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苍国女子那边,她用自己迷了路当借口,想要守山人给自己指路。没想到对方竟然趁着她转身的时候想把她打晕。
    好巧不巧的,这位苍国女子,在自己国家中也是个足以与男子一较高下的勇士,哪里会这般轻易就被偷袭?
    她反手扣住守山人的肩膀,一脚彪悍地踩在他背上。将人压得惨叫连天。
    “说出你的目的。”女子声音冷冷。
    守山人一开始不愿意说,可后来痛的厉害,实在没忍住什么都说了。
    听后,苍国女子脸色越来越沉。
    ……
    黄昏过去,夜幕降临。
    众人依旧聚在阮觅的房间里,即使不得不人贴着人坐,他们也丝毫不觉得挤似的,谁都不肯出去。
    忽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三短一长。
    阮觅站起身去开门。
    陈章京走进来,身后是粟薇与江连年。
    “怎么样?”阮觅放轻声音。
    “没有人发现。”
    “那便好。”
    她看粟薇有些抖,便搀扶着她走进来,带着她坐在提前准备好的高凳子上。
    “谢、谢谢。”粟薇紧紧攥着阮觅的手,手心冰凉一片,像是在奔腾的水流中惊恐地抓紧唯一的绳索。
    阮觅顿了下,没有离开,反而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粟薇深深吸了几口气,开始说他们想知道的事。
    不是因为阮觅身上有着令人信服的光环,正义凛然的气场,只不过是粟薇此时别无选择罢了。
    她只能选择相信他们,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她将永远无法逃离这里。
    “我原是苍国人,一年半前,家乡突然有商队驻扎。他们带来了许多新奇好玩的东西,我一时贪玩,回去的时候也晚了。赶回去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晕,再醒过来的时候,便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的人……”粟薇喉咙哽咽,几乎无法说出话。
    阮觅小心地给她顺着后背,没有说话。有些事只能自己慢慢调整。
    显然,粟薇是个坚强的女子。她捂住眼沉默一会儿,还是抬头继续道:“这个地方的人,都会从商队那里买人。每当商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有很多女子被他们买下。等这个地方的女子再次不够的时候,商队就会继续从外面带人回来。”
    即使早就猜到,阮觅也抿紧了唇。
    披着一样的皮囊,下面却是腐烂的臭肉。
    不是人,也没有资格被称为人。
    “以前有人想要逃出去,可还没有出村子,就被抓住了。”粟薇眼中闪过惊恐,她不自觉的抓紧阮觅的手,指甲陷入肉里。
    阮觅没有松开,反而用另一只手温和地反握住她。
    手心温热的触感一直传递过去,带给粟薇力量。
    “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允许与女眷接触。一旦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接触了,轻的被赶出去,重则被那些人乱棍打死。”
    所以,沽源村的事情才一直没有传出去。
    而村子里面的人,又有谁没有买过女子?
    当谁都做过同一件恶事的时候,他们变成了最坚固的盟友,有着共同的利益。不会轻易背叛,也不会允许旁人窥探。
    粟薇来沽源村的时间不长,平日里都在被囚`禁在家中不能出去,说出的这些事情已经是她知晓的全部了。
    说完后,她不安地看向阮觅,想问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放心吧,”阮觅蹲在她面前,眼眸带笑,“再过几日,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自由,与鲜活的生命,从来不应该被禁锢。
    ……
    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委屈粟薇再忍受几日。
    陈章京再次将粟薇送了回去,离开前,粟薇郑重地向众人道谢。
    像是突然就有了重担压在肩头一般,房间内众人脸色都严肃起来。只是除了少数几个表情一贯匮乏的人。
    就连白颂,那漫不经心的脸上,都染上更深的阴鸷。
    这个晚上,就算强逼着自己入睡,却没有谁真的睡着了。
    翌日。
    阮觅依旧什么都不知晓一般在沽源村内闲逛,遇见了同样漫无目的的魏驿蔺。
    两人都是走着走着,才发现有个人堵在了自己面前。
    一抬头,才发现是谁。
    魏驿蔺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连一贯温和的神色都隐了下去。
    这样子的他,有些异样的冷漠。可是一看到阮觅,他便愣了愣,仅是眨眼的功夫又笑了起来。
    “阮姑娘。”
    阮觅没有说话,于是两人就这样并肩行走,慢慢走出了集市,来到了泛黄的草原上。
    起起伏伏的草地,时而高,时而低。
    走得累了,阮觅便索性盘腿坐下来。
    “刚才在想些什么?”她仰头看天,眼睛因为刺眼的光线眯起来。
    魏驿蔺也学着她的样子抬头看天,脸上的笑有些空洞。
    像是累极了,迷茫又彷徨,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没有归处,也没有来处。
    如同一朵云,在天空漫无目的的飘着。除了消逝,永远不会停下来,也永远找不到能够收留它的地方。
    阮觅也没有催他,而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只是刚才在看太阳,现在已经开始观察天上云朵的形状了。
    从白羊看到小狗,再到那朵花儿一样的云消失不见,魏驿蔺才轻声道。
    “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教我识字的先生说,日后就算入不了朝堂,也要用自己所学照拂百姓。世道艰难,纵然明君当朝,可还是有许多他看不见的东西存在。”
    “百姓贫苦,艰难,所以我们要更加耐心。”
    他停顿一下,才继续道。
    “平湘多水患,那年我跟着老师投入皇子麾下,前往平湘治水。可是那年天降大雨,连日不休。他们怒骂朝廷不作为,手下多酒囊饭袋。”
    “我们几夜不曾阖眼,只差半日的功夫便能将决堤口堵住。”
    “可他们不愿意等,与以前那位先生所说的脆弱,艰难,完全不同。扛起家中利器,咒骂,厮打,推搡,如同堤岸那一头崩腾而过的洪水,无人能够制止。”
    “人在愤怒时都会做出与寻常时候截然不同的事,失去控制,无法思考。但我始终想不通,为何那把铁锹,不敢落在中饱私囊的官员头上。反而落在了同样弱小的修堤人身上。”
    阮觅终于觉得眼睛酸痛了,她闭上眼缓了一会儿。
    “人性丑恶,所以你觉得当初先生说的那句话是错的,是吗?”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但很多时候,沉默往往代表着肯定。
    他确实是失望了。
    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没有意义。
    故而他狼狈逃走,如同丧家之犬。
    以前的魏驿蔺一腔热血,纵然一直用儒雅外表掩饰自己,可那少年心性,改变这王朝地下沉腐臭肉的决心就如他的傲骨一般,铮铮不屈。
    少年人认定了一件事,便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满心期望地跨过泥泞与荆棘,即使一身污垢,遍体鳞伤,也不觉得苦。
    可后来,他站在滔滔洪水中。
    脚下一块将碎的浮木摇摇欲坠,面前大腹便便的官员不断打开闸门让水没进来,身后是双目通红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正拿着凶器往另一个弱者身上砸。
    水混合着血,将魏驿蔺淹没在其中。
    无法呼吸,无法出声。
    这时候,当年那个少年才明白,这个世界,太大太大。
    无可奈何之事,太多太多。
    于是他舍弃一切,懦弱地成了巷子里那个略有心机,不学无术,旁人口中没有出息之人。
    少年意气,一去难回。
    如今再见识到世间的丑恶,魏驿蔺身上的无力感便更多了一层。
    无法忍耐,以至于在她面前开了口。
    可说完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只是让这世上多增了一个苦恼的人罢了。
    魏驿蔺叹了口气,声音刻意变得轻快。
    “出来许久了,我们回去罢。”
    他站起身,见阮觅依旧坐在那儿不动,便好笑地伸出手放在她面前。
    “起吗?”
    阮觅不但没有搭着他的手站起身,反而整个人往后躺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我不走,你自己先走吧。”
    这话让魏驿蔺错愕一瞬,他看着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似的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躺了下来。
    感受着冬日的风拂过脸侧,留下令人牙疼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