺路的车马运送了吧?专门组织马车人手,加上一路各处打点,到了当地,选择客源,请人传播消息,就是不菲的支出。
    听起来不像是能赚钱的样子。
    毕竟那只是几斤蔬菜,并不是真的金子。
    谢六也有些迟疑,但他还是坚持:“我不知道,只能保证不亏本,至于赚钱,真无法确定,但还是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我就是想看看外面对这种反季节蔬菜是什么态度。
    要是反响好的话,明年我就能在当地租地,直接请人在当地种菜,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难道你不心动吗?
    想想最近这些日子收到兜里白花花的银子,反正我是心动的厉害。”
    锦绣也没阻止,甚至没有提醒谢六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明年任期一到,指不定要去哪里任职呢,到时候明安府的知州是谁可没个定数,对方会不会支持他做这种败家的行为可真说不定。
    锦绣认为,谢六是最近这段日子凭借反季节蔬菜在府城赚足了人气和银钱,被人追捧太过,飘了。
    这种事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让现实狠狠的砸在他脸上,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才能彻底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是哪里都如明安府这般,旁人看在锦绣的面子上,也要给谢六这个锦绣的头号狗腿子一点面子。
    至于生意亏本?
    那又有什么关系?让谢六私下里出钱补上不就好了?他不是最近赚了不少银钱吗?也不怕补不上这个亏空。
    这般想着的锦绣,闻言淡淡点头:“既然你想做,那就试试吧,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试错的成本你自己把握好,别到时候赔的底裤都没了,太丢人。”
    谢六自认为从锦绣这里得到了大力支持,兴冲冲走了。
    锦绣继续翻看公文,看到有人试探性的提议,将之前在明安府各大公交站牌上立的功德牌子撤了。
    这次被锦绣一并清算的,就有当初在乡下主持种植水稻的万大人,还有当初一力主张建立公车的钱大人。
    这两位大人的功绩,就明晃晃的立在主街的几个最显眼位置,人来人往,认不认识字的,都能看两眼,顺便跟自家孩子,乡下来的亲戚炫耀两句。
    以前那两个站牌都不用原本的名字了,一律被百姓亲切的称呼为“万xx大人站”,“钱xx大人站”。
    但自从上次出事后,百姓的嗅觉也很敏锐,路过那里时,锦绣听了好几次,都已经恢复成原来的站牌名称,再无人提起这两位大人当初的功绩。
    加之经过元老爷几个月的努力,锦绣在民间的名声比之以往更上一层楼,声望更高,一举一动更能牵动人们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