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有点为难:“咱这是酒馆,往来的男子多,不卖酒给良家妇人……”
    李南风当即掏出张银票拍在桌上:“今儿我包场!给她上!”
    伙计被这阵势吓得肝儿颤,立刻拔腿去驱客拿酒。
    李南风挥手让护卫们守在外头,然后在袁婧对面坐下,接过酒壶给她斟了一杯。
    袁婧扶着杯子,把酒啜完,才忽然道:“南风喜欢晏世子吗?”
    李南风整个人一抖:“不,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一天到晚贱得皮痒,我不打死他就不错了!”
    袁婧微微扬唇,扶杯道:“我年轻时喜欢过一个人。”
    李南风立刻凝神。
    袁婧看着杯口:“其实袁缜的父亲不是我的亲哥哥。”
    李南风愣住。
    “当年我父亲辞官归乡,带着我在淮南县下的山村里隐居,家母过世早,家父也没再娶,他收养了当年一个孤儿为养子,就是袁缜的父亲。
    “后来我大点了,又领养了村里一个孤女作养女。所以,我本来其实还有个妹妹。”
    袁婧顿了下,接着道:“我们仨都跟着父亲学本事,那年他找上门来了,十八九岁的年纪,大约因为去过很多地方,不像寻常少年那么幼稚,因为读过很多书,虽然话不多,但每每说起话来却言之有物。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又有魅力的男子,一下就喜欢上他了,经常拉着我妹妹一起去找他。”
    李南风点头:“人之常情。”
    “但他不喜欢我。”
    李南风:“……”
    袁婧给自己倒酒,接着道:“我在山野中长大,虽然读书,但并不循规蹈矩。
    “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心意,他学徒时我拿本书陪着他,他上山打柴时我也跟着去,可他从来不理我,他会武功,所以后来干脆躲在树上,让我找不着。”
    李南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感,但想想爱而不得,无论如何都是件糟心的事情。
    “你没有想过放弃吗?”她问。
    “想过啊,”袁婧道,“他这么不喜欢我,我追着他跑的样子,有时连我自己看了都讨厌。所以我也逼着自己疏远他了。
    “可是一个屋檐下住着,总是有碰面的机会。加上我们都是同桌吃饭,同屋学习,想看不到他都难。
    “有天夜里我在山上观星,把脚给崴了,他背我回来,我趴到他身上那刻,忍不住抱着他脖子跟他告白。
    “我流着眼泪说有多喜欢他,我心里难受成那样,他却终是一个字没回应我。
    “学徒中有不得已的时候,他宁愿跟我妹妹接触,也不愿意靠近我,我想,他对我什么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于是我终究也是死了心。”
    说到这里她看了杯子里的酒,半晌后又说道:“但家父就我一个女儿,自然是疼我的,他跟他提出结亲,他死活不答应。
    “我父亲便就撂下狠话,若是答应成亲,便将所学之术倾囊相授,若是不应,那师徒情分到此为止。
    “我想,父亲这么做应该也是不愿意我成日看到他而纠结,索性让我看到个结果。
    “我以为他肯定会下山,没想到过了三日他竟是答应了。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因为我并不想要勉强成就的婚姻。
    “我们还是成了亲,他也并不与我圆房。我问他为什么,他先是不说,后来再问,他干脆走掉。
    “但我心里既然有他,自然这些也是不在乎的,我相信只要我用心对他,总有一日我会感动他。
    “我觉得自己善良,长得好,机灵,又聪明,我也愿意为他付出,愿意追随他,他也没有道理不喜欢我。
    “可是半年过去一点进展也没有。直到有天夜里他下山回来,喝醉了,我给他收拾的时候,他迷糊之下才与我有了夫妻之实。”
    李南风松了口气:“那也还好。”至少有了开端。
    袁婧扬唇:“可是翌日等我醒来,他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对,他走了。”袁婧道,“他后悔了。留了句对不起给我,就再也不见了。”
    听到这里李南风坐不住了。
    先前说男人对袁婧不理不睬她还可理解,不喜欢一个人,那是不管你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是既然答应了人家的条件成了亲,又怎么能成了亲不碰人家,到最后有了夫妻之实居然还拍拍屁股走人了呢?
    这也太无耻了吧!
    简直是个让人唾弃的懦夫!
    “后来呢?”她忍耐着问。
    “后来我当然也找过他很久,都杳无音信,这么多年我想他早就死了。就是没死我也当他死了。
    “——南风,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自己掂量清楚。如果他实在不喜欢你,就算了。为一个无心于你的人投入太多不值得。”
    袁婧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浅抿起来。
    第308章 渣男特色
    李南风听得心里很不痛快。
    她自己是被渣男祸害过的人,知道这种苦。袁婧这样的女子,不但好而且痴情,居然也有人死活喜欢不上?
    喜欢不上就喜欢不上吧,也不能在有了夫妻之实后这么对她吧?
    她问道:“那孩子呢?”
    既然是“孩子的爹”,那必然得有个孩子吧?
    袁婧神色黯了下,把酒喝了。
    李南风道:“孩子还好吗?”
    她心里其实是不抱希望的,因为袁缜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个表弟在世上。
    果然袁婧没回答,只是看着酒杯里的倒影出神。
    李南风便换了个话题:“那这人渣是谁?他在哪里?!”
    “他是谁不重要。”袁婧啜着酒,“已经不会有任何影响了。”
    ……
    疏夏眼看着天色全黑了,还没见李南风回来,不由有点着急,但听车夫说护卫和梧桐都跟着,又才放了点心。
    可是再放心家宴也要开始了,全家人都在,总不能缺了个她吧?那还不是给了现成的把柄给李夫人抓?
    忍不住就到袁家来了,一看袁缜也在家门头探头探脑,不由问:“袁公子在看什么?”
    袁缜道:“我姑姑出去到如今还没回,我这都急死了!”
    疏夏怔住:“那娘子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
    “那还不赶紧去找找!”
    袁缜本来就想去来着,听这一说就立刻奔上街头。
    酒馆里袁婧喝了小半斤酒,除了一双眼睛变得更清亮,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站起来:“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李南风只好再次跟着她起了身。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来:“对了,娘子的妹妹呢?她还在么?”
    袁婧望着门外:“她死了。我怀着身孕不久就开始打仗,我是避乱途中生的孩子。
    “那天夜里我们的客栈起了场大火,哥哥嫂子把我拉出来了,但刚出生的孩子和她在一起,最后我们只发现互抱在一起的大小两具焦尸。”
    门外已万家灯火,远处宫城方向正在放烟花,一朵接一朵,不断地在空中盛开,照亮夜幕。
    宫城角楼上华灯闪耀,耀出不少锦衣冠服,与这喧闹繁华的大街倒也算相得益彰。
    她痴痴地望着那片繁灯,而李南风痴痴地望着她,心里已然翻腾。
    ……
    回到李家门前,恰与袁缜迎头打了个照面。
    “姑姑!”袁缜奔上前来,随后又道:“你们去喝酒了?!”
    李南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袁婧冲袁缜笑了笑:“走吧,回家吃年夜饭。”
    这边李家也开始出来人了,李南风便没再多说,回了家去。
    ……
    宫里依旧不会缺人伴君辞岁,到了傍晚,东华门内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皇帝坐于高台,底下两旁百官分坐,大殿里琴瑟争鸣,好一派歌舞升平。
    太子看了会儿,觑见皇帝似有些意兴阑珊,自觉也没有什么意思。
    好在没多久便乐声便停止了,烟花炸开,大伙又移步角楼观灯。
    礼部这一夜是没多少时间休息的,到子夜过后,又得张罗太庙祭祀的事。
    当然皇帝太子也没有时间属于自己,宴散后太子伴着皇帝回宫,说了几句午宴会之事,而后皇帝就道:“听梁大人说,今日宫宴是仲文与鸿胪寺联手操持,倒是面面俱到,有乃父之风。
    “你明儿记得提醒朕给礼部,让他们拟个旨,回头送到礼部去嘉奖一下。”
    太子略想,说道:“既是仲文的功劳,那么与其送去礼部,倒不如送去太师府。”
    “为何?”皇帝挑眉瞅了眼他。
    太子郁闷,便就把今日李家女眷被官眷们排挤讥讽的事给说了。
    皇帝凝眉道:“有哪几家?”
    “工部右侍郎冯家,兵部左侍郎伍家,刑部右侍郎余家,以及吏部郎中郭家。”
    皇帝略默,问他:“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