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将军大人的故居,但荒废了十几年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样貌。幽深小道不知通往何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苔藓上,森森月白光照得脊背发凉,苏瑛觉得忍无可忍地回头,教训说:
    “你松开些,要勒死我么?”
    闻五的脸色比月光都要惨白,两只手从揪着衣角已经不规矩地缠上了苏瑛的腰,且,勒得死紧。
    “你拽着我的手就可以了,你这样贴着,我根本走不动的。”
    闻五这才期期艾艾地松开了腰,改抱着苏瑛的胳膊。
    苏瑛:“……你这‘怕鬼’的毛病什么能改?”
    后面的小敏跟顾思明急急追上,手里提着个明晃晃的纸灯笼。
    闻五感激涕零道:“小敏太贴心了,知道我怕黑,特意拿来了灯笼。”
    “苏大哥,给你,小心磕着。”
    灯笼越过闻五,交到了苏瑛手上。
    “你、你——”闻五气得指着小敏的鼻子,声音都在抖,“妄我平日那么疼你,原来养了个小白眼狼儿!”
    “苏大哥走啦!”
    小敏上前挤开闻五,占着闻五的位置、亲热地挽住苏瑛的胳膊,“苏大哥保护我!才不要理那个胆小鬼呢!”
    亲密无间,犹如一家。
    被遗弃的闻五可怜兮兮地转身,目光灼灼看向顾思明手里的灯笼。
    “闻老板,一起走?”顾思明在闻五抢走灯笼之前,主动出击。
    “……呃,好。”
    这时,小敏突然回头,朝两人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闻五怒:“……”
    顾思明抱怨:“那小丫头真不懂礼教,举止言谈皆粗鄙不堪,闻老板是怎么教的?”
    “谁教的?嘁,反正不是我。”提起这个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连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的,“我只是个闲人,权当捡了一只野猫玩儿,指不定哪天不闲了,就丢了。‘教养’‘礼数’这些玩意儿,我懒得教,其他人可以替我教么。”
    顾思明扯了扯嘴角:“你再不教,那野丫头就骑到你头上了。”
    “——哦,对了!”闻五骚头的工夫,又多说了一句,“顾老爷始终是个外人,小敏即便是我家一条狗,该怎么教怎么管束,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顾思明立马摆手:“是我多嘴了。”
    “没事儿,我这人除了护短其他都挺好相处的,不过……苏瑛就不一样了。苏瑛什么都好,就是对外人性子冷些,你想讨好他,就要时常跟他亲近些,让他觉得你是家人。”
    “正是正是!”像是一把小箭“嗖”地射|进了顾思明的心尖尖上,手里的灯笼恨不得伸到闻五的脸上,“可要怎么做呢?”
    “简单”,闻五一拍胸脯,“我就是苏瑛的家人,只要咱俩关系亲近了,过了个把月,你跟苏瑛日久生情什么的,嘿嘿,不就是一家人了么!”笑出的一口白牙,在黑暗中格外猥琐。
    顾思明也是个精明的,但“日久生情”四个字直接戳进了心窝,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了。
    “那、那……我要怎么跟闻老板亲近?”
    等的就是这个!
    闻五一拳砸进掌心:“我这人没别的癖好,就是爱喝点儿小酒、去赌坊试试手气。听说顾老爷手底下有几家酒肆赌坊,下次我去光顾的时候,可否行个方便?”
    “这个好说!”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没过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
    “糟糕,是小敏——”
    闻五扔下顾思明拔腿就跑,一眨眼的工夫,就看不见人影了。
    顾思明急急追上,大老远就看见林子里头攒动着火光。
    “这是怎么了?”
    跑到近前,那火苗还在噼里啪啦地烧,仔细辨认才看清:烧得好像是个人。
    “它、它突然跑过来,突然就烧着了,”小敏抱着苏瑛的腰,吓得小脸儿都变白了。
    “——那你搂着苏瑛做什么?替你挡火挡灾么?”
    顾思明吃味地拉开两人,教训小敏:“这人要是拿了把刀,你是不是还想着把苏瑛推出去替你挡刀?”
    这一通火发得莫名其妙:“苏大哥还没有说什么呢,你插什么嘴?”
    小姑娘害怕了躲到长辈身后,苏瑛也觉得没什么,倒是……目光搜寻了一圈儿,问:
    “闻五呢?”
    “这……闻老板可是冲在我前头的?!”
    这一问不打紧,问了才知道害怕:闻五丢了!
    脚底下还有个人在噼里啪啦地烧着,摇摆攒动的火苗映着小敏惨白如鬼的脸庞:“苏大哥,闻五他会不会……不,不会怎么样的对不对?”
    小姑娘下意识摇着苏瑛的袖子,摇了半晌,苏瑛才掀起眼皮,含糊说:“没人杀得了他的,但运气不好撞鬼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但,说实话,自从来了这雪国,闻五的运气一直很衰。
    这座旧府邸荒置了十几年,又恰逢午夜,竹林深处阴风飒飒,犹如鬼泣。
    闻五蹲在一根竹子后面,声音抖得像是簸萁里的豆子:“晚、晚上好!——请问有谁在么?苏瑛?……小敏?……顾老爷?”
    哑着嗓子喊了半晌,兴许是太过恐慌,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残影,像是竹荫下蔓延出来的触角般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