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他的人有很多,当然,反对者也不少。
    敢于像李天奇那样在明面上和裴清殊叫板的人,裴清殊其实并不惧怕。
    可怕的是,有一些人白日里看着对他言听计从,在背地里却想方设法地置裴清殊于死地。
    第45章
    是夜,京郊马场。
    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环顾四周, 确认周围无人之后, 踮着脚来到马场的围栏边。
    另一名黑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后面, 已经不知道在那里藏了多久。听到些微的响动之后, 他也谨慎地没有站出来,而是继续待在原地,保持沉默。
    “长话短说。”后来那人竟是用流利的匈奴语低声说道:“现在齐国表面上是在裁军,但全军整顿过之后,八成会征兵。还望单于早做准备,争取先裴清殊一步出兵,打中原人一个措手不及!这里有一封信, 详细情况都写在里面了, 请你替我带回去给右贤王殿下。”
    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同样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右贤王让你注意安全,不要妄动。”
    身着斗篷的男子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老四离京五个多月的时间里, 共查处了各地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二十余人。
    裴清殊觉得差不多了, 就把老四召回了京城。同时履行当初裴清殊对太上皇的承诺,给四皇子和十皇子这两个兄弟都封了郡王。
    老四的封号仍然是安,老十的封号则是直。
    见裴清殊这样友爱兄弟,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太上皇。
    前不久,太上皇和林太后他们在河北行宫里呆腻了,便回到了京城。不过他们没有住进宫里, 而是搬进了位于京郊的皇家园林景和园,两人仍旧不过问俗务。
    其实如果不是延和二十六年南巡之时耗资巨大,几乎掏空了国库的话,太上皇还想再带着林太后母女南下游历一番。
    只可惜就算他退了位,不再理朝政,他太上皇的身份摆在这里,还是不可能轻装简行。一旦他要南下的话,必然要劳民伤财。所以他暂时只能在京城附近打转儿,然后时不时地祈祷一番,希望他这个有出息的儿子能挣够了钱,供他们到离京城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
    太上皇现在对裴清殊这个皇帝,是无比的满意。他也十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冲昏了头,执意要立最像他的幼子十四为太子。
    不用想就知道,如果当初他封的是十四,那现在太上皇根本就没有条件退位。他还得战战兢兢地在宫里对着成山似的奏章和空荡荡的国库发愁,还要时不时地担心自己会不会像公孙先生卦象中显示的那样,在延和二十八年驾崩。
    现在嘛,裴清殊已经改元雍定,延和二十八年这个说法已经不存在了。
    而且太上皇感觉自己身体还算不错,再活个十年八年的,看到十四娶媳妇完全不成问题。渐渐地,他就不再一直担忧那个所谓的“预言”了。
    当然,在满意和庆幸之余,时不时地,太上皇还会感到一丝羞愧。
    太上皇明白,要不是他在位时没有抓好税收,还纵容贪腐行为的话,裴清殊也不至于一继位就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进行各种改革。
    这也是在裴清殊的改革过程当中,尽管太上皇有许多不赞同的地方,但却一直没有出言反对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裴清殊指手画脚。
    现在国库具体有多少银子,太上皇并不知情。但裴清殊的勤政爱民和勤俭节约,太上皇都看在眼里,并且自愧不如。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儿子,实在是比他优秀太多了。
    不仅如此,裴清殊还信守承诺,不仅善待和他关系好的兄弟,对于和他不对付的老十,也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封了他一个闲职和郡王之位。
    看到自己所有的儿子都有了着落之后,太上皇可算是彻底放心了。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对于老四重新获封郡王的这件事情,淮阳大长公主自然是最不满意的那一个。
    现在既然太上皇已经回到了京城,淮阳大长公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
    几乎是一听说这个消息,她就直奔景和园求见太上皇。
    太上皇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知道淮阳为什么要来。为了耳根子清净,他索性称病不出,拒绝见客。
    太上皇虽然耳根子软,但林太后是个主意硬的。不管淮阳怎么在外头软磨硬泡,每回太上皇要心软的时候,林太后就非常清晰地告诉太上皇:“给谁封王那都是殊儿的决定,她一个公主凭什么多嘴?您过去就是太纵着她了,才会叫她如此肆无忌惮。”
    太上皇现在对林太后那是言听计从:“是是是,月儿你说的都对。”
    只要太上皇打定了主意不见,淮阳大长公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妇女,也没办法硬闯。
    在景和园门口晃荡了一天之后,淮阳憋了一肚子的火,哭着回到了恪靖侯府。
    她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家之后自然要找人发泄一番才肯罢休。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问下人:“大公子回来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淮阳没好气地说:“不就当了个四品官儿吗?!忙得跟内阁首辅似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朝廷重臣了,见天儿地不着家!”
    恪靖侯听见这话,又是一阵心烦:“池儿怎么了,你又这样说他?大丈夫以国事为重,难道不应该吗?”
    淮阳正愁没地方可以发泄她的情绪呢,恪靖侯可以说是撞到枪口上了:“哟,宋黎,你说的好听,还以国事为重呢,你怎么不去朝中做官?天天就知道在家里读书画画,那些没用的东西能当饭吃么?”
    宋黎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愿意这般游手好闲、靠祖宗荫庇活着吗?若不是因为尚了你这个公主,我早就在朝中做事了!”
    淮阳大长公主呆了呆,完全没想到恪靖侯会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
    “我说宋黎,你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啊,还敢冲本公主叫板?是,我现在是年纪大了,你看我不顺眼了,后悔当初娶我了是吧!”
    “无理取闹!”恪靖侯到底是个文人,怒气冲冲地指了淮阳半天,最终也只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来,之后便愤愤不平地甩袖离去了。
    ……
    朝廷的春税收上来之后没多久,很快户部又要根据各地的财政预算,往下拨银子了。
    紫宸殿里,宋池正色说道:“臣读史时发现,历朝从中央往地方拨银米时,之所以会出现贪污现象,主要是因为朝廷只粗略计算出了几大区域的财政预算,按照两浙、两广、两江这样的区域概念划分,将银两发放到各地总督的手中,然后再一级一级地往下发。这样的话,难免会有许多人在自己那一层级扣留许多银子。等到最后,真正能用到老百姓身上的银子,便是寥寥无几了。”
    裴清殊深以为然:“要想杜绝贪腐,就不能嫌麻烦。这段时间只能辛苦户部,将各省、府递交上来的财政预算都核算一遍,然后要求地方严格按照朝廷给出的数字留款。如果地方官府的实际需要超过了朝廷给出的数目,可以酌情申请使用火耗银,但不可挪用下级地方的财政款。”
    火耗银子指将官府收上来的碎银加火,铸成银锭时的产生的折耗,不在交税的正额之内,属于地方官府的养廉银。
    为了避免贪腐现象,这笔银子一般都存在上级官府的府库中,需要申请才能使用。
    从裴清殊登基开始,户部的各项任务就没停下来过。
    刚开始户部尚书龙启章还指望着裴清殊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过一阵就消停了。
    结果现在都快一年过去了,龙启章算是明白过来,裴清殊是不会“饶了”他们的。
    不过好在,裴清殊并不是一味地加大他们的工作量。这回恩科结束之后,朝廷就分了几个算学极佳的新科进士,还有从别处调来的官员到户部当差。
    一般来说,新科进士都是要么进翰林院混资历,要么去地方任实职的。不过裴清殊认为现在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不必拘泥于那些成规。让人才在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发挥作用,这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裴清殊格外看重户部的缘故,一时之间,户部俨然成为了六部之首。
    这段日子里,龙启章虽然累,但累就说明他受皇帝器重,是朝中不可或缺的重臣。
    现在不管他走在哪里,都有人敬着他、捧着他,这种感觉不知有多好受。
    所以对于这个前所未有过的要求,龙启章也没有拒绝,而是眼睛都不眨地答应了。
    他觉得皇上已经够仁慈了,都还没要他计算各县城的财政预算呢!
    除了户部官员之外,别人也没闲着。
    老四这回出京,去地方巡查的差事做的不错。裴清殊便给他又安排了个活计,让他继续以监察御史的身份,监督各地官用银米的发放,以免中间出现中饱私囊的现象。
    第46章
    所以说,老四在获封安郡王之后, 在京城里还没呆上几天, 就又要去地方了。
    对此, 安王妃庞氏颇有微词:“殿下, 您这才刚回来不久呢,怎么这就又要走了呢?就不能多呆几日吗?”
    安郡王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淡淡地说道:“还是出去得好。我去外头多做一点事,你们在京里的腰杆子就能多挺直一分。”
    庞氏走过来,对着丈夫含泪说道:“可我不怕别人说。只要能呆在殿下身边,妾身就很满足了……”
    安郡王闻言,不由叹了口气:“你啊。”
    ……
    四皇子离京的前一天夜里, 安郡王府中不出意料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安郡王默然看着面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不说任何客套话, 也不问他为何而来。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安郡王的冷漠,而是自顾说道:“听说您,又要离京了?这裴清殊也真……真是的,净把人当驴使, 恨不得, 把所有人的力气,都给榨干了,他才满意呢。”
    安郡王仍旧面无表情:“废话少说。”
    黑衣人笑了笑,点点头道:“好、好、好,没问题。前几回,您情绪不好, 咱们没把话说透。今天我来,就是想代表大夏,和您正式结盟。您只要,能完成我每次,交给您的任务,等事成之后,我们包您如愿、抱得美人归。”
    安郡王冷笑了一声,不无讽刺地说道:“你们怎么不像跟叶家结盟一样,许本王以皇位呢?”
    黑衣人笑道:“那还不是,因为知道您,志不在此吗?”时间有限,他也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我们想知道,大齐的国库里,有多少银子。其中有多少,能够用于军需。”
    安郡王到底有过多年的从政经验,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匈奴人怕是又想要出兵犯境了。
    他不由地皱起眉头:“你们想知道这个,是不是找错人了?本王可不在户部做事,甚至连京官都不是。这等朝廷机密,你让本王从何处知晓?”
    那人当然知道这些,但还是优哉游哉地笑道:“您只要,能成为那小皇帝信任之人,不就成了吗?您,虽然不在户部当差,但监察一职,免不得,要和银子打交道。等您差事办得好了,趁着裴清殊高兴,打探一番,法子,多了去了,这还用人教吗?”
    “行了,别啰嗦了。”安郡王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夜深了,你走吧。”
    他这般无礼,黑衣人却并不介意。离开的时候,他的嘴角仍旧挂着一丝笑容。
    ……
    户部上下加工加点,将雍定元年下半年各地的财政预算都核算完毕之后,裴清殊发现,从去年开始的税制改革已经初见成效。
    过去,在太上皇在位期间,大齐一年的税收收入大概是白银三百万两,米一千五百万石左右。
    但军饷、俸禄和皇室开销等支出,每年就有至少三百万两,这还是在没有爆发战争的情况下。
    一旦爆发了战事,朝廷就不得不把老底都用上,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财政平衡。
    在这种情况下,太上皇退位时还能剩下五六百万两的银子,一是因为在太上皇之前的那位景福皇帝,给太上皇留下了较为丰富的家底。
    裴清殊问过太上皇,据太上皇亲口所说,当年他老爹死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千四百万两银子的“巨款”。
    其二,主要是因为太上皇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较为幸运的皇帝。
    他在位期间,公孙家研制出了牛痘,大大提高了人口存活率,为大齐增加了劳动力和税收。
    除了延和五年黄河泛滥和延和二十四年四川地震之外,延和年间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大规模的自然灾害。
    不过,裴清殊自认为自己不会像太上皇那么幸运。所以他从一继位,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税制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