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没有行过冠礼吗?男子成人要行冠礼的。”
    “这什么规矩。”沈樊成思考了一会儿,“唔,好像是听说过,不过那有什么重要的啦,也就你们这帮酸唧唧没事干的人才会去弄,江湖儿女,不拘这个!”
    殷佑微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好了,我们走吧。”
    “你没事吧?”
    “没事。”她捡了软东西放在腰后垫着。
    “那我驾车驾慢点,等到了最近的城镇就去给你买药。”
    “嗯。”
    沈樊成掀了帘子出去,过了一会儿,马车便轱辘辘驶动了。
    殷佑微头昏脑胀,又无所事事,发了会呆便忍不住提了声音对外面道:“路好走么?”
    “还行。”
    “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沈樊成短暂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当你要安静地休息呢。”
    “没事,你随便说说,我一个人太闷了。”
    “你想听什么,听故事吗?还挺执着啊。”他笑了一声,“难不成昨晚的事气到现在。算了,病人为大,我迁就迁就你。”
    殷佑微:“……”
    他想了想,说:“就给你讲讲本少侠是怎么一夜成名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蓝莓的地雷(づ ̄ 3 ̄)づ
    ☆、祸水
    沈樊成出道那年,刚过十六岁,正是最轻狂的年纪。
    他初出茅庐,大大小小的传说听了不少,却从未正式涉足过那所谓的江湖。他想着出名要趁早,仗着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与胆量,居然直接把目标对准了品鉴会。
    品鉴会是江湖上每三年就会举行一次的盛会,各路英杰借此机会拿出自己的藏品,互相品评鉴赏,权作友好交流,若是看中了什么也可以出价购买。
    沈樊成混进那年举办品鉴会的皖镇,观察了一天,当夜便潜入了某家客栈。
    他勾着客栈的房梁,心想这件事如果被师傅知道会怎样,想必是要痛骂他一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夸你几句你还真当自己能上天啦?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能上天呢,老了可就动不了啦。他愉快地想着,随即跃下房梁,悄无声息地摸进一间客房。
    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从客栈二楼窗户里跳出,忍不住打了个响指,然后噌噌噌穿过街道,又来到一户吴姓人家的后门。
    果断翻墙而入。
    两刻钟后,他揣着东西凯旋。
    三条街之外,是蒋家大院,也是他最后一个目标。万籁俱寂,月朗星稀,就见沈樊成一道黑影靠在蒋家大院墙边,轻轻一跳,扒住墙沿往里看了一会儿,松手又滑了回去。他摸着下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吴家的宝贝,顺手把这碍事的玩意儿塞进一边的稻草堆里,又重新爬上了墙头。
    这回他用了快一个时辰,才匆匆忙忙跳了出来。
    他借着月色打开蒋家的锦盒,对着里面的白瓷瓶看了半晌,暗道一句啥玩意儿。正想拿出来仔细瞧瞧,突然听到院墙内传来骚动,他连忙收起盒子,再从稻草堆里扒出原来的宝贝,一溜烟跑了。
    他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的临时落脚点——一家茶楼的柴房,此刻明月正高悬。他往柴堆里缩了缩,抱着东西打了个呵欠。
    第二天一早,他懒懒散散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便听见前头传来开锁的声音。他把战利品往柴房稻草堆深处一塞,翻身出了茶楼的后院。
    他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走到昨夜“临幸”的客栈对面叫了一碗粗面,就着辣椒末吃得正欢,就听见隔壁桌的人在讨论事情:“哎你看见老赵了没有?”
    “没有哇。对了,他不是一向起得很早么,今天怎么还没看见他?”
    “嗐,八成是觉得丢人,呆屋子里不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悄悄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刚才去找他,他一开门——哎呀那模样好多人都见着了……”
    沈樊成乐得呛了一口面汤,捂着嘴咳嗽,眼睛却笑得眯起。
    殷佑微好奇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本来是想偷他的剑的,那剑被他在品鉴会上炫耀了一整天了。但他睡觉还死死抱着,我也不好下手。”沈樊成驾着马车,懒洋洋道,“于是我就给他头上绑了很多个蝴蝶结。”
    “你哪来的发带?”
    “……裁的他的腰带。”
    殷佑微哑然:这都没被发现,也是了得。她默了半晌道:“那另外的人也发现有人偷了他们的东西吧?”
    “那当然。不过他们也没抓着人。”沈樊成翘起腿,“本少侠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会是他们能抓到的。”
    殷佑微怀疑道:“既然是宝贝,自然有人看着,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得手?”
    “容易个鬼。只是困难归困难,但还在本少侠能力范围之内。”沈樊成说,“我还给他们留了纪念品哟。”
    “什么?”
    “你猜。”
    沈樊成行不留名,却在动手之处留了一朵刀工甚好的萝卜花,把每个人都气歪了鼻子。
    江湖上纷纷揣测这三朵萝卜花是哪位高人的手笔。
    过了两天,蝴蝶结大侠从窗户缝里收到了一封言辞恳切错字百出的道歉信,并附上了一些铜板聊作赔款。然后吴姓人家也收到了完好如初的宝贝,底下还压了同样一封言辞恳切错字百出的道歉信。当然,那珍贵的白瓷瓶也完璧归蒋,依然带着那份一模一样的道歉信。
    三方对着道歉信的落款陷入沉思。
    这个沈樊成是谁?新冒头的小子?踩着他们上位来了?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严加防范之后还能有动作的?
    细思恐极。
    “然后你就走红了?”殷佑微问。
    “那当然。”
    “你没被追杀?”
    沈樊成得意一笑:“他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他沾沾自喜道,“我机智着呢,那个关头要是被人发现,肯定会被围攻。之后我安分了很久,过了快小半年才重出江湖,单挑了一帮劫镖的人,报上了我的大名。”
    “那你不还是要被追杀?”
    “你懂什么!”沈樊成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都大半年了,东西也还了,歉也道了,还追着我个新人不放,这不是显得自己没肚量吗!”
    “唔。”殷佑微想了想,“所以后来有人来拉拢你了吗?”
    “你还不笨嘛。”
    “哼。”
    “但是呢,本少侠怎么会为五斗米折腰,还是自在逍遥好啊。”沈樊成眯了眯眼。
    殷佑微回味了一会儿,道:“你那时候有钱给人家赔礼道歉,怎么现在出名了反倒没钱了?”
    “我那时候刚出门嘛,身上总要带点积蓄的。后来花完了,又是一个人,索性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也挺好。”他一笑。
    殷佑微又琢磨了一会儿:“你哪来的萝卜花?从茶楼厨房偷的?”
    沈樊成哼了一声:“就不许我自己雕个啊?”
    殷佑微失笑:“你还会雕萝卜花?真的假的。”
    “逗你呢,就你问题多,讲个故事而已,还揪着细节不放了。”
    殷佑微撇了撇嘴,没再讲话。
    沈樊成哼了一会小曲儿,忽然想起什么,偏头问道:“你饿不饿?”
    车帘后静悄悄的。
    沈樊成又问了一遍,仍是没有回答。
    他提了提声音:“你还好吧,我掀帘子了啊。”等了等,便稍稍倾了身子,撩开车帘。
    前方的路还算平坦,毋需注意,沈樊成便放心地转过脑袋往里一瞧。
    嗬,这小姑娘又睡着了。
    她已经自己躺了下去,脸色仍是泛红,因为鼻塞,所以嘴微微地张着。她一只胳膊搁在腰上,另一只胳膊垂在座板旁边,跟着马车晃晃悠悠。
    沈樊成眨眨眼,喊停了马,钻进车厢翻开包裹,把自己洗干净的那套少侠装取出来抖了抖,盖到她身上,无声叹道:“大小姐……”然后便重新出去驾车了。
    -
    殷佑微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正是中午。她揉了揉眼睛,看见身上的男人衣服,愣了愣,随即抿唇。她起身撩开帘子,就看见马车停着,沈樊成吊儿郎当地靠在车辕上,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啃着山果。他听到声响转头,笑了笑,露出红红的牙齿:“醒啦?”
    殷佑微:“……”她的目光挪到他手中啃了一半的山果上。
    沈樊成从兜里又摸出一只:“喏。”
    殷佑微接过,还有些犹犹豫豫。
    沈樊成继续啃他的果子,啃得喀嚓喀嚓汁水满溢:“你吃不吃,刚在路边摘的,我拿布头擦了擦,只是没洗。这附近没见着水,我也舍不得用水囊里的。”
    殷佑微瞥了他那红红的牙齿一眼,移开目光笑了一声:“谢了。”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山果,吃完还用舌头细细在牙齿上舔了两圈。
    沈樊成瞧不得她那矜贵样子,沾了汁水的手在车辕上蹭了两把,然后坐了回去:“我之前碰到个打柴的,他说顺着山路下去就有镇子,我估摸着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你要不再睡会儿,到了我喊你。”
    殷佑微问:“你累不累?”
    “还行。”沈樊成扭头觑她一眼,“怎么,心疼我啊,要不你来驾?”
    殷佑微被他看得一颤。就算是赶路赶得风尘仆仆,他那双桃花眼也依然灼亮。不得不承认,沈樊成长了一副好皮囊,若是行事再正经些,想必追逐者将如狂蜂浪蝶。
    “……你干吗这么看我?”他惊悚地摸了摸脸,“你想对我做什么?”
    殷佑微掉头钻进车厢:“注意一下你的牙齿,红不拉几的。”
    沈樊成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驾!”然后情不自禁地舔了舔牙。
    -
    傍晚沈樊成赶着车来到了山脚下的镇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