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看到封朔收回目光,从战马上翻身下去,似直接往酒楼这边来了。
    她心口没来由地快跳了几下。
    酒楼里果然不出姜言意所料,有个富商瞧上了这场骚乱带来的机会,找人假扮同伙抢商会募捐的银票,好在徐掌柜经姜言意提点后,已将银票换了地方。
    同徐掌柜交涉了解当时情况是府衙的宋录事,封朔径直上楼来寻姜言意。
    面相上安永元比封朔凶狠了不少,但安少夫人敢罚安永元跪搓衣板,却不敢多看封朔一眼,从封朔进房门后她整个人就大气不敢喘一声。
    姜言意见状,想着官府的人来了,可以由官府的人送安少夫人回去,安全上也有了保障,便让安少夫人先回去。
    安少夫人求之不得,客套话都没跟姜言意说几句,带着丫鬟就匆匆离去。
    姜言意哭笑不得,睨着封朔道:“瞧你把人吓得。”
    顾忌着杨岫邴绍还在房里,封朔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看了姜言意一眼道:“怎就没吓到你?”
    这句话不像是在撩人,但姜言意就是莫名觉得脸热,她赶紧说公事:“你瞧我帮你抓到了谁!”
    封朔挑眉往地上看去,他没见过女游医,但审完大牢里的前朝旧部,又让画师按着供词画过女游医的画像,结合那些特征,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前朝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方芷狠狠呸了一声:“乱臣贼子!我大齐的江山绝不是尔等鼠辈坐得稳的!”
    封朔冷笑:“坐得稳坐不稳,你大齐国也灭了十余年了。”
    方芷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封朔吩咐在门口待命的邢尧:“把人带走!”
    邢尧很快带着侍卫进屋拖走了方芷,封朔看了还在房内的杨岫邴绍一眼。
    二人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垂着脑袋杵在屋内就是不肯走。
    封朔何许人也,自然能猜到这大概是楚昌平吩咐的,最终他只揉了揉姜言意的发顶:“回头给你记功,但以后不许再冒险!”
    他是听说有人放冷箭险些伤到姜言意才从西州大营赶过来的。
    姜言意心中高兴,眉眼间都是笑意:“我募集的军资粗算也有十五万两!”
    这个数目是封朔没想到的,他颇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你拿刀子抵着人脖子逼他们捐的?”
    若不是顾忌杨岫邴绍二人还在屋内,姜言意很想掐着他胳膊上的肉狠狠拧上一圈。
    她咬牙切齿道:“才不是。”
    封朔看她跟只炸毛的猫似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罕见的温柔,“走吧,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姜言意怕霍蒹葭遇到什么危险,让邴绍去找人,她前脚才说完,后脚下楼就遇上了霍蒹葭。
    霍蒹葭手上还拿着那柄血淋淋的关公刀,距她一丈之内压根没人敢靠近,发现她往那边走,围观的百姓就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但霍蒹葭垂头丧气的,一脸灰扑扑,仿佛是个自认倒霉的倒霉蛋。
    见了姜言意第一句话就是,“东家,我下刀太狠,忘记留活口了。”
    先前杀光了袭击面坊的人,姜言意说想要个活口,霍蒹葭就一直把这事记到了心上。
    姜言意没料到她懊恼成这般竟只是因为这事,宽慰她:“没事,已经抓到主谋了。”
    霍蒹葭一双眼这才又亮了起来。
    得知主谋就是害死她爹的那个女游医,霍蒹葭恨不得拎着大刀立马去砍脑袋,姜言意给她说官府还得审讯女游医,霍蒹葭闷突突道:“审完之后要砍脑袋就让我去。”
    她转身把关公刀还给来福酒楼的伙计,伙计接过大刀,看着上面还没干涸的血迹,一阵腿软。
    女游医入狱,军资也筹到了一部分,姜言意只觉脑子里那根绷了数日的弦一下子松了。
    她心情好就喜欢钻厨房捣鼓,问霍蒹葭和秋葵她们想吃啥。
    霍蒹葭在面坊顿顿啃馒头下泡面时,经常听邴绍说姜言意做的柴锅饭锅巴是一绝,她过来许久了,还没尝过姜言意做的柴锅饭,当即说要吃柴锅饭。
    杨岫邴绍总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争,秋葵虽然更想吃腊肠煲饭,但霍蒹葭瘦瘦小小跟个豆丁似的,她不自觉就让着她些,最终晚饭是柴锅饭。
    冬种的嫩土豆和翠绿可人的豌豆用大油混合着香油下锅一炒,土豆块和豌豆上都裹了一层淡金色的油光,素菜和动物油结合,激发出的香味总是格外诱人。
    姜言意只放了些盐,有些食材需要浓油赤酱,但柴锅饭吃一个原汁原味才叫地道。炒入味后她往锅里加了些水,让底部的土豆和豌豆不至于被烧糊,再把煮至七成熟的米盖上去,再沿着锅边淋上之前沥米沥出来的醇香米汤。
    米饭的香味几乎全煮进了米汤里,用米汤烧柴锅饭,出锅后大米的香味会更加浓郁,烙出的锅巴口味也更好,并且更容易粘连,毕竟米汤里淀粉含量颇高,只不过对火候的把控要求更高。
    为了搭配柴锅饭,姜言意还炖了个排骨汤,汤里加了沙参、黄芪、当归、茶树菇这些药用食材,排骨炖得软烂,用筷子轻轻一碰就骨肉分离,肉质入口软嫩,一点不柴,汤鲜香醇浓,温养滋补。
    之前腌制的腊肉姜言意用老盐菜配上蒜苗炒,还没出锅呢,一群人就被香味勾得受不了,守在厨房门口等着开饭。老盐菜被腊肉爆炒出的油浸炒过后,别有一番风味,挑一箸老盐菜扒饭,撑死了都还能再来半碗。
    霍蒹葭这顿饭吃得太饱,最后只能瘫在火炉旁挺尸。
    郭大婶伤了手,杨岫和邴绍非常自觉地承包了碗筷。
    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姜言意在火炉旁给两个小丫头讲话本子,霍蒹葭还时不时会应姜言意一声,以前最喜欢听姜言意讲故事的秋葵倒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纳鞋底上。
    姜言意光是看那鞋底子的大小,就知道她肯定是给罗铁匠做的。
    想到年关一过,这傻丫头就得嫁人了,姜言意竟突然有了点老母亲般的伤感。
    她对秋葵道:“以后到了他那边,他若是敢对你不好,一定要回来同我说,可别傻傻的受气。”
    火炉子的干柴噼里啪啦燃着,秋葵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姜言意,眼眶慢慢红了,点点头说好。
    霍蒹葭捧着肚子艰难换了个姿势,冷萌冷萌道:“他敢对你不好,我砍他脑袋!”
    这话成功吓得秋葵扎到了手。
    她连忙道:“他对我挺好的,每次过来看我,都会给我买糖人或糖葫芦。”
    霍蒹葭说:“我爹以前也给我买。”
    她觑了一眼秋葵用来纳鞋底的粗布,问:“西州这么冷,你纳鞋底时镶快羊皮进去保暖些。”
    她以前跟着她爹走南闯北的时候,来北方地界,她爹都会找人订做一双羊皮靴。想起往事,霍蒹葭眼底有些淡淡的伤感。
    秋葵手捏着针在鬓角拂了拂,才继续下针:“铺子里都只卖整张的羊皮料子,我用不了那么多。”
    用来做衣物的羊皮可不是直接从羊身上剥下来就成,还得经过许多道工序处理,被这么一处理,价钱也翻了好几倍。
    霍蒹葭闻言便道:“那羊皮卷轴反正没用,你把它裁下来纳鞋底吧。”
    她看向姜言意:“东家你觉得呢?”
    秋葵也眼巴巴看着姜言意。
    姜言意现在也全然没对那羊皮卷轴抱任何希望了,道:“拿去用吧。”
    秋葵一听,连忙欢天喜地去拿那羊皮卷轴,她比着罗铁匠的尺码用炭笔画了个鞋样子,拿起剪子就开始剪。
    姜言意失笑摇摇头,正感慨之余,用剪刀剪鞋样子的秋葵突然惊奇道:“这是什么?”
    姜言意回头看她:“怎么了?”
    秋葵拿着羊皮卷轴过来给姜言意看:“花花,里面有东西!”
    姜言意看到羊皮卷轴最中间的地方因为剪开后露出来的隔层,愣住了。
    难怪池青他们捏着边缘找隔层找不到,原来是在最中间。
    她取出隔层里两块巴掌大泛黄的的图纸,借着火光细看,发现图纸上确实是地图,只不过字迹只有芝麻大小。
    现在外界都知道藏宝图是假的,不再盯着西州这边,结果藏宝图居然是真的!
    姜言意心口怦怦直跳,如今封朔若是暗中派人去寻这宝藏,不仅不用担心绿林抢夺,还能不动声色把西州的军防都做起来。
    第116章
    藏宝图交到封朔手中后, 封朔当即命人鉴定了藏宝图的真假,随后秘密派遣一支军队前往藏宝地点寻宝。
    皇帝封时衍那边已经答应了以三千石粮食换取姜言惜,此番以前朝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为首潜入西州的前朝旧部已经尽数落网。
    把姜言惜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后, 盘踞在关外的余下前朝旧部为了救回姜言惜, 也会一窝蜂地涌向朝廷,不会再盯着西州。
    姜言意从商会募集到的那笔军款, 用在了买马上。
    西州的马在冬季便宜,因为草料不足, 原本膘肥体壮的马匹一瘦, 看着就不像良驹, 卖不出好价钱。但常年在军中和战马打交道的人, 一眼就能看出马的脚力如何。
    旺季时一匹战马要价最低也得二十两银子,西州大营一次性买进五千余匹战马是笔大生意, 再加上池青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把一匹马的价钱压到了十五两银子。
    一支由五千人组成的小型重骑兵部队已经在暗地里开始训练,与此同时, 姜言意先前着手的瓷器生意,也有了好消息。
    她订做的一百件瓷器, 托商队运去关外卖, 谁知在关内卖不动的瓷器, 在关外却颇受追捧, 价钱翻了近十倍不止。
    邴绍把赚的银子交给姜言意时, 面上难掩兴奋之色:“还是东家眼光毒辣, 东家看准的生意, 就没有不赚钱的!”
    姜言意心中虽高兴,不过现在经手的银钱多了,慢慢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生意喜形于色了, 她问:“替我们卖瓷器的那支商队现在怕是在大批收购瓷器吧?”
    邴绍脸上的笑容收了收,道:“东家猜得没错,那支商队一回西州就去瓷窑收购瓷器了,我打算请示完东家,也去瓷窑走一趟,东家觉得这次订做多少瓷器是好?”
    替她们跑商的商队看到瓷器在关外的暴利,怎么可能不会心思。
    一个市场的生意要想做得起来,先机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目前跟她们抢着做关外瓷器生意的只有这个商队,但往后掺和进来瓜分这个蛋糕的人会更多。
    姜言意思量片刻后道:“瓷窑现成的瓷器八成已经被那支商队买完了,咱们再订做,等瓷窑交货也得等到年后去,此事先不急。”
    邴绍心说这翻了十倍价钱赚银子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哪能不急,他以为是先前商会募捐,姜言意把手头的现银全投进去了,道:“东家,若是银子不够,咱找三爷借点也成!”
    姜言意手上的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一目三行核对着账簿上的账目:“瓷窑那边年后官府兴许会接手。”
    姜言意没打算独自垄断瓷窑的生意,一是她手中的启动资金不够,二是商会的富商们筹募军需大出血了一波,总得给他们点甜头,关外的瓷窑生意就是一颗好的甜枣。
    她若一个人独吞这块蛋糕,必然会引人妒恨,到时候别说那支商队会跟她抢着做关外的瓷器生意,便是商会里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一人同整个商会为敌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生意越做越大,姜言意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适当地让出一部分利益,得到一大批盟友,比自己死守着那点利益腹背受敌好得多。
    官府接管瓷窑后,瓷窑出产的瓷器底部的徽印肯定也得改,市场上同样质量的瓷器,价格却不一样,很大程度取决于落款的瓷窑徽印。商队这个时候买瓷器,若能在年前出关卖掉还好,若是等到年后,价格就会低数倍。
    到时候为了规范市场,运出关外的瓷器,也得要有官府签发的文书才能出关,最先得到通关文书的,肯定是商会里的人。
    让官府监管瓷窑,最大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她手中,但商会里那些老狐狸分到了蛋糕,自然也不愿意旁人再来分一杯羹,再有旁人想插进来做这生意,商会上下一起排挤也能把人给踢出去局去。
    姜言意这么一说,邴绍就明白了,心底那点因商队一回来就抢他们瓷器生意的不满也消了大半。
    他想起另一桩事来:“东家,咱们要不也自己弄一只商队?”
    盐铁是官府垄断了的,但那些靠做茶叶或米粮生意发家的,都有自己的商队,走南闯北四处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