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被绣满金丝银线襁褓包裹的小肉团。这是由他体内一部分创造出来的生命,鲜活,生动,机灵。
    真的太奇妙了!
    许三白用粗糙的手掌轻轻在婴孩脸庞抚过,出生有好些天了,越长越饱满,面相上亦越来越有茗娘的影子。他日定会生成美男子模样。
    “有名字了吗?”许三白问道。
    “叫明予。”许雅倾答道,旋即多补充了一句,“许明予。”
    “他竟姓许?”许三白蹙紧眉头,细思一阵,眉目又宛转下来,“也是。许明予终比罗明予要好,我儿子跟着你能过好日子。”
    “已经够一眼了。”许雅倾有些紧张,连催秋月将孩子抱回。
    许三白心甘情愿将孩子送还。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被富贵衣衫包裹着的儿子。眼神露出诀别之意。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了。他不能陪着儿子成长,不能看着他成家。明明有后,却要孤独终老。
    这也是许三白应得的报应。
    又听扑腾一声,许三白跪了下来,诚恳向许雅倾拜别:“小姐,多谢你。”
    许雅倾看着他,回想起儿时许三白对自己的照顾,心头又起阵阵难舍。要是一切能够回到过去风平浪静的时候该有多好。她也不会似如今这样,害了一身相思之苦。
    许雅倾从怀中拿出银票,丢在地上:“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我们会好好抚养明予的。”
    许三白拾起银票,眼中流露一丝内疚。他似乎还有什么错事隐瞒着,连他自己都不齿坦白的错事。他将银票攥在手中,又重重向茗娘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起身调转,投入黑夜的口中,被噬成灰烬。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天青燕翩飞。
    今天是许雅伦恢复身份后第一日返工的日子。
    比以往晚了一刻钟,许雅伦姗姗来迟。入门便见掌柜与小二统统站在厅堂,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只等有话事权的人来主持。
    众人见了许雅伦,纷纷痴缠上前,一人一口:
    “公子你可回来了!”
    “大事不好了!”
    “简直飞来横祸。”
    许雅伦被弄得有些糊涂。他平定手势,不紧不慢道:“一个个讲,到底什么事。”
    “应家两位公子来了。应大少来势汹汹,形势不妙。”
    听见这两人,许雅伦还沉思了一阵,片刻他恍然问道:“你说的应公子,可是指岭南一代颇有势力,黑白通吃的应家那两公子?”
    “正是。方才应大公子进门时黑着脸,张口便指名道姓要见公子您,不知是不是供货出了岔子。”
    “供货出了岔子?我们许氏的货物怎会出问题。倒是应家那两人,早年混过江湖,跟着一老大赚了不少钱,然后便转头从起了商。他手里的银两多半不干净。掌柜,您怎能与这种人合作,玷污我们许氏的门楣呢。”许雅伦责怪道。
    掌柜迷惑地看着许雅伦,片刻提醒道:“与应家合作的事,是公子您决定的呀。”
    “我决定的!?”许雅伦匪夷所思地喊道。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正是年前,你与许三白总管一起签下来的。你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开罪这两位大客。”
    许雅伦瞬间一副欲恨不能的模样。许雅倾竟不理家训,与被同行嗤之以鼻的应家兄弟签下了协议。
    “我去看看。”许雅伦拂袖翩然就往楼上赶去,掌柜连忙紧随其后。
    许雅伦一进门,便见一胖一瘦两名男子坐在里头。
    胖男子个头高大壮实,面容肃穆,看着也有四十好几的样子。瘦男子三十上下,面带浅笑,眼里没把一切放在眼里那样。
    这两人,哥哥叫应贵,肥头大耳,弟弟叫应富,瘦骨如柴。兄弟两人外形迥异,性子也差天别地。唯一共通点就是极爱彰显财富。行内人总是拿这兄弟二人来做笑话调侃。
    见许雅伦进门,应大少先是冷哼一声,以表自己极其不满的态度。那应二少却堆满笑颜站起身来,一手扯着绣满金丝银线的袖子,另一手从袖底伸出,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下乃雕栏玉砌的应犹在,久仰许公子大名。”应二少行为虽是如此谦卑,可满手金石玉饰又尽显张扬。
    雕栏玉砌是岭南一代著名的烟花之地。以骄奢淫逸为特点,吸引了成批的富豪向往。据说雕栏玉砌的杯子碗筷统统都是纯银打造,一晚上开销可达上百两银。
    许雅伦一向看不起这种下九流之辈,更让他嗤笑的是,这下九流却偏偏要故作高雅,硬是改了“应犹在”这一个与自己身份极为不符的雅号四处招摇。
    想罢,许雅伦客气一笑,在两人对座坐下。也不招呼人,自行捧起茶杯细喝一口,片刻眉头一皱,扭头向掌柜质问道:“这可是我珍藏的庐山云雾?”
    掌柜愣愣点头:“是,是啊。有客人来了都是用这个茶招呼的。这还是公子您吩咐的。”
    “掌柜你也真是,应家两位少爷怎喝得惯这种清淡寡物,两位都是酒肉里走过趟的,今后要学会见机行事,什么人来了就该用什么去招呼。”
    掌柜自然听出了许雅伦口中的不屑,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应家公子,那两人面容未改,对暗讽竟无动于衷。
    “许公子莫要客气,我们喝茶喝酒都可以的。”应二少客气道。
    这时应大少不住厉咳几声,引起其他人注意,然后义正辞严说道:“我们这趟可不是来叙旧的。许公子,你们许家在行内口碑一向不错,不少同行都向我推荐许氏,所以我很信任你们。可你们这一次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许雅伦悠悠看着应大少道:“什么事令二位这么失望啊。应大少有话请直说吧。”
    应大少通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上个月你们送来那批货物,以次品充上品那也算了,你们竟然还敢在货物里头用砂石去填充重量,枉我这般信任你们。”
    许雅伦听了,却轻蔑一笑,不慢不紧先抿了一口茶才回答:“我们许氏做生意一向坦坦荡荡,从不弄虚作假。许氏海味这款金字招牌从爷爷那辈就流下来,百年祖业,岂会因这点小功小利便亲自把招牌砸了去。应大少可是查清楚了?”
    应大少这一听,气得两眼一瞪,胖乎乎的脸顿然变得肿胀无比。
    “你这话意思是我在污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