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舍得把剑放下来?”阮觅笑着坐下去,看到桌案上的剑,不禁调侃他。
    这把剑铸得好,剑鞘光滑黑沉,让人一看就有触摸的冲动。
    于是阮觅伸出手指,在剑鞘上摸了一下。
    指腹传来顺滑感觉,果然很舒服。
    殷如意静静看着她把玩那把剑,忽地脸颊涌上一阵热意,眼神飘忽。
    片刻后,还是努力地将视线移回来,硬声道:“你干什么?”
    那语气是冷硬又直接的,故而听起来有着满满的不悦。
    阮觅倒是没有被他吓到,反而理直气壮呛声:“上面有灰,给它擦擦。你看看你,一把剑都打理不好。”
    说完后还指指点点,露出一脸的嫌弃。
    熟悉的心梗感觉,殷如意噎住了。
    冷峻的眉眼下又闪过些懊恼。
    他一贯拿阮觅没有办法,刚开始接触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明白这件事。
    来之前,他在问自己,对她是什麽感情?
    来的路上,他问自己,她对他是什么感情?
    可到现在,他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弄清楚。
    喜欢,自然是喜欢。
    可他喜欢到了什么地步?
    难道喜欢一个人,便一定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殷如意避开阮觅的眼神,看着窗外。
    郑小七曾笑说他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讨姑娘家开心,是个迟钝的人。
    可有些人是生来迟钝,有些人则是后天迟钝。
    殷如意大概是两者皆占。
    因为明白,所以只能欺骗感知,掩埋情感。
    有些事就算开口问了又如何?是那样的结局,终究是那样。
    更何况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幼年所见所闻,给他感触最深的便是——
    若没有足够的觉悟、坚定、能力与承担,还是不要开始得好。
    像是他母亲,遇到一个没有担当的人,最后才变成那副模样。
    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殷如意心中很清楚。
    故而,他决定在没有彻底明白自己的想法前,不给阮觅增添烦恼。
    紧绷的身体满满放松下来。
    ……
    纵然平日里表情不多,可阮觅一直看着他,也能从那张假装高冷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见他一会儿沉重,一会儿淡然,心中的猜测也越来越多了,好奇得不得了。
    但这事儿殷如意显然不愿意说出来,她也没开口问的打算,只能自己抓心挠肝的在那儿好奇。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殷如意说着就要走,干脆利落得阮觅都没有回过神来,只能愣愣点头,“嗯……好的,慢走。”
    等走到门口,殷如意又停下来。
    挺直的背在门檐投射下来的阴影下,仍旧是宽阔。
    随后,他抱着剑转过身,唇边带笑,眉眼张扬。
    “就算不敷花泥,也挺好看的。”
    说话时习惯性地微微扬起下巴,给人一种倨傲之感。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融入春风中,殷如意没有再停留,毫不犹豫转身便走,潇潇洒洒。
    等人走后。
    阮觅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即震惊了。
    这样的话,竟然是从殷如意口中说出来的吗???
    这就和翠莺换上笑吟吟的表情一样,吓得阮觅久久不能回神。
    ……
    大雍春闱发榜之日在四月十五,因着杏花多雨时节,故而也被称为杏榜。
    那一天正好是阮觅的生辰。
    也就是十五岁的及笄礼。
    两个日子撞在一块儿,阮觅想着把及笄礼的时间往后推几天,阮祈却说大雍从未有过这种做法。随后学了阮觅平时胡搅蛮缠的模样,闹得让阮觅捂着心口躲了起来,再也没说过挪日子的事情。
    崔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神情还是同往日一样。
    “若是考中,就算不去看,名字也不会跑走。”
    他淡定得很,连犹豫都不曾有,便选择去参加阮觅的及笄礼。
    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除了自己认识的好友,别的人都是阮祈同阮母拟定的请帖。
    及笄礼那日,阮觅先是被迫观看了段意英幸灾乐祸大笑的模样,然后才在两人的祝福声中开始了及笄礼的流程。
    顺元帝倒也记得自己给阮觅封了郡主这件事,在及笄礼开始前,送贺礼的太监便一脸笑意地过来了。
    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通通往阮觅身上扔。
    阮祈自然私下里给了个满满的荷包。
    那太监也有趣,本是要走的,拿了阮祈的银子后脸上的亲近更加明显,竟留了下来,站在一旁观礼。
    上回段意英及笄礼时,顺元帝遣了皇子过去。
    不过阮觅终究不是宗室,这回便只有内侍前来。
    送了东西就走也是正常操作,但送完东西后还留在这儿观礼,就让许多人暗中揣摩顺元帝的用意了。
    这是……专门给这位清乐郡主撑场面?
    阮觅看了那内侍几眼,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实则心中在想顺元帝到底想干什么。
    若是没有顺元帝的授意,就算阮祈给几百两黄金,内侍也不敢自作主张在宫外逗留。
    至于顺元帝只是单纯的派人来祝贺的这个可能,阮觅压根就不信。
    实在是顺元帝坑过她太多回了,条件反射便想了各种阴谋诡计出来。
    殊不知那内侍心中也各种心思。
    隐晦的瞧了几眼阮觅,想起昨日在皇宫内发生的事情。
    梓宁大公主近来梦魇越来越严重了,甚少进宫。
    昨日却在日落时分,一身煞气地进了顺元帝的书房。
    这位公主在宫中一向是没有限制的,什么地方都畅通无阻。
    不过,显然是心情不好。瞧那脸上的阴郁,似乎含着刀子和风雪,看一眼便叫人心中发冷。
    内侍守在殿门口,看似严肃,实则心中想的事情很多。
    他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但一般情况下都是守在殿门口的,很少有进去伺候的机会。
    顺元帝同前面几任皇帝不同,他很有个人领地意识。
    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宣内侍进去。
    不知道这回,是什麽事啊……
    内侍心中好奇。
    不到一会儿,忽地听到了里面的传唤声,他立马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恭敬的,躬身垂头走进去。
    “陛下。”
    先是向顺元帝行礼,随后又朝着段般若道:“奴才给公主请安。”
    跪完后没有人喊他起身,段般若更是盯着内侍的脸看了起来,直将内侍看得背后发寒。
    “你说想要个面善的过去,这个如何?”
    在段般若面前,顺元帝从来没有架子,笑呵呵地让段般若自己选择。
    段般若没有回答他,而是朝内侍道:“说句好听的话来听听?”
    这一刻,在内侍眼中,段般若化身成了手执长刀的人,只要他行差踏错半步,就会迎来人头落地的结局。
    内侍冷汗涔涔,吓得嘴巴不敢停,一连说了一箩筐的吉利话。
    半晌后才被段般若喊停。
    “可以,就他了。”
    内侍不敢抬头,却听得那人声音中的郁气浓郁得化不开,好似黑夜。
    “交代你的事好好儿做。”
    他抖了抖,连连应声。
    这架势,内侍还以为要叫自己去做什么丢性命的事情。
    可在这位公主走后,顺元帝却让他明日去阮家参加那位清乐郡主的及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