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地政令,他便能分析推断出那位大当家的执政能力。
    老人见他气质不凡,原本说话还有些畏畏缩缩,但听到宋溪的问题,顿时眼前一亮,拘谨褪去不少:“你说的什么政令不政令的,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但自从我在寨子里住下后,只要按照寨中的安排去做事,等到结算工钱时,寨中都会一分不少的结算给我。”
    “还有,你别看大当家年纪轻,他啊,做事非常有分寸。以前刚到山寨时,一些人还保留着那种横行乡野的习气,我们害怕被赶出山寨,遇到这种事都是自己吃闷亏,敢怒不敢言。”
    “直到有一回,二狗家的小孩见他家努力赚来的粮食被抢走,实在忍不住,就闷头跑去拦住大当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当家。大当家安抚完二狗家的小孩后,当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掉那几个抢粮的人。”
    一提到这位大当家,老人就止不住话茬。
    说得嘴巴有些干了,老人才慢慢回过神来,抬手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恢复成之前那副寡言的模样。
    宋溪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压住喉间的痒意后,问道:“你们不会觉得寨中的规矩严厉吗?”
    乱世用重典,那位大当家的做法很好。只是不知道寨中的人会不会认可这种重典。
    “大当家推行这些规矩的时候让人解释了,说寨子里的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那些让寨子不安分的人就是在作贱所有人的努力。要我说,那些人就是死不足惜,大当家偶尔法外开恩,只是安排他们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已经算是仁慈了。”
    宋溪听到老人说得这么头头是道,不由觉得好笑。他很肯定,这番言论不是老人自己悟出来的,而是那位大当家命人宣传的。
    那位大当家对龙伏山寨的把控力非常强,民心可用。
    这么一想,宋溪就有些心动了。
    有能力的人是不可能甘心偏安一方的,那位大当家的志向怕是不小,龙伏山寨只是潜龙暂时蛰伏之地罢了。
    很快就有人将宋溪的表现禀报给衡玉。
    衡玉并没有阻止宋溪,而是找来春冬,吩咐她:“两位先生有任何要求,你们都尽量满足。只要不是想进去机密之地,其他地方都由他们自由出入。”
    一位顶尖谋士对她起了兴趣,开始打听她所做过的事情,这就是在考察她了。
    衡玉自问,她的所作所为经得起任何的考察。
    如果宋溪想要投奔一位英明的主公,她绝对比祁珞更符合宋溪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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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珞在屋子里枯坐几日。
    这段时间里,山寨的人并没有亏待他。看在一天一千两住宿费的份上,他们给祁珞提供的待遇都是极好的。
    但祁珞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这天下午,他实在压不住心头的焦虑,走去隔壁见宋溪。
    宋溪道:“祁三公子不必担忧,他们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祁珞苦笑:“但我还要去给并州牧贺寿,如今困在这龙伏山寨里,消息如果传出去,怕是会有损我爹的威仪。”
    “祁三公子,如今形势比人强,与其担忧这些事情,不如在这山寨里走动一番。”宋溪建议道。
    这位祁三公子的能力手腕算不上特别出众,但性情宽厚有容人之量,如果不是有更好的选择,宋溪其实是乐意效忠于他的。
    宋溪提出这番建议,也是觉得前段时间承蒙祁珞的照顾。
    但凡祁珞能吃透这个山寨的一半政令,他肯定能成为一任合格的冀州牧。与其焦心,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沉下心来学习一番。
    祁珞不知道宋溪这是何意,但他素来听得进人言,又确信宋溪不会害他,点头应了声好。
    走出宋溪屋子时,正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周墨。
    瞧见祁珞,周墨高兴道:“我正打算去见公子。”
    祁珞好奇道:“周先生寻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周墨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几分歉意:“之前原本是想追随在公子身侧,借着公子的身份来施展一番抱负。但在山寨里住了几日,我心里的想法已经变了,现在想要来跟公子辞行,转投到大当家手下。”
    祁珞错愕:他就是在屋子里发了几天呆,为什么周先生就要转投到山寨里了???
    一时之间,祁珞觉得有些怀疑人生。
    送祁珞出门的宋溪听到这番话,并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是啊,连他都心动了,更何况是周墨呢?
    这些天里,越是打听,宋溪越能透过表象感受到那位大当家的能力。这种能力令人心惊,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位少年之手。
    只是,那位大当家的能力越强,他就越是好奇对方的身份——
    能够做到这一步,还有如此容貌和气度的人,绝对出身不凡。
    但世家大族的子弟有必要占山为王吗?以他们的家世,足以占据更高的起点。
    这天早上,门外下起碎雨来。
    宋溪撑着油纸伞出门闲逛,他垂着头思索事情,有些走神,没注意到拐角处迎面大步走来的人。
    两人险而又险要相撞时,陈退连忙稳住身子退开。
    “抱歉。”宋溪回神,俊秀病弱的脸上浮现出歉意,主动道歉道。
    陈退点点头,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
    宋溪的目光在陈退身上停顿片刻,就要移开之时,他突然看到陈退手中握着的那把刀——刀开双刃,形制诡异如弯月。
    这把刀……他曾经在知交好友那里见过一次。
    这是……容家暗卫专用的刀。
    宋溪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容家暗卫绝不可能背叛容家人追随其他人,他知道那位大当家是谁了。
    这边,衡玉正在听陈退汇报情报——
    这三年里,雍宁帝越发沉迷声色犬马,而且大兴土木,冷弃了乐贵妃,连带着也冷弃了乐家。
    乐家人心中不满,听说暗地里跟其他宗室有接触。
    贺家那边被乐家打压,这三年不仅没有更进一步,还越发衰败下来,现在也在谋求其他出路。
    其他大世家私底下的动静也不少。
    衡玉温声道:“我都知道了,你退下吧,这两日好好休息,过段时间会越来越忙的。”
    现在陈退主要负责她手底下的情报工作。
    过段时间她要做出大动静,情报工作势必要快速跟上。
    陈退抱拳行礼,恭敬地退下了。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宋溪就亲自来拜见衡玉。
    衡玉请他进来,笑道:“宋先生来见我,看来是心中已经有决断了?”
    宋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带着怅惘,在衡玉感到不耐之前,宋溪出声道:“刀开双刃,形制诡异如弯月。我曾经在将卿那里见过这种刀。”
    衡玉捧着茶水的动作一顿,好整闲暇地抬眼看他。
    “将卿出事之前,我便已经察觉到风雨欲来,给他去信要他小心。谁知道那封信之后,再收到回信,就是将卿的绝笔书信,他在信上,托我如果有余力,未来请照抚他的侄女一二。”
    宋溪的声音有些惆怅,当年那位鲜衣怒马的青年将领早已化为黄土白骨,可两人相交的岁月还历历在目。
    “我收到信后,原本想启程从冀州赶去洛城,但我当时因为将卿的死讯大受打击,又染了风寒,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容家孤女已经失去踪迹。”
    衡玉轻轻叩击桌面:这就是小叔为她谋求的退路之一吗?
    不过,短时间内衡玉是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的。
    稍等片刻,确定宋溪已经说完话,衡玉出声问道:“所以宋先生过来找我的诉求是什么?就为了说这样一番话吗?”
    宋溪肃正神色,认真道:“身为谋士,我不会因为私交而效忠一人。早在几天前,我就已经认可了大当家的能力,没下定决心,是因为大当家身份不明,这让我有几分忧虑。”
    他两手交叠,敛衽俯身,额头抵在地面上:“宋溪,见过主公。”
    衡玉轻轻勾唇。
    “山寨的规模一直不能扩大,我想这是主公刻意为之。”
    “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因为主公手里能用的人才不多。这是主公占山为王的弊端所在。”宋溪回道。
    的确。
    衡玉必须承认宋溪是对的。
    占山为王当山大王,行事是自由了,但是她的声望刷不上去啊。
    在这个看重声望的时代,没有声望,别想有什么谋士主动过来投靠。
    因为刚刚情绪起伏大了些,宋溪忍不住用力咳了几声,咳到满脸通红,才缓过气道:“我可以为主公解决这个麻烦。”
    衡玉眼前一亮,等着宋溪的下文。
    “我有几位好友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出仕的机会。他们性情旷达,不拘泥于世俗之身份,我可以去信一封请他们加入山寨。”
    听完宋溪的话,衡玉再看他的眼神能比刚刚要柔和上十倍不止。
    买一送几,这笔买卖真是稳赚不赔。
    第17章 王朝因我兴替17
    “宋先生,有句俗话说得好,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衡玉悠然道:“若是你接下来闲着无事,不如现在就过去与周先生做个伴,做伴之余抽空写写信?”
    只要那些谋士一日没跳进她的碗里,她就不能心安。
    所以还等什么,效忠完了,赶快过去工作啊!
    宋溪愕然,随后有些许哭笑不得:他前脚才刚效忠,后脚就要去忙碌了,这还真是……看得出来主公手底下非常缺人才了。
    他身体病弱,却是个很干脆的人,起身行一礼:“那我就去寻周先生了,只是不知道周先生现在在哪里?”
    衡玉这边还有要事处理,她招来春冬,吩咐春冬带宋溪过去。
    谋士处理政务的地方在山寨深处,这里地理位置隐蔽,山寨里所有核心的产业都设置在里面,只有最受信任的一批人可以自由进出。
    宋溪之前在山寨里晃了小半个月,也从来没察觉到这个地方。
    “已经到了。”春冬在一个外表平平的屋子前停下脚步,从袖子里取出令牌递过去。
    身为谋士,可以凭借这块令牌领取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