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的轮椅又被白颂给扯回去。
    阮觅:面无表情.jpg
    她坐在轮椅上,白颂便背靠着她的轮椅看山坡下鳞京的图景。
    雕梁画栋,飞檐高顶,在山坡上看来不过是一点黑影。
    白颂伸出手,虚虚一握,便将整个鳞京抓紧手心似的。
    这动作,看得阮觅有些尴尬,还是没忍住问:“你干嘛?”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接着,白颂懒声道:“喜欢鳞京吗?”
    莫名觉得这声音和某个人很像,但乍一想,又觉得不像了。
    将脑海中段般若女扮男装的模样删除后,阮觅随口问答:“喜欢啊。”
    可白颂打定主意想知道阮觅不喜欢什么地方一般,继续问道:“那锦州?”
    “喜欢。”
    “荆州?”
    “也喜欢。”
    ……
    问了许多个地方,阮觅都是那两个字,喜欢。
    听得白颂睨她一眼,“就没什么不喜欢的地儿?”
    “为什么要不喜欢?”阮觅就觉得奇怪,
    “从前朝破败的样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花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百姓安稳,有田耕种,虽说确实还有些不好的地方,但瑕不掩瑜啊,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回答,白颂又瞥了阮觅一眼,先是翘了翘嘴角,很快又不怎么高兴地直起身走开了。
    像是幼儿园里找不到人附和自己话的小朋友,用离开来表示自己不想和对方玩了。
    阮觅摸了摸手臂,觉得自己这样想……还真挺合适的。
    她想着事情,没有发现翠莺已经站在她背后了,一脸阴沉。
    “出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
    女子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蹦出来了,含着怒火。
    阮觅抖了抖,哆哆嗦嗦转头,差点被吓哭。
    不远处,段意英同曹雪冉瞧着她那儿怂样,互相对视一眼后,走走了过去,打算解救那个可怜孩子。
    ……
    风卷着天上残云,山坡上也没有先前光亮。
    众人休息的休息够了,玩的也玩够了,准备下去。
    阮觅摆摆手,笑道:“你们现在下去,翠莺你也先回去罢。我等会儿回来。”
    那回观山围场秋猎,顺元帝曾给过阮觅二十朱雀卫。
    只要不是阮觅特地让他们离开,都在暗中护着阮觅。
    这事翠莺也知晓,只短暂犹豫一下,便同意了。
    众人一开始是担心的,但见翠莺都同意了,便没多说什么,同阮觅道别后也都一一离开。
    人走了,山坡上便显得更加萧条,再无先前的热闹。
    阮觅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是柳十令。
    “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阮觅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回头看他。
    正是因为明白了柳十令的意思,她才会留在这儿。
    柳十令同她隔了一大段距离,或许是山坡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慢慢放松下来,低垂的眼眸一点点抬起,看向阮觅。
    一直以来,他都是瘦削的。
    脸色苍白,气质清冷孤僻。
    这会儿在忽而刮起风的山坡上,尚未完全挽起的长发被吹得凌乱,那双眼带着往日的平静,里面时而闪过些柔和。
    “我要回汴州了。”
    他这样说道。
    阮觅一怔,“什么时候?”
    “两日后。”
    离别突如其来,阮觅想了下从鳞京出发去汴州的路程,陆路大约要走上个三日,不算远。
    她刚开口,还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柳十令便打断她。
    “阮姑娘不用过来。”
    这是他唯一一次打断她说话,在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又道。
    “我不喜旁人送行。”
    像是一句解释。
    “所以你这次过来,就是想同我道别吗?”
    柳十令没有回答,他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开口。
    片刻后,他走到阮觅轮椅前,慢慢蹲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于他而言极是煎熬,不光是眼尾,就连脖颈都染上了红色。
    可即使这样,柳十令还是抿着嘴颤着睫毛没有后退。
    他张了张嘴,因为过于紧张没能发出声音,于是脸上更红了。
    清泉似的眼眸也染上晶莹的光色。
    阮觅耐心等着,终是听到他轻而低的声音。
    “你可不可以等……”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出来,阮觅便看着他问:“等什么?”
    可柳十令却还是放弃了,他像是无法将这句话完整地说出口,只能将后半句话吞进去,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
    如同一只怎么努力都够不上墙头小鱼干的黑猫,失落得缩在墙角团成一团。
    阮觅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直到柳十令愿意再次开口说话。
    山坡上的风越来越强劲,柳十令回神后才惊觉自己浪费了许多时间。他站起身,企图用身体给阮觅挡风,可是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只是无济于事罢了。
    “阮姑娘,下山罢。”
    他道。
    想说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
    柳十令推着阮觅下了山,在经过柳十令居住的巷子时,阮觅让他先回去。
    分别时,阮觅想说不要太过纵容温氏,也不要总是一个人撑起那么多。可有些事情,柳十令未必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那人,是他母亲,没有办法罢了。
    于是她只能笑着道:“你来鳞京赶考时,我定然会带你去一趟这鳞京最有名的状元楼。”
    这是阮觅对他的祝福。
    读书人,一生都在为考取功名努力。
    最骄傲的事,便是榜上有名。
    柳十令克制着走上前去的冲动,低低道了声好,而后转身离开。
    从前,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人,是他。如今,渴望靠近的人,也是他。
    一声叹息在风中划开,没有留下痕迹。
    人离开了,朱雀卫才出来一人为阮觅推着轮椅。
    声音沙哑问道:“主子回阮家?”
    巷子口清冷,阮觅发了会儿呆,道:“不,去因若寺吧。”
    崔颜如今便借住在因若寺。
    还在长空寺的时候,主持一听说他要下山,便专门找了老友,让他多帮忙照顾照顾自己这个俗家弟子。
    崔颜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入鳞京后在此住了下来。
    阮觅的轮椅被推到崔颜房门外,朱雀卫便闪身隐藏起来。
    她不紧不慢敲响门,里面的人没有让她多等,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内打开了门。
    入眼便是一张温润中充满疏离感的脸,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僧袍,还是长空寺的那件。
    在仲冬时节看着,阮觅都觉得自己开始发抖了。
    “不冷吗?”她胃疼地问道。
    崔颜也坐着轮椅,却很是自然地转到阮觅身侧帮着她把轮椅推进去。
    “不冷。”
    “哦。”
    进屋后,阮觅老实了一会儿,不消片刻又坐不住了。
    她看看自己的轮椅,又瞅瞅崔颜的轮椅。
    “你这个和我的是一样的吗?”
    大有不一样她就要换着坐坐的意思。
    崔颜道:“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