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东西拿去,让大家瞧个新鲜,想来过了这阵儿就好了。”姜良缘道。
    本来夫妻二人都是这般想的,但不得不说,财帛动人心,为了钱财,有些人的歪心思真是天才的脑回路也想不到。
    城外庄子上,临近黄昏,谢六日常巡视完蔬菜大棚,看着地表出现的一层绿油油的小苗,心里第一百零一次感叹自己不学无术,画工不行,要不然早就将眼前的一幕画下来,给京城那些纨绔们瞧瞧了。
    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灵魂上的高贵,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他谢六想做而做不到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送一副到父亲荣国公手里。
    谢六都能想到父亲被他的行动啪啪打脸的场景有多爽快。
    谢六要种的是反季节蔬菜,比常规蔬菜提前几个月上市的那种,谢六遗憾的想:“若不是明安府距离京城太远,我一定要自掏腰包,让整个荣国公府都尝尝我亲手种出来的蔬菜,让他们瞧瞧纨绔的真实水平。”
    可惜现实不允许,谢六每天也只能想想。
    伴随着美好的幻想,谢六双手后背,看着最后一抹夕阳从天边落下,心下愉快的决定,心情好就要吃个羊肉锅子,扯一把绿油油的蔬菜,一定是一种享受。
    对了,还要多撒一把加了芝麻的辣椒油,香喷喷,美滋滋,管他吃完以后到底养不养生。
    管不住嘴,夜间谢六就被肚子疼醒了。他早就熟悉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庄子里他熟悉,路上哪儿有块儿石头他心里一清二楚,根本不用电灯,半眯着眼睛熟门熟路的朝茅厕找去。
    然后就和拐角处猫着身子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先是玻璃撞击在水泥路面上的脆响,然后是两个人同时发出闷哼声。
    谢六刚好被撞倒腹部,连退三步,捂着肚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抢在对方跑路前,大喊一声:“抓贼啊!”
    庄子里夜间是有巡逻之人的,因为蔬菜大棚用的大片琉璃,别说是在明安府,就是整个皇朝,都是数得上的珍贵物件儿,至今还有人觉得锦绣为了一口吃的,就这般败家,着实为元老爷的家底真情实感的担忧。
    此种情况下,不派人巡逻能行吗?不仅要巡逻,还要日夜不停三班倒的巡逻。
    很快就有附近巡逻队听到谢六的声音,举着火把一拥而上,将准备爬起来跑的人摁在地上。由于天色太黑,无发现那人手被琉璃割伤,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庄子上其他人听到动静,急匆匆的出来查探情况。
    结果,在人群的包围下,终于有人认出了地上动弹不得之人:“张虎!”
    谢六一听这还是个熟人,当即肚子也不痛了,茅厕也顾不上去了,让人直接将张虎押到院子里,当场开始审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紧张又得意,面上不显,在火光的照应下,十分能稳得住。
    结果人一带回去,众人这才发现那人的手心被破裂的琉璃碎片割伤的部位正在不断地流血,贼人也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明显是失血过多,加上受惊过度,双眼直往上翻,快要不行的样子。
    谢六气的不行,堂都升了,结果犯人要先死一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立即又让人去找大夫,给那人看伤口。
    折腾了一夜,索性贼人命大,用了不少谢六从锦绣那里骗来的好药,人命算是保住了,谢六心疼的不行。
    见人一醒来,还没力气下地走路呢,就让人带床板抬到庄主正院,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誓要将问题审理的一清二楚。
    “你是说,张虎是巡逻队三队长家的小儿子,因为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烂账,又听说琉璃非常值钱,所以想和他爹里应外合,打探清楚了巡逻队所有的巡逻时间和交接漏洞,打算实施偷盗。
    最后却被深夜上茅房的你打了个出其不意,让他的计划破产?”
    锦绣觉得这事儿还真的很玄幻。
    谢六可得意了,仰着下巴道:“可不是,他们连买家都找好了,得意赌场的人给牵的线,庄子有他爹给打探巡逻队的消息,有琉璃房那边的人趁着最后一个走,将剩余的琉璃边角料偷偷放在指定地点,出了庄子,外面还有人接应,拿到东西的第一时间,接应的人就快马加鞭送到买家手里,保证东西不在手里过夜,我查的可详细了。”
    锦绣:“那买家是谁?得意赌坊背后的老板又是谁?什么人行事这般嚣张,在明知道这庄子是我的这一前提下,还能这般肆无忌惮,他背后有没有什么了不得,我们都惹不起的关系线?”
    谢六一噎,眼珠子乱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锦绣无奈叹气,拍拍谢六肩膀:“你可长点儿心吧!”
    谢六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被锦绣这么一说,瞬间丧气的不行,捂脸叹息:“那你说怎么办?事情都过去三天了,我第一时间没想到,背后之人恐怕早就听到风声,将尾巴扫干净了。”
    锦绣倒也不急:“有一就有二,狐狸尾巴总要漏出来的,你说,我来明安府这一年多,都得罪过什么人?”
    关于这事儿谢六实在太有发言权了:“别的不论,但就这次教导大家乘法口诀表的事儿,几乎衙门上下全被你得罪光了吧?
    下面县衙倒是还好,除了个别县令稍有微词外,其余人还是支持的,但府城可就热闹了,他们虽然被家里人搞怕了,但不代表不记恨你。”
    谢六掰着手指头数:“除此之外,还有前明安府第一大果酒酿造商,因为大家都开始酿酒,他家招不到有技术,有经验又便宜的工人,成本高了好几倍,独门生意变成所有人的生意,虽然销量高了,但盈利并没有想象中多,只能算是薄利多销,他家很定恨你。
    同样的例子,还有城中最大的丝绸商人,别看人家现在和元家合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以前是行业老大,说一不二,在整个明安府横着走。
    现在和他们以前看不起,甚至要见他一面,要走好几层路子的泥腿子称兄道弟,虽说都是赚钱多了,但他心里到底痛不痛快,我觉得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一口气就能给你说出几十个。”
    锦绣摸着下巴吸了口冷气:“我真没想到,你这脑子,一天天还能思考这么多正事儿呢!”
    谢六不满的将《青云先生梦游记》其中一本摆在锦绣面前,语带骄傲:“瞧瞧,好好瞧瞧,青云先生可是专门说了,有些问题啊,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换个角度,就能轻而易举看透别人的想法,洞穿他的一切!”
    锦绣幽幽道:“那你倒是说说,偷盗琉璃案中,你到底洞穿了什么?”
    谢六一噎,梗着脖子道:“我洞穿了这人不怕你,身后有大背景的事实!你别以为你在明安府只手遮天,无所不能,人家这是通过这件小事儿警告你呢,人家不怕你,你若是继续我行我素,损害了他的利益,别怪他不客气!”
    锦绣眼睛危险的眯起,顿时来了兴趣:“那我可真是太激动了,这一年过的未免太过平静,属实无趣了些!”
    第150章 这事没完   利益交换
    谢六觉得这件事是他的失误, 主动请缨,想将事情揽下来去查,锦绣犹豫良久还是同意了, 但丑话得说在前头:“我有预感, 这件事不简单,要胆大心细,遇事多想一想。
    我会在后面推动进度,若是你哪里做的不对,可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锦绣给谢六打了预防针,谢六本人也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真正查的时候,谢六越发惊觉这里面的水深。
    谢六先将目光盯在得意赌坊上,明面上, 得意赌坊是挂在周家一个管事名下,但能赚这种钱的灰色地带, 想来就知道不是一个简单的管事能玩得转的。
    谢六让人盯着这个管事三天,最终确定得意赌坊真正的主人, 周家二公子。
    听到这个回报, 谢六摇头:“不对, 不对, 周家二公子今年才十六,按照明安府的老人所说, 这得意赌坊存在至今,少说也有二十年, 不可能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的。”
    谢六眼眸微眯,对下属道:“查一查周家其他人,看看得意赌坊到底是周家哪一位的产业。”
    谢六目前将目标锁定在周家, 才开始查,就觉得脑仁儿疼。
    无他,这个周家,正是通判冯大人的岳家。
    “这要是冯大人也参与其中,锦绣那边恐怕就不好办了啊。”
    事情很快就在周家一个老管家的大孙子嘴里套出来了,得意赌坊原本是周家老夫人的嫁妆,一直低调经营,外人很少知道那是周家的产业,前几年周家老夫人临终前分产业,将之分给周家二少爷。
    谢六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也不逞强,直接去找锦绣说明了自己的猜测:“我就担心这件事冯大人是知情,甚至在背后推动的,万一是那样的话,锦绣你就很危险了,要小心。
    若不知情,或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引得你与冯大人互相猜忌,毕竟冯大人可是第一个投靠于你的,若是你们二人翻脸,不管谁占了上风,对暗中的人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锦绣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暂时先不下结论,去查查周家二公子的交际圈。”
    这次谢六这边儿开始查,锦绣也让自己的人手暗中行动,他要借着这件事看看谢六的能力,往后能不能交托重任。
    人走后,锦绣将周家二公子的交际圈和家族人物关系画了一个简单的图谱,仔细思考良久,将周二公子和其中一人圈出来,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x。
    果不其然,第二天,锦绣听到人汇报:“大人,周家二公子与卫家大公子私交甚笃。
    我们的人发现,最近几日,两人借着喝花酒的名头在翠云楼见面的次数明显不正常。
    因为周家家教甚严,男子未成婚前不得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周公子最近或者白日里,或者夜间,不分时辰的往翠云楼跑,周家老爷子却什么都没说,被我们的人抓到马脚,一路跟踪,发现了他与卫家大公子密会的事实。
    顺着卫家大公子这条线,我们发现周公子手里的这家得意赌坊,自从五年前到了周家公子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卫家大公子给盯上了,赌坊很快就由卫家大公子做主。
    且周家二公子对那人十分信任,几乎称得上是言听计从。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得意赌坊后面的主人,其实是卫家大公子。”
    锦绣坐在椅子上仔细思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睫毛上,下眼睑投下长长的一片阴影。
    “卫家,卫家?”
    锦绣觉得这个家族实在过于低调了,以至于他来明安府这么久,竟然从未主动去注意过这么一家。
    突然,锦绣眼眸一眯,想起了一件事:“是那个修建水泥路,建立交易市场前,联手衙门里的杂役,纠结地痞流氓,在街上收保护费,摊位费的那个卫家?”
    下属肯定的点头:“没错,正是他家。”
    这就难怪了,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锦绣正想着呢,就见谢六急的出了满头汗的在外面敲门。
    人进来后,急冲冲对锦绣道:“哎呀,这下事情麻烦了,得意赌坊背后的人卫家啊,卫家大公子虽然人称大公子,但卫家的家业基本上已经全部交到他手里了,跟实际上的掌权人没差。
    若只是一个简单的商人家族,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整个明安府的地痞流氓都是他家的打手啊,这就很让人为难了。谁也不知道明安府现在还有多少地痞流氓,都藏在什么地方,这些小人最是让人防不胜防!”
    锦绣对谢六的办事效率有些刮目相看了,要知道谢六带领的可真是一群虾兵蟹将,一点儿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原本想着谢六今天傍晚能查到消息就不错了。
    “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谢六一拍大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听故事?地痞流氓可没把自个儿不是好东西写在脸上,万一咱们府里那些长得人模狗样的东西里,就有一个是他们的人呢?
    这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前日防贼的?”
    看锦绣盯着他不说话,谢六无奈道:“行,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之前建公厕时,我不是雇了几个乞丐,给他们提供吃住,让他们守在公厕旁边,什么都不干,就随心情,每天给人发放二十文钱吗?
    这不就认识了不少人,他们虽然居无定所,但在底层打滚,东家长西家短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今天花了我十两银子,请他们吃了一顿好的,没用一个时辰就将周家那小子的行踪给摸到了。
    你别说,这些人出现在街上,还真不容易引人注意,打探消息是真好用。”
    锦绣赞同的点头,然后问谢六:“接下来呢?”
    谢六长长的叹口气,有些累的躺平在椅子上:“接下来就简单了,你是希望这件事的主使是卫家人呢?还是希望卫家背后还有人旁呢?”
    锦绣踢了谢六小腿一脚:“起来,好好说话,说完滚去干活儿。”
    谢六认命道:“得了,小的明白,这就是说,你是决定了要一查到底是吧?”
    “嗯。”
    “当时修建水泥路和建立综合市场是大势所趋,谁都挡不住,卫家自然不会以卵击石,只能低调的缩起来,虽然他们家的主要业务是带着地痞流氓在明安府收保护费,但其实还有很多类似赌坊和青楼这样的产业。
    只不多当时你的行为,大大的打击了他们家作为这行业龙头老大的威严,让他们家险些被人从老大的位置上踢下来。
    这不,先前是忙着统筹内部呢,这一腾出手,就有时间给你捣乱了。”
    锦绣摇头:“不,他们家当时收手的主要原因,是那时刚好发生了淮海王宝藏事件。”
    谢六一想便明白了:“你是说,你因为淮海王宝藏的事情,调动了大量附近的驻军,他们家才乖乖当起了缩头乌龟?”
    锦绣肯定的点头:“想来如此,这一年多来,他们一直表现的很低调,我都差点儿忘了还有这号人。”
    不过确实如谢六所说,他来明安府的一些列举动,得罪了很多人,触碰到了不少人的利益,能有今天表面上的和平,还要得意与他一直以来的强硬手段。
    以及他从不管底下官员私底下如何行事,只要他要求做到的事情对方给他做好了,就是你好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