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崔颜再次温和地谢过他们。
    ……
    傍晚时分,阮觅才收到了阮平左让人传过来的消息。
    说崔颜不日将前往平湘。
    她愣了下,门口又有婢子走过来,轻声道:“小姐,崔公子来了。”
    崔颜极少会过来,就算以前送零嘴的时候,也都是从人烟稀少的偏门那儿让人送进来。
    似乎总是在避免让旁人从产生某种联想,尽可能地减少猜忌。
    而这回,他好不容易上门一回,阮觅也能猜出来他要说什么。
    穿过回廊与绿荫,在一株齐尾绿叶芭蕉下看到了崔颜。
    肥硕的叶片上好似有什么东西,他安静地看着那处,有些出神。
    听到脚步声才微微侧了点头,干净的眼眸里有着雪一般的眸光,落在了阮觅身上。
    “你来了。”
    指尖有些痒,阮觅蹭了蹭裙面,“嗯,来了。”
    两人忽地又沉默下来。
    好像自那个晚上之后,这还是阮觅第一次见到崔颜。
    说来也奇怪,旁的女子看着自己心仪之人,总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憋得满脸通红。
    阮觅此时却盯着崔颜,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丝毫不像有那个想法。
    “我要回平湘一段时间。”崔颜见她没说话,便再次转过头看着那株齐尾芭蕉,“估计九月回鳞京。”
    那一瞬间,阮觅想了很多,最后所有的话都凝结成一句。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同我客气。去平湘后……好好照顾自己。”
    “好。”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崔颜等了片刻,便告辞离开。
    经过阮觅身边时,他慢慢停下来。手自然地抬起,打算为她拂去肩头落叶。
    只是最终还是停在半空中,有片刻僵滞,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最后指尖轻轻颤了下,打算放下去。
    他声音淡淡提醒道:“肩头落叶……”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只见阮觅一脸坦然地握住崔颜放下去的手,重新放到自己肩膀上。
    面无表情,“你刚才说什么?风有些大,没有听清楚。”
    她说得理直气壮,实则声音都是颤的。抓住崔颜的那只手,松开后,指尖还不受控制地发烫。
    分明青涩,却还要硬装老手成熟。
    崔颜许久没有动静,在阮觅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时,他就开始不动了。
    阮觅抬头去看他,发现这人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中透着淡漠。
    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让他失态。
    只有还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滚烫的彰显着存在感。
    阮觅想了想,好像自己刚拉起这只手的时候,没这么烫啊……
    不过崔颜此时的样子,让阮觅开始别扭了,她拧着眉,喊了声崔颜的名字。
    崔岩竟然没有回答她。
    阮觅又喊了一声,崔颜眼帘才颤动一下,像是刚醒来那般,眼中茫然之色一闪而过。
    一点疑惑的鼻音,显露着他此时的不在状态。
    而阮觅,在其他事情上一向敏锐的感知,这时却完全无法发挥作用了。
    两人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幼童,懵懵懂懂,竟然什么都没有说,互相看了眼,然后绷着脸准备错身而过。
    只是崔颜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微垂的眼抬起,忽地转身拉住阮觅。
    两人动作静止。
    在七月风吹芭蕉,绿影摇曳的庭院中,蝉鸣声时而响起。
    一声高一声低,不成调子,叫人心生烦躁。
    齐尾芭蕉前的两人,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或许是那震耳的胸腔震动声盖过了一切。
    崔颜刚学会走路般,慢慢的,一点点的弯下腰,小心将额头抵在背对着自己的,阮觅的肩膀上。
    一张在旁人看来温润又不失疏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别的神情,长睫却是颤动个不停。
    第109章
    送崔颜离开后,阮觅回去老老实实地把书拿出来看。
    坐在书案前,看起来好像比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还要认真。
    眉目冷静,翻书的手抖也不抖,竟真有了几分恬静娴雅,睿智精明的感觉。
    只是翠莺从门外进来后,一瞧她的模样,立马就皱起眉,快步走上去摸她的额头。
    “怎的脸这般红?身上哪儿不舒服?”
    阮觅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看她的书,显得淡定得很。
    “没什么,不过是天气热了些。”她又翻过一页,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于是翠莺没有发现丝毫端倪,狐疑地又看了阮觅几眼,见她除了脸红了些外,看起来确实不像不舒服的样子,便犹疑地离开了。
    翠莺一离开,阮觅翻书的动作立马停下来。
    想到什么事情似的,眯着眼一把将书阖上。
    不对,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她都应该比崔颜更有经验,怎么能被压下去?像刚才,就完全被他比下去了。
    她应该表现得更成熟,更熟练!
    慢慢的,阮觅挺直了背,一个想法悄然在心间浮现,逐渐成型。
    随后肃着脸,站起身找阮祈去了。
    ……
    八月仲秋,夜迎寒意。
    本是临近中秋,鳞京却没什么喜气。
    盖因天灾横行,平湘水患迟迟没有得到解决。
    一些官员下朝时脸色沉凝,让一些人看了去,便更以为今时不同往日,心中惶惶然。
    顺元帝向来关注百姓,在骚动尚未发展成更大的祸患时,便早早地吩咐下去,解决后患。
    今年中秋不仅有奔月舞,他还命有司制造专门在中秋燃放的烟花,追求达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而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烟火司便不得不在鳞京偏僻角落燃放新制作出来的烟花,看看效果如何。
    夜间经常能看到色彩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叫人仰头看去,顿时感觉此地富庶繁华,丝毫没有颓败之相,喜庆非常。
    百姓们看着那些烟花,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慢慢的就转变了想法。
    天下要是真有乱象,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呢?
    现在皇帝都为了中秋节赶制烟花,这说明天下太平着呢!
    于是他们放下心来,不再整日将忧愁挂在脸上。
    鳞京紧绷的气氛得到缓解。
    阮觅这个时候还在同阮祈商量事情。
    两人坐在室内。
    阮祈不太赞同,微微皱起眉问她:“快过中秋了,真要这时候离开?”
    “没办法,正巧赶上了这时候。”阮觅脸上带笑,嘴上却没有退让,“反正天下人看的都是同一个月亮,到时候我会记得对着月向神女祈祷,祝福你万事顺意心想事成的。”
    “那我先谢过你?”阮祈笑了一声。
    这个理由没能留住阮觅,他沉思片刻后,换了个路数。
    “不是不同意你过去,只是平湘现在不同于以往,乱象横生毫无秩序。而且从鳞京出发,要走上半个月,这期间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你没有做好万全的打算,不论你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去的。”
    他说得很是认真,脸上没有了以前的笑意。
    阮觅知道他只是担心自己,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了出来。
    从人手,速度,天气,说到了一路上要经过的地方,可能会遇见的危险。
    细致到了极致,可以看出做这份计划花了多少心思。
    阮觅前阵子便是在准备这个。
    她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当成玩笑,随便问几句就启程。毕竟如今平湘灾民往周边州县而去,有些已经组成队伍朝鳞京过来。
    若是阮觅现在动身前往平湘,说不定半路上就能遇上。
    灾民聚集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他们看似无害,却也可能在你意料不到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除去灾民,还有中途会遇到的劫匪。
    鳞京到平湘,经过十八隆山,时而有劫匪出没,打劫来往行人。
    这些都是阮觅前往平湘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