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虚弱的时候还有这种福利?
    阮觅想了想,拍着身边的凳子,笑道:“坐啊,站着干什么?”
    或许是阮觅的态度太过自然,柳十令身上的紧绷感也慢慢消失,渐渐的又变成先前那个疏离的模样。
    垂着眼有些沉默。
    就算阮觅同他说话,他看起来分明是想开口,可是最后还是因为顾忌着什么,只有简单的“嗯”从口中出来。
    阮觅:放心放得太早了。
    既然如此……
    阮觅立马蹙起眉头,低低吸了口气。
    突兀止住的话与吸气声,让柳十令很快抬起眼。见到阮觅不舒服的样子,他还没说话就想起身去喊大夫,只是被阮觅抓住了衣袖。
    她脸上还是苍白得没什么血色,虚弱却温和地看着他。
    “你最近怎么了?”
    柳十令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蜷缩起来,近乎被逼困在墙角的狼狈。
    ————
    最后还是柳十令寻着那条路去找了冬叔过来,让她坐着马车回去了。
    至于阮觅问出那句话后,他只是静静看着阮觅许久,最后还是摇头什么也没说。
    阮觅终究还是不知道他越来越沉默的原因。
    回去后,翠莺知道阮觅来葵水了,先是愣了下,然后立马风风火火地叫负责采买的人去外面买了新鲜羊肉回来。
    她安排完各种事情后,回来看到阮觅躺在床上满脸苍白。于是又把她身下垫着的被褥拿走一层,还给她背后加了个厚实的绣青枝缎面靠枕,让她趴着。
    汤婆子拿了五个过来,手脚小腹各个地方都放着。
    这一通非常有经验的服务,让阮觅瞬间感觉自己身在天堂了,幸福地眯起眼。
    身下的被褥虽然少了一层,没有刚才那么软。可是就是因为硬,反而躺着更舒服。
    睡了一觉后起来,发现翠莺竟然连汤都煮好了。
    山楂红枣汤,当归羊肉汤,红糖姜汤。
    还有很多阮觅看都看不懂的东西,一碗一碗地全被摆在桌子上。
    酥春凑到阮觅耳边悄悄和她说,这桌子上除了大夫说的那些汤,还有翠莺今天跑遍了阮家,问了许多人后才知晓的药膳方子,全都给炖了出来。
    满满一大桌,都是心意。
    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表情幸福含着热泪喝下去啊。
    阮觅感动得喝得肚子都圆了,都还没有把这些东西吃完。
    翠莺回来后发现阮觅竟然还打算硬喝,实在看不下去,皱着眉,“说你聪明怎么就这么傻呢?喝不下就放着,以后再给你做就是了。”
    然后压着阮觅站了会儿让她消食,才让人躺会床上去了。
    要是平日,估计还得让阮觅去外面走几圈,没到时间不准回来。
    这差别对待,让阮觅直呼值了。
    ……
    大概是翠莺闹得动静太大,阮母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下午的时候她带着红菱过来,坐在阮觅床边语气感慨:“没想到一眨眼,你就长大了,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阮觅:……
    这种自己怀孕了,所有人都来探望恭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不尴不尬地和阮母说了几句话后,红菱走进来说有事情需要她去处理,于是阮母就留下些滋补的药材,走了。
    第二日,先是谢氏带着两个小孩子来了一趟,说了些女子来月事时要注意的事,之后也留下了一些食补的方子才走。
    下午的时候,段意英和曹雪冉又来了。
    阮觅这时已经在床上一脸的了无生趣。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来个葵水就这么多人过来?
    说实话,她自己感觉挺羞耻的。
    曹雪冉看到她那样的表情,笑着摸了摸她的手,见不冷,便又给她塞到被子里去了。
    “初潮就是这样。”她语气淡定,“许多人根据这一点来看身体健康与否,能不能延续血脉。也用这个来评判一个女子是否能算是女子。”
    温和的语气下,是丝毫没有遮掩的尖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都觉得,当一个女子来了初潮,便说明这是个合格的女子,初步判断她有了生育的能力。而从未有过葵水的人,旁人便将其视为不完整的怪物。
    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人们将女子来初潮看做一件喜事。认为这是她具有了生育能力的标志,活在世上也算有了价值。
    当然,随着时代发展,现在一部分真正心疼自家女儿的人也懒得管那些观念顽固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只将这看作是身体健康的象征。
    于是也会在家中女儿来初潮时面露喜色。
    阮觅十四岁来初潮,比别人晚了一两年。也是因着以前日子艰难,身体过虚。现在来了葵水便说明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地调养回来。所以翠莺这几日脸上都带笑。
    至于阮母,阮觅还真说不准她是高兴什么。或许仍旧带着以前的观念,高兴于她能够生养。也或许,同样在为阮觅身体逐渐好起来而高兴。
    但不管怎么样,她至少是笑着来的。
    曹雪冉知晓自己这话说得扫兴,她惯来温和,极少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这般尖锐的话语。
    只是她想着阮觅也该知道这些,便也没有借别人的口,打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你明年便要及笄了,平日里注意着些。不要看着谁待你好些,便觉得那是个好人。这世上多得是道貌岸然之辈。”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是她平常与人客套时挂在脸上的那种笑。
    像是做好了准备,一开始就自己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安全距离里,再套上完美伪装与厚厚的盔甲。
    旁人来初潮时都是好话,什么日后嫁得如意郎君,三年抱俩,荣华一生。在她这里却是女子的艰难和世道阴暗。
    泼冷水,一般人都会不喜的。
    曹雪冉笑得完美,静静看向阮觅。
    听到这些话,段意英别扭地挪动一下,总觉得现在气氛怪怪的。她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可是又说不出来。
    房中一时之间有些寂静。
    终于,段意英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了,开口打断:“你……”
    没想到阮觅直接伸手抱住曹雪冉的腰,整个上半身挪过去,嚣张地将头靠在她大腿上。
    耍宝似的嘤了两句:“我好感动,能不能以身相许?”
    在感觉到自己抱的人慢慢放松下来后,阮觅打算松开手,没想到直接被曹雪冉摁住了。
    嗯?
    阮觅疑惑抬头,便看见曹雪冉似笑非笑看着她,甚至还双手挤着她的脸,硬生生让阮觅把嘴巴都嘟起来了。
    “……干什么?”阮觅嘴巴跟漏风似的,说话艰难。
    曹雪冉笑着,却不是之前那样面具一般的,而是放松的,带着点深藏于温婉外表下的小小恶劣。
    “我腿上,躺着舒服吗?”
    段意英站在她两人身旁,看着她们此时的姿势,满脸嫌弃,长长地“啧”了一声。
    于是阮觅这才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尴尬,像是小孩子出门时被外面的狗吓了一跳,非要趴在母亲的膝盖上寻求安慰。
    她嘴角抽了抽,想抽身离开,可是整张脸都被曹雪冉掌控着,只能懵逼“嗯”了几声。企图让曹雪冉放过自己。
    果不其然,旁边又传来段意英一声长长的“啧”。
    阮觅面无表情。
    一个人成功的道路上,总是充满风言风语的。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捂住耳朵,保持本心。
    她淡淡看了段意英一眼,下一秒果断捂住耳朵。
    被归类为“风言风语”的段意英:……
    啧。
    至于曹雪冉说的那些,阮觅知道她的好意,心中微暖。她没有郑重地感谢,也没有干巴巴地接话,而是选择了能够让双方都放松下来的方式。让这个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是不怎么擅长表露关心的中书令之女再一次露出笑。
    室内气氛,一派融融。
    ————
    几天后,阮觅葵水差不多干净了,她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都没人管她。这与前几日被当成个小婴儿照顾的待遇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阮觅顿时就嘴角下拉。
    她快步如风地从翠莺前面走过去,企图引起她的关注。
    要是昨日,翠莺肯定就拦住她,语气温和地让她上床躺着去了。
    但是现在,翠莺居然像是压根就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阮觅震惊,阮觅委屈,但是阮觅不说。
    她又跑去酥春面前转悠,没想到酥春抖了抖手里的帕子,笑着让她往旁边挪些,说她挡着光线了。
    阮觅委屈巴拉地缩回房间,待了没一会儿又气势汹汹跑出来,叉着腰。
    “现在开始计时回答问题!昨天那个虚弱的我,和今天这个健康的我同时掉进河里,你们选择救哪一个?”
    一副得不到答案就誓不罢休的表情。
    可翠莺仅仅是瞥了她一眼,阮觅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缩了缩头,连答案都不敢再问灰溜溜跑回了房间里。
    酥春笑着放下手里的帕子,走到门外,往里面瞧了一眼,便看到里面的人已经抱着被子闭上眼睡觉了。
    不由得心下好笑。
    方才还一脸“很忙,勿扰”表情的翠莺也走到门边看了一眼,见里面的人睡了,一秒钟都没有多停留,径直离开。
    走时还板着脸道:“就爱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