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要登基,那旧的呢?
    微微抬头,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小陛下她……”
    展万钧冷哼一声,重重一挥手。
    “让她就在行宫里老实待着吧!”
    挥手间,血气翻涌,摄人心魄。柳傲君急忙又低下头去。
    *
    打算放手是一回事,可真去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何况目前还只是打算!
    新旧交替,不可能一蹶而就,这期间有多少繁杂俗事,勾心斗角,利益纷争,全挤在一处等他裁决,等他摆布。
    可他偏偏还要分出心去想她的事!
    想了又有何用!
    为了她,他不光想过,还做过,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不过还是落得一个背叛的下场!
    想到背叛,他又想起年少时光,和那个被爱人背叛,了无生机的女人的对话。
    “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何必如此要死要活!天下难道就缺他不得?”
    对方怎么说来着?
    “非他莫属!”
    他又笑。
    “他既然不爱,你就当自爱。他都不爱你,你要死要活,又与他何干?他又不会怜惜你,心疼你!”
    对方又怎么说来着?
    “我乐意!”
    重重吐出一股浊气,胸膛里真是闷得慌啊闷得慌!
    当年他嘲笑别人的,如今统统报应在自己头上了!
    她既不爱,他当自爱!可这自爱,也不能纾解他心中因她不爱而生出的愤懑和苦痛。
    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正因为心中愤懑,苦痛连连,所以他才下意识的把自己和末璃隔开。
    倘若此刻让他见着那小混蛋,他可真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既出手,必有反抗!长生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还没死呢。此番占了山头又如何?抄了老窝又如何?
    泱泱千里之滨,谁知道有多少狡兔之窟。就为这,也不知要整多少年。
    长生观出了事,保皇党必然也坐不住。就不知谁会跳出来当出头鸟?
    渔阳王?未必!这老滑头是越老越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子孙想!保皇党硬骨头死忠派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墙头草。若是他许以重利,不去动他们的封底和食邑,估计反抗不会太大。
    可将来呢?新朝代养着旧朝代的王爷公主们,准备养到几时?便是他肯继续养,新贵们又如何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有自己人不吃肉,到给别人吃的道理。
    所以,反抗也有反抗的好处。正好一锅端,干净!
    但就怕长生子和保皇党正式联合在一起,跟他唱对台戏。
    一个有天命,一个有正统,全天下都会把他当成逆贼乱党,他岂不是失了民心,失了王道。
    但好在,他手里还有一个皇帝!
    可这个皇帝现在是他心头的疤,眼中的钉,肉中的刺。摸不得,看不得,连想都想不得。
    一想,一看,一摸,他就要犯魔怔!
    真是懊恼之极!
    懊恼之间,他又突发奇想!倘若当时,他索性不出去,就让她直接走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这年头只一闪就被拍死!
    凭什么!想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当他是什么?
    要苦要累,要死要活,要爱要恨,大家一起受着!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别想自个就痛快了!哼!
    *
    展万钧愤懑痛楚,在行宫里被软禁的小皇帝也是难受的抓心挠肺,心如油煎火烤一般。
    偏生心神备受煎熬,这脸面上她还不能表露。
    生怕自己露了怯,就被人看轻,看穿,以致失去谈判的资格。
    虽然,她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也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已经没资格跟展万钧谈判。
    她终归是错了!一失足成千古恨!
    到底是没熬住!一伸手,就被人捉了个现行!
    但对方这是钓鱼执法啊!明摆着挖坑等她跳啊!
    她真是傻!想想事情怎么会如此凑巧?刚要送穆沙走,就得到这样重要的消息。明摆着就是个套!
    然而连祁进都乖乖钻进这圈套里去了呀!何况是她!
    会这样乖乖的跳坑,一方面是着急,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因为连祁进也信了的缘故。所以,其实她还是更相信祁进一些,至少在回家这件事上。
    最成功的谎言就是九句真话加一句假话,穆沙就是祭司,祭司就是月神之石,这个核心的事实是千真万确。所以她和祁进都忽略了,消息为什么来的这么及时这个小小诡异之处。
    后悔么?怎么能不后悔!
    尤其是见识了神器的神奇之后,就更后悔了!
    但与后悔同时高涨的,是回家的渴望和决心。
    是真的啊!穿越时空,回到现代是真的可以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手触摸,千真万确。
    一次失败了又如何!只要东西还在,人还在,就还有机会!
    谢天谢地,祁进跑了!虽然长生观肯定完蛋了。但倘若祁进的本事就只是一个道观,那她绝对不信。
    想起祁进最后的样子,她还是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
    展万钧下手,真是狠极了!
    那么长的刀,噗嗤就把人捅穿。滴滴答答的鲜血从祁进的心口渗出,顺着刀尖低落在地上,顷刻间就汇集成一滩。
    但有少许落在了被他拽出来的半边身体上,那张脸……
    她哆嗦一下,蹭的就从椅子上跳起,然后无意识的满地转圈,如同一只暴躁的迷失了方向的蚂蚁,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原地团团转。
    这把刀,还是她送给展万钧的呢。真不愧是陨铁打造,能弑神!
    但祁进也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只是重伤是一定了!毕竟,展万钧不光把刀插进去,还用抽了出来。
    两次伤害!
    插进去的伤害,其实远不如抽出来!因为刀刃上做了倒刺!是勾着长生子的血肉拔出来的!
    刀身一出,还带着血与肉,喷溅在展万钧的身上。
    这一下定然很痛,祁进才不得不松手。
    那一刀是扎在他的心头,换一个人,必死无疑。但是他,一定会活着的。
    一定吗?一定!她不能迟疑!否则,就会陷入绝望!
    得坚持住!坚持到祁进回来!也坚持到展万钧来见她!
    *
    大行宫地势高,山林茂密,果然比皇宫里凉爽多了。
    清心殿里摆了冰块还人人一股心火烧燎,可到了这里,便是白天也不需要摆冰,晚上还得盖棉被睡觉。
    这本该是个舒服的地方,可一想到这里是关着她的牢笼,末璃就舒服不起来。
    身边伺候的人全是生面孔,从太监到宫女,只有柳嬷嬷是老面孔。然而柳嬷嬷是锯了嘴的葫芦,皇宫里的情况,外面的情况,一个字也不透露。
    她这样以身作则,大行宫里的太监宫女就更是成了聋子哑巴。如无必要,绝不和她搭话。开口了也只有一句“是,贵人。”
    贵人!他们叫她贵人!而不是陛下!
    这让她更加烦躁!她懂这称呼之下隐含的意思,摄政王这是要废她了。
    废她,并不怕。怕的是,废了以后呢?
    她的出路又在哪里?
    是死?是活?
    。死又是个怎么死法?活又是个怎么活法?
    一无所知!
    这清凉清净的地方,她住了三天,日日寝食难安,心里的火是越烧越旺。这火从心里拱出来,在嘴皮子上结了一个火疖子。
    刀割火烧一般的疼!
    嘴唇那是多娇嫩的地方,这老大一个火疖子一寸寸往肉里烂,从嘴皮子一路疼到牙根里去。好这一下,她是彻底断了饮食。
    连喝水都疼!
    人不吃饭,身体就弱!她又是天生亏着的,三顿饿下来,脸都绿了。
    山里风大,往廊下一站,衣服空荡荡的,看着都能飞起来。
    刘嬷嬷担心出事,偷偷派人禀告到御正殿。早上去,晚上就回报,只有一句话,两个字——随她!
    老嬷嬷倒吸一口凉气,牙都疼了。
    随她?怎么随她?随她病着?随她不吃不喝不睡?那出了事哪个担待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