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江连年才从挫败中回神,连忙转头看去。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往前走了这么多,连忙退回来。
    看到阮觅面前的东西,他本就红的脸更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
    看起来极是不好意思,但同时眼神又一直落在阮觅面前的东西,时而闪躲。
    阮觅不解,仔细看了下面前的摊子,竟然是孩童玩的手摇鼓。
    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一脸平静重新扭过头问:“不喜欢吗?”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江连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不再是先前急出来的涨红,而是换上不好意思的一点薄红。
    见阮觅还看着自己,他才小声回答:“……喜欢。”
    从荷包里掏出银钱买了一个后,阮觅想到白颂也在,不能厚此薄彼,便又掏了一份钱,买了两个。
    一个给了江连年,一个给了白颂。
    江连年接过手摇鼓的时候还是很不好意思,脸上一贯的爽朗笑意都紧张地收了起来。
    即将弱冠的人,手掌宽大,捏着小小的手摇鼓,神色中尽显肃穆。想摇却又不敢摇,十分纠结。
    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阮觅另一侧的白颂,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只和他手掌差不多大的手摇鼓,很快就懂得了怎么玩这东西。
    指尖微捻,手摇鼓立马就开始转圈,两旁线上缝着的珠子便飞快划开弧度,敲击在鼓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或许是声音没有想象中的大,他还皱了下眉,那双娟秀的眼透露出了些微不满。
    随后指间转动手柄时用的力气更大了。
    小鼓两边的线珠被这股大力催动得疯狂工作,噼里啪啦敲击在鼓面,宛如一个被疯狂压榨的可怜打工人,只为了敲出让主人满意的声音。
    手摇鼓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可在白颂手中,硬是被他敲出了千军万马上擂鼓的架势,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白颂玩得津津有味,江连年也悄悄转了转自己的手摇鼓。
    那种随着自己动作,珠线晃动,下一秒敲击在鼓面发出声响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
    一玩,就停不下来了。
    两边的人,一人一个,咚咚咚的声音像密网迎头盖下来,将阮觅牢牢摁在里面。
    她面无表情走在两个玩着手摇鼓的男子中间,听着震动她耳膜的声音,心里开始质疑自己,怎么就买了手摇鼓这种东西???
    还好江连年有分寸,玩了一会儿后慢慢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快速转动了。只是时不时地摇晃两下,声音不算大。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阮觅,开心的神色毫不遮掩。
    “多谢阮姑娘。”
    声音里还带着一点不好意思,故而比往常更轻。
    听到他说“谢”这个字,白颂若有所思。
    或许是看出来了阮觅被吵得头痛,他此时也收起了手摇鼓,还将那两根线抓在手中,防止发出响声。
    他微微歪了头,一张不做什么恶劣表情便显得莫名乖巧的脸笑起来。
    “我也要谢谢阮姑娘。”
    明明是很正经的一句话,可阮姑娘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来,却拖长了声音,显得有些亲昵。
    “今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阮姑娘的。”
    江连年没听出来这话里的不对劲,阮觅则是直接装作听不懂,敷衍地应了几声,便去找江连年说话了。
    “我小时候倒是没有玩过这东西。”
    顺着她的视线,江连年看向自己手中的手摇鼓,旋即将手摇鼓递到阮觅面前,笑得爽朗。
    “我以前也没玩过。”
    阮觅接过,轻轻转了两下,“那你小时候玩些什么?”
    “小时候啊……”江连年想了想,“我小时候很忙,祖父教了我很多东西,没有时间玩别的。”
    “累吗?”阮觅再次轻轻转了转手里的东西。
    “不累。”
    江连年回答得很快,完全不需要思考一般。说话时脸上的笑纯净又开朗,毫无阴霾,仿佛初生的暖阳,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
    “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才会觉得累。可是祖父教我的那些,我都很喜欢。所以不觉得累,只会觉得开心。”
    跟着谢氏学习时,阮觅也听说了江家的事情。
    当年战功卓越的武将世家,代代单传,个个英杰。
    只是江连年的父亲在驻守边界时逝去了,当时江连年不过才三岁。
    那一年,边界安稳,并没有发生战乱。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江连年的父亲是为了大雍而牺牲的。
    传回来的消息里,只说他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当即就没了气。
    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人,竟然会从马上摔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一时之间,“那个不会骑马的武将世家”成了江家的代称,江家也因此迅速沉寂下去。
    人丁稀薄,外界风雨,江老将军便从此闭门不出,一心教导孙子,期望他重新光耀门楣。
    而江连年的母亲是个文秀的世家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江连年的父亲感情也十分深厚。
    在江连年父亲去世后,也很快病逝了。
    阮觅想着这些事情,没有发现白颂已经从三人队伍中脱离出去,走到了一处摊子前,正嘴角微掀看着商人表演。
    那是个表演戏法的地方。
    只见那商人将自己空着的两只手放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接着又背对着众人,让他们看清楚自己没有在背后藏东西。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商人淡定一笑。慢慢将右手背在身后,片刻后将手拿出来,此时手上竟然出现了一朵色泽艳丽的花。
    人群发出惊讶的声音。
    白颂挑了挑眉,视线在商人的手上停留一会儿,没有做什么,而是老老实实继续看下去。
    随后,商人又拿出了一个编制得精美的花篮。他倒放着拍了拍,向众人证明里面没有东西。但是下一秒,他将手伸进去,再慢慢拿出来的那瞬间,他手中竟然握着一大把花!
    因为太多了,花朵还卡在篮子里拔不出来。
    商人一用力,嫣红的花瓣纷纷从花骨朵上掉下来,一片一片,被风一吹,漂浮在空中,美不胜收。
    表演完毕,商人开始热情推销自己自己装花的篮子。
    围观的人觉得有意思,便也买了几个。
    白颂走过去的时候,商人以为他也是要买花篮的。见他穿着不俗,连忙拿起最贵也是最华丽的一个花篮,推销道:“这花篮卖得最好,但凡是女子,就没一个不喜欢的。公子若是想送人,买这个保准错不了。”
    “还有没有花?刚才那种颜色的。”白颂懒声问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这一句话,立马让商人警惕起来。他上下打量白颂,在心中分析这个小白脸抢自己饭碗的可能性。
    打量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白颂压低眉,先前克制着的阴郁便在那张娟秀的脸上显现出来。
    商人手一抖,脑中警报响起,连忙将自己还没有用过的花拿了一捧出来,小心翼翼塞过去。
    “不、不要钱,送公子您了。”
    实则心中郁闷,本来还以为能宰个冤大头,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被宰的那个。
    “花篮也拿过来。”白颂捧着花,下巴微点。
    ???竟有如此霸道的人!
    商人难以置信,决定誓死也要捍卫自己作为一个商人的尊严。
    做人情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亏。
    他哆哆嗦嗦地还没说话,白颂就丢了一颗银子过去,“快点。”
    “好嘞!”商人立马不抖了,手脚麻利将花篮又擦拭了一遍,力图让它全方位不留死角。
    在白颂接过花篮的时候,阮觅正面无表情往回走。
    一不留神人就没了,心情糟糕至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带熊孩子逛街的痛苦?
    江连年这会儿倒是很敏锐地察觉了阮觅情绪的变化,安慰她:“不用着急,我陪着阮姑娘慢慢找就是。再说了,就算白兄和我们走散了,他也能在我们放马的地方等我们过去找他。”
    他天生就乐观,劝别人的时候脸上的关切很是真诚。尤其是和某个人一对比,简直是天使。
    阮觅深深吸了口气,放慢脚步。才勉强笑出来,“你说的对。”
    就算生气,也不能让自己的怒气吓到身边的人。
    她这会儿担心白颂是有理由的。
    苍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白颂又是爱惹事的性子,一旦打起来,他一个人就算再能打也斗不过对方十个人。
    而且这个村子,总让阮觅觉得怪异。
    单独行动最有可能出事。
    她嘴上虽然附和了江连年的话,脚下步子却越来越快。
    见状,江连年便不再劝她,而是十分爽朗的笑了笑,“那我们快些走吧,早点找到白兄。”
    这人的笑可以感染别人,阮觅心中的焦虑也消失不少。
    两人走得飞快,同时目光巡睃,快速看一遍四周的人。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后,立马再次往前走。
    直到……
    看见白颂提着个花篮慢悠悠闲逛。
    阮觅冷笑一声。
    而白颂看到阮觅,也笑了一下。
    不过他这笑,与阮觅的冷笑完全不同,反而带着些得意。
    只见他两步并作一步,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阮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