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道:“沈少侠,你同她情深义重,想必根本不能眼看着她毒发吧。”
    殷佑微再次被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支配。
    那把剑的剑锋已经划破了她脖上的皮肤,只要再深一点,或是她再多动一点,就会割破她的喉咙。
    老二道:“你看,她颤抖得这么厉害,嘴唇都白成这样了,你就忍心吗?”
    “住手!”沈樊成红了眼。
    老大叹了口气:“我们自然也不想伤她性命的。只不过是想求沈少侠办件事而已。”
    殷佑微不敢乱动,唯有朝沈樊成拼命眨眼。
    沈樊成舔了舔干裂的唇。握剑的手愈来愈紧,可以看见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发白的骨节。
    他沉默片刻,最终道:“什么事?”
    殷佑微的眼泪在这一霎终于决堤。
    尽管知道哭泣无用,但她此刻看着他,还是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而来的悲哀与酸楚。
    他低头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已经足够冷静,她在短时间内推测出了那么多重要信息……可她终于还是拖累了他。
    老大道:“我们想请沈少侠找两个人。”
    “谁?”
    “花面双煞。沈少侠可曾听说过?”
    沈樊成皱眉:“不曾。”
    “没听说也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就好,或者,有任何他们的最新消息也行。”
    沈樊成道:“就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好,我答应。你们把她放了,把解药拿出来。”
    老大摇了摇头:“放自然是要放的,但是解药不行。给了解药,你哪里还会办事呢?”
    沈樊成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那没有解药,她若是……!”
    “所以说,沈少侠……要尽快呀。”老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沈樊成的瞳孔忽而一缩。
    两个男人身后的屋顶上,突然出现了刀烈春的身影。
    刀烈春一扬手,一颗石子精准地砸在了老二的剑面上,将那把剑砸得一歪。
    老二登时一愣。
    沈樊成当即抓住了这个空当,寒刃携着劲风袭来,祸水一挑,便挑开了老二的剑。
    他伸手一拉,便将殷佑微圈入怀中。
    殷佑微连忙开口叫道:“我真的解毒了!你信我!”
    沈樊成低头看她,她眼中尚带着泪,眼神却坚定而又急迫。
    “动手啊!我没事的啊!”
    沈樊成心中一荡,抿紧了唇,一手抱着她,一手剑招飞快,几乎只能看见剑影纷繁。
    老二被他刺中几处大穴,跌倒在地血流不止,老大多抵抗了一会儿,却也终究败在了祸水剑下。
    老大捂着肚腹,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
    直到刀烈春跳下屋顶,捡起老二的剑,一把插.进了他的心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老大含恨道:“你果然……”
    殷佑微看沈樊成眼神一变,急忙道:“她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刀烈春看了沈樊成一眼,又给老大补了最后一剑。
    然后丢掉了手里的剑。
    她疲惫地坐下,手再次覆上肩膀处崩裂的伤口:“她吃过解药了,我给的。”
    “怎么回事?”沈樊成不由道。
    殷佑微从他怀里挣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正要开口,却被沈樊成止住:“你等等。”
    他扯开嗓子道:“殷公子!进来!”
    在这座废旧小院外等候多时的殷俊终于推开大门心惊胆战地奔了进来。
    他和沈樊成沿着追踪粉一路追到这里,沈樊成让他独自在门外等着,自己先从墙上翻进去探一探。谁知这一进去就动了手,殷俊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进去,唯恐自己成了累赘。
    现在他终于得了令跑进小院,看到完完整整的殷佑微时,鼻子一酸,又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痕时,眼圈登时红了。
    “三妹!”他心里大痛,手伸在那里,却不敢碰她。
    沈樊成道:“你衣服比我干净些,快撕点布条下来给她包扎。”
    殷俊手忙脚乱地去撕衣服,然而他那身衣服质量太好,一时半会哪里撕得破。沈樊成便一剑刺了下去。
    “坐好,别动。”
    他蹲下身来,扶了扶殷佑微犹在发抖的肩膀,手法熟练而轻柔地给她包扎着伤口。
    殷佑微吸了吸鼻子。
    他这么近,这么近。
    他脸上明明很脏,可她却忍不住想去触碰。
    她还想亲吻那双干裂的唇。
    她最终还是垂下眼,眼泪静静地掉在他手背上。
    他动作一顿,轻声道:“很疼吗?”
    殷佑微道:“心里……疼。”
    沈樊成沉默了。
    殷俊也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忍住了眼底的泪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殷佑微握住殷俊的手:“二哥……我……我……”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殷俊怕她多说伤心,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好不好。”
    殷佑微拉住他的手不放。
    沈樊成包扎完毕,静静地后退一步。
    殷俊挣开被紧紧拉住的手,伸开双臂,轻轻拥抱了殷佑微一下,然后起身往外走去:“我去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糖藕。”
    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刀烈春看了那三人一眼,起身。
    她在小院里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刀。
    她抱着刀走回去,在沈樊成旁边站定:“我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等他回应,便自顾自说下去,“那些人是若愚阁的人。”
    沈樊成一顿。
    “我也曾是若愚阁的人。”
    沈樊成终于抬头看她:“你是若愚阁的人?”
    “嗯。”刀烈春飞快道,“公子绝想招揽你,所以派我一直跟着你打探情况。后来发现你不受招揽,便暂时放弃。但之后他再次要求我跟着你,他没说为什么,我也没问。现在看来,应当是想让你替他找花面双煞。若愚阁和暗馆有联系,在暗馆接单的每个人都有记录,他大约是看了资料,觉得你最合适做那个替他找人的人吧。”
    “若愚阁能人那么多,都找不出那什么花面双煞,我又如何找得出?”
    “正因为若愚阁里没人找得出,所以公子绝不得已才求助于其他江湖人。”
    “若愚阁只要出个悬赏榜单,我相信花面三煞都能被找出来。”沈樊成嗤道。
    刀烈春摇头:“不是的。公子绝想秘密地找人,至于找他们干什么,却也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毕竟花面双煞是二十多年前出名的杀手,销声匿迹了这么久,连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公子绝突然要找这么两个人,我亦困惑。”
    沈樊成看着她:“你今天突然跟我说这么多,是何意?”
    刀烈春顿了顿,道:“我已经叛出若愚阁了。我……觉得还是把事情告诉你比较好。”
    “叛出若愚阁?”他不禁道,“我竟然都没听说过还有人会叛出若愚阁。”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刀烈春轻声道,“因为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沈樊成便没有再说话。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以后碰到若愚阁的人,自己小心。哦对了,他们喂给殷姑娘吃的毒.药,应当是庄槿炼的,那药不杀人,只是发作时样子比较可怕。他们给殷姑娘吃这个,大约只是想唬你。我身上恰好有庄槿从前送我的几味解毒丸,殷姑娘已经吃了,应当没有大碍,不过你最好再找个大夫确认一下。”她背起大刀,“言尽于此,我走了。”
    沈樊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萧条背影消失在院子之外。
    殷佑微不由喃喃:“她背叛了那个什么若愚阁……会死吗?”
    也许会吧。沈樊成心道。
    但她和他并没有什么情分,值得他去救她。她也没想让沈樊成救她。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得自己去走完。
    这个江湖向来如此。
    沈樊成把目光转回到殷佑微身上。
    半晌,声色喑哑道:“对不起。”
    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卷入江湖是非中去。
    殷佑微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昨夜一个人待在那阴暗的囚牢里时都忍住了没哭,此刻却根本止不住眼泪。
    面前这个人,总是能轻易牵动她的心弦。
    哪怕他……
    沈樊成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哽咽道:“对不起……我从前对你说过很不好的话,是因为我害怕这么一天会发生。”
    殷佑微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