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国太子到!”礼官话音刚落下不久,殿外传来一声传唤。
    夏如安一眼望去,见一个年纪与皇祐景辰不相上下的少年进入大殿。头顶金冠,身着靛青色描蟒锦袍,棱角分明的脸庞,挺拔的鼻梁,英气中透着一丝冷峻。眼眸微抬,扫过上面的人,在看到夏如安的时候极快地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这孩子的眼神,怎么如此不同寻常。
    微停顿,拱手朝皇祐景辰揖拜道:“褚国太子褚凌远,代表我国恭贺北曜新皇登基。特赠:东海百年夜明珠一颗,西域血玛瑙项链一条,岽山青玉龙凤配一对,四大神兽紫玉琉璃雕各一座,寒玉麒麟方鼎一尊,崑山金苜莲一株。”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这每一件,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尤其是那金苜莲,更是世间难寻的药材。
    “多谢褚国的贺礼,请太子回国后代朕向褚国皇上与皇后问好。”皇祐景辰不紧不慢地点头道。
    台下人议论纷纷,褚国如此大手笔,若其他各国赠上的也是财物,要盖过东褚,就真的有些困难了。
    因此,在那西琉王子朝见的时候,大家都来了兴致。
    就连夏如安,也提起了几分兴趣,直盯着场中正介绍自己的西琉王子看。一身异族服装,头发结成小辫子扎起,发后挂了几串连着金钿的流苏,还蹬着一双镶云腾金纹的锦靴。她对此倒也没觉得奇怪,之前早听闻西琉国是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这想必是那里特有的打扮。
    “……为表诚意,我西琉特赠上战甲十套,兵器八件,良驹九匹。”
    听至此,不少人议论开了。西琉送这些是什么意思?有表示不解的,也有脸上显露遗憾的……
    皇祐景辰暂不作评论,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然,那西琉王子又继续缓缓开口作出了解释。“战甲十套,皆乃精钢所制,刀枪不入。兵器八件,皆乃玄铁所铸,雌、雄长短剑四把,三叉戟、六角锤各一把,红缨枪一支,短匕首一把。皆能削铁如泥,击石为齑。良驹九匹,皆可日行千里。其中,烈焰五匹,青凤三匹,玄麟一匹。”
    听着他的话,全场惊愕,再没了刚才的表情。这西琉,往哪里寻来的这些宝贝啊。那玄麟宝马,全天下被人驯服的也仅仅两匹而已。与之一比,东褚的宝物反倒缺少新意了。
    剩下的,就看那南郯会送些什么了。
    “报——”一个侍卫小跑入大殿中,单膝跪下,抱拳。“卑职参见皇上,郯国有书信一封,请呈上!”
    皇祐景辰点点头,“准。”
    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转身递至从阶梯下来的礼官。
    皇祐景辰将书信展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郯国会稍迟些来,我们先开始吧。”皇祐景辰沉声道。
    一时间,宴席上觥筹交错,众宾欢畅。
    ☆、凤鸣
    “听闻北曜的皇后娘娘自小聪颖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褚凌远坐在席位上,适时开口道,“今日乃北曜新皇登基之幸事,不知本宫能否有这个荣幸,听皇后奏乐一曲?”
    皇祐景辰闻言眉头微蹙,这摆明了是让他北曜难堪,让夏如安出丑。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弹琴?即使会,也是五音不全。
    夏如安则面不改色,神定自若,仿佛与她无关一般。想让她难堪?她自然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没等皇祐景辰替她推辞,一道童音便骤然响起。“来人,取琴!”声音虽嫩,却丝毫不失威严。
    皇祐景辰微愣,难不成她有十足的把握?虽然自打认识她以来,就一直觉得她的言行举止不同凡响,但毕竟才七岁,琴艺这种东西,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四五个宫人抬过一架木琴,摆放在大殿中央。
    夏如安缓步走至琴前,坐定。小巧的身子看上去与那琴有些不符。
    伸出手指,试了一个音。
    一声清响,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竖起了耳朵听。有的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有点心中忐忑不安,求祖宗拜菩萨,祈求上苍这次可千万别让他们北曜失了颜面。
    就在众人各揣心思静候之时,一串清亮的琴声悠然响起。
    如行云流水般浑然天成,倾泻而出。
    一开始,婉转连绵,如珠落玉盘。让人觉得是在一片渺无人烟的山林中,一队商人正徐徐前行,时不时还惊动几只栖在枝头的鸟雀。
    渐渐地,商客似乎变成了军队,训练有素地越过崇山峻岭,穿过广袤无垠的戈壁,整装待发。
    不多久,琴声愈来愈热烈,愈来愈激昂,高荡起伏,令人心潮澎湃。
    一时间,人们仿佛看见千军万马朝自己奔腾而来,离弦之箭从耳边呼啸而过,金鼓连天,战鼓雷鸣。
    给人感觉,就像原本沿着山路蜿蜒前行的一条涓涓细流,绕过山麓,逐渐汇集成奔腾的江流,一泻千里。江河再翻过高山,冲破山川,最后汇入汹涌澎湃、惊涛骇浪的大海。
    夏如安手指飞快地拨动,或捻或挑。轻轻瞥了一眼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心中暗笑。想当年,她为了出任务,可是苦练了多长时间的乐器。每天练习到手指磨出血泡,琴谱熟烂于心。其中艰苦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虽已时隔七八年之久,这两年她在清心苑也曾练习过的。为的就是防着若有这样一天,自己还能应付得来。没想到,还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使人久久不能回神。
    有人惊愕,有人喜形于色,有人暗自叹服……刚刚那大气恢弘,气势磅礴曲子,当真是出自一个七岁的小娃娃之手!?
    寂静,只剩下寂静。
    夏九嵩心中万般疑惑疑惑,他记得自己还没有给如安请老师教她琴啊。
    褚凌远双眸微眯,心中万般复杂。这小皇后,果真有些不简单。
    难道说,那个预言当真是……
    皇祐景辰也惊讶了一番,自己还是有些小看她了。
    “好。朕的皇后果然才华不凡。”皇祐景辰的称赞首先打破了一片寂静。“皇后才艺非凡,琴技超群,弹奏之曲如同天籁之音,人间少闻,令朕大开眼界,今特赐‘凤鸣’于皇后。”
    此语一出,全场沸腾。
    那“凤鸣”可是绝世的好琴,这谁都知道。
    传闻远在丘朝时期,有一名曰姜文宇的贤士,精通音律。有一次偶然得到一把世间少有的好琴,每日清晨在竹林中弹奏,引得百鸟齐聚,鸾凤和鸣。世人便称之为“凤鸣”,曾与“玉婵”、“九天”并称“绝世三琴”。“玉婵”在天下分九国时,早已随荆国的沈王后一同入了葬了。至于那“九天”,也已经流落人间,下落不明。如今只剩一把“凤鸣”存于北曜皇宫内,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而现在,就这么被赐给了年仅七岁,刚封没多久的皇后,怎不叫人惊奇感叹。
    夏如安则是不以为意。凤鸣?没听过。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她对这个时空很多历史真的没有了解多少。
    而坐在皇祐景辰身边的太后,是一脸的笑意盈盈。这小儿媳,先皇挑得还真是不错。
    夏如安重回席位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理会皇祐景辰投来的目光。
    半晌,才终于开口,“皇上为何一直这样看如安?”难道是从她刚才弹的琴中看出什么破绽了?
    “你的琴,师承何处?”印象中,天明似乎没有琴艺如此高超的乐师。
    “我娘亲。”夏如安胡诌道。不过,她听过她娘弹琴,确实是不错的。
    “哦?”皇祐景辰挑了挑眉,“那朕……什么时候可要去你家见识一下……”
    “郯国皇女到!”殿外一声传喝。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曼妙的少女款步走入大堂。头戴金步摇,额间点朱砂,一袭鹅黄色纱裙曳地,举手投足间皆透着贵气。
    那女子将右手放于左肩,行了一个自己国家特有的礼节。“郯国三皇女郯蝶瑛,代我国向北曜表示恭贺,今特献上皇女一名,不成敬意。”
    这回,场上比前几次都要热闹。包括夏如安在内,也稍惊讶了一下。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把自己献给皇祐景辰了。这郯国,她也听过,是一个女皇当政的国家,皇女的地位就相当于别国的皇子,甚至将来还有机会当上女皇的,那身份足显珍贵。南郯如此别出心裁,为的不是想与北曜结交,就是想在他们宫中安插眼线。
    皇祐景辰面上不好推辞,可这份礼他又不想收。琢磨了半晌,转头望向夏如安,见她脸上毫无表情,立即用眼神暗示她。“朕的皇后觉得如何呢?”
    夏如安心中一边擂鼓,一边暗骂。那个眼神她看得很明白,他就这么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她了?他又凭什么肯定,自己会帮他?
    想拿她做挡箭牌,她就偏不如他的意。
    于是夏如安转过脑袋,眼睫低垂,恭敬地言道:“臣妾以皇上为天,只愿能有人为皇室开枝散叶,繁衍子嗣,让北曜发扬光大,不求其他。可如安还年幼,力所不能及,一切还是全凭皇上做主。”不但将问题又重新扔还给他,话中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显。
    各臣子都只道皇后年纪虽小,却体贴懂事,宽容豁达,殊不知场上那两人的暗中较量。
    而皇祐景辰则是气结。开枝散叶,繁衍子嗣?她将他当作是什么了?他难道是种马?他本觉得夏如安年纪小,就算回绝了也无不妥,顶多被人认为年幼无知罢了。哪知她不但不帮自己,而且还反咬自己一口!
    好啊,夏如安,你对朕可真好。
    “朕的皇后可真是贤良淑德……”皇祐景辰面上浅笑,却略带几分咬牙切齿地说。
    夏如安又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眼眸微转,微微一笑道,“谢过皇上夸奖,臣妾愧不敢当。”
    皇祐景辰闻言几乎要吐血,深吸一口气,愤愤道:“好!南郯这份礼,朕收下了!”
    ☆、相救
    夏如安忽略旁边某人投来的想吃人的眼神,伸手去拿盘中精致的糕点。
    “啪。”一声轻响,桌案上的茶壶被不小心打翻。茶水溅到她的衣袍上,晕开一滩明显的茶渍。
    夏如安匆忙站起,转头望向皇祐景辰。“皇上,容臣妾去换件衣服再来。”见他点头,才从一侧退了出去。
    “芊素,”夏如安出了大殿,找到在原地等待的芊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是。”芊素将手中的一把匕首和一些装备递给她。“主子……真的打算这么做?”
    “时已至此,你认为呢?”夏如安抬头望了她一眼。
    芊素点点头,她是见识过她主子的身手的,倒也不担心。
    “西边宫墙外,树丛之中已备好一匹快马和一些干粮。主子,您自己小心些,秋鱼那边我会瞒过去。”
    夏如安点头,抬眸望向漆黑的夜空。今天的事,她做得很险。若稍有不慎,那她……
    将身形隐于漆黑的夜色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大殿内灯火通明,众人酣畅淋漓,而殿外漆黑一片,只偶有几队士兵提着灯火在四处巡逻。
    一道小巧敏捷的身影凭借着些许微弱的月光,利落地翻过一面面宫墙。
    “说!天牢在哪儿!?”夏如安从暗处抓过一个落单的小太监,用匕首抵着他的背脊,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小太监低呼一声,堆起一脸的惊恐,颤巍巍着声音道,“我……我……不知道……”心中还一边盘算着怎么脱身。
    夏如安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让小太监能明显感觉到痛楚,背上的皮肤已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丝丝血迹。
    “到底知是不知道?”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说,我说,您老高抬贵手。往……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大约半刻钟时间……”小太监指了指西北方向,手指微微颤抖。
    夏如安闻言,将手中匕首用力向下一划,眼神凌厉。
    那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闷哼一声,瞪大了双眼向前直直倒下。
    把尸体藏于树后,夏如安快速地离开,往西北方向而去。
    她本不想滥杀无辜,但若她不杀人灭口,她自己就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