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就在晋城。”
    柳傲君陡然抬头,双眼一瞪。随即扭头看向桌上的金扣,露出一个愕然又恍然的表情。
    “陛下……”
    展万钧扁了扁嘴,表情不悦,背过手去,缓缓踱步。走了两步,他停下,突然问柳傲君。
    “傲君,你说陛下的心,真的向着我吗?”
    这话让柳傲君无从接口。当初信誓旦旦对他表示小皇帝跟自己是一条心的,也是王爷。可如今王爷既然这样问了,那肯定是有了小皇帝“外心”的证据。
    这桌上的金扣有太多的联想,叫他越想心越慌。
    王爷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他是早就瞧出来,王爷对陛下有一份别样的情谊。但自古皇家多无情,所谓孤家寡人,正是如此。小皇帝是真龙,摄政王也是真龙,真龙天子就不能讲人情味。王爷对陛下有情,只怕是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但这也必须得是王爷自己想明白,外人说,是说不动的。
    如此一来,他反倒要谢谢长生子,替王爷斩断了一份不必要的孽情。
    展万钧问了,但其实也并不需要柳傲君回答。自己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道。
    “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带着陛下去围场打猎。”
    “打猎?”柳傲君愣了一下。
    展万钧哼笑一声。
    “既然对外说是来晋城打猎,总得做个样子。”
    他说是做个样子,可柳傲君绝不会认为自家王爷会是个做无用功的人。连忙上前一步,凑到跟前,低头躬身。
    “傲君请王爷示下。”
    展万钧伸手拍拍他的肩。
    “明天我和陛下到围场打猎,这晋城里,就有劳先生也好好围猎一番了。”
    柳傲君欣然一笑,拱手。
    “在下明白,定不负王爷所托。”
    “小心些。尤其是大皇子那边,我总觉得,祁进是盯上这茬了。”他又说道。
    这话叫柳傲君挑了挑眉,一下警醒。
    “王爷训示的是,傲君明白了。”
    然而摄政王又拍了拍他的肩道。
    “不必太紧,也不必太松。记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咬着钩子的,可不止一条鱼。”
    这话太有深意,叫柳傲君不由多想了几遍。他终归是个明白了,在肚子里过了两回,就想通了。
    晋城里神仙恶鬼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祁进是神,在他背后却还有一个鬼。
    王爷这是想来个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王爷圣明,在下明白了。”他含笑深深施了一礼道。
    *
    摄政王邀请自己去打猎,这叫末璃有些摸不着头脑。
    晋城里的一锅乱粥都处理好了?以至于他都有闲工夫去打猎?
    按理说这形势瞧着像是个处理好了的样子,凶星也炼化了,谣言也击破了,唐家也完蛋了,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呢?摄政王大驾,似乎也到了该享受享受的时候。
    毕竟他还说这一趟是带她出来散心呢,结果好么,这事是一茬接一茬,哪里是散心,简直是糟心。
    他糟心,她也糟心。“西洋镜”破了,原以为能得一个了结,结果是跳出了狼窝又跌进了火坑,没完没了,而且越来越倒霉。
    不管是当虚凤假凰的儿皇帝,还是当摄政王后宅里的金丝雀,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既然摄政王的大腿不好抱了,她也是及时调整,改抱了长生子的大腿。结果如何?长生子就是个神经病!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无情无义比摄政王还难伺候。
    摄政王不要脸,可还能讲点道理,听点人话。那神经病则连道理都讲不通,连人话也听不懂!
    只因她维护了老不要脸的,神经病就翻了脸,一脚把她给踹了,叫她自己反省。
    呵呵,这两个都只会叫她反省,可他们自己呢?那是一点都不会反省!
    谁让她没用啊!得求着他们,仰着他们的鼻息活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了,她反省过了!既然身边都是这样不听人话不干人事的神经病,那她也甭跟他们讲道理了。这就是尔虞我诈,相互利用!
    小白不发威,你们当我是包子!告诉你们,蒸包子全靠一口气,她还非得跟他们争这一口气了。
    妈蛋!若不是为了平平安安回家,谁乐意伺候这群王八蛋!
    等着瞧吧!等她远走高飞,遨游天外。就让他们在这里自己吃灰!哼!
    小皇帝满肚子小算盘,在心里把摄政王和长生子两个挨个削了一个狗血淋头。然而现实中,她还是乖乖向强权低头,摆出一副柔软的姿态,让干嘛就干嘛。
    既然摄政王有闲心去打猎,还很够意思的叫上她,她就不能给脸不要脸,对吧。
    得了,走起!陪大爷散心去!
    真是没想到,这晋城旁边还有围场,虽比不得皇家猎场,但也颇有些架势。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天暖日和,正适合郊游。
    小皇帝和摄政王出游,这场面肯定不能小。可如今晋城里连连出事,官帽子摘了一摞,唐家都差点灭门,虽摄政王有心休闲娱乐,旁人也不敢再大张旗鼓的闹腾。
    只是带足了人手和马匹,再带上两队猎犬,四五只猎鹰,这就低调出发。
    天已经一日暖过一日,春风吹开了绿叶,吹红了花朵,暖融融的阳光下,蝴蝶飞,鸟儿唱,一派生机勃勃之相。
    骑马漫步在如此春光之中,便是满心的乌云也会渐渐散去。
    既然是打猎,自然得是人人一身猎装。猎装这种服饰就是窄袖掐腰紧身修长,碰上摄政王这样高挑的衣架子身材,那真叫肩是肩,腰是腰,宽胸膛,大长腿,格外的精神抖擞。
    又是一身的紫,衣领袖口镶着金边,透出几分贵气逼人。
    再骑上他的高脚大马,挎着他的弯弓宝刀,即便演不成白马王子,演一个黑马王子也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王”。
    被这样的男人爱慕着,即便不是理想中的爱慕,按道理作为女人她也该值得庆幸的。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具体到个人,有些道理就不管用了。
    感情这东西,太唯心。不对就是不对,再好也没用!
    末璃原以为自己如今也算是能骑在马上的“小骑手”,总该能轮到一骑。结果摄政王不放人,仍旧把她架在自己的大黑马上,双人同骑。
    前胸贴后背,太腻乎了,有木有!人与人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距离产生美,懂不懂!
    可他不懂!她又能如何呢?
    如今的她,在对方眼里已经是一盘可口的小菜。连最纠结的部分都已经被剔除,只等最佳赏味期一到,就可以大快朵颐。
    此时此刻,对方虽不痛吃,但讨点便宜找点乐子,却也是两人之间达成的共识。
    真是丧权辱国啊!无能小国无外交,高中政治课本果然没有骗人!
    环境恶劣,处境艰难,连眼前的春光都明媚不起来。
    他得爱慕,此时看来是老房着火,如火如荼。可说到底这只是一时的迷恋罢了,女人对于他,实在不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她会老,她会死,甚至在老和死之前,她的各种缺点就会暴露,败坏掉那份爱慕和迷恋。
    这是几乎可以预见到的结果,假如她一直留在这儿,留在他的身边的话。
    所以,她不能留啊!一点小小的私心,在最好的年华,最好的时刻,翩然而去,成就一段不能忘怀的孽情。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末璃闭上眼,感受这份难得的惬意。放任自己轻轻往后靠,靠到他的怀里。
    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喜欢不起。
    她身形一动,展万钧便挽起手,顺势揽住。动作自然的仿佛两人早有默契,心意相通!
    他低头,看到她头顶的金冠,鸽蛋般大小的海珠圆润雪白,恰似她的小脸一般。
    好珠子啊,这般大,这般圆,这般洁白无瑕,一颗就值一百金。
    这好东西还是他特地嘱咐王宝宝从先帝的私库里找出来,拆了一顶九龙通天冠,才落下这么一颗极品的海珠。
    就镶嵌在她这顶金冠上,好衬托她如花似玉的娇容。
    他自认自己对她的这份心意,真是做到了极致。倘若这份情,能有一半用在他后宅的女人身上,早就该不知收获多少真情。
    可偏偏,全错付了眼前这个“姣童”。
    她的心,黑的如同她的发,她的眼,叫他实在看不透。
    若说无情,也不是。若说有情,也不是。不管是无情还是有情,终归叫他牵肠挂肚。他百般收敛,可付出去的感情却是覆水难收。
    感情这东西能有多磨人,他也是见识过的。
    当初他还笑话别人,为了一份情,一个人,受那样的折磨,何苦。有缘相聚,无缘分离,缘来缘去,何必强求。天下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那么多山山水水,大好风光。何苦为了一个人,一段情,把自己牵绊。
    然而事到如今,他还没深陷,尚能抽身,就已经尝够了感情的苦和涩。
    原来人心真是难以琢磨,尤其是这样一颗小女人的心。
    他想了一晚,最终决定,自己解脱自己。
    看不透就看不透吧,她的心是白也罢,是黑也罢,她的情是真也罢,是假也罢。都无所谓了!
    当她还是“男孩子”,他都能不计较。此刻又何必计较这些求而不得的东西!
    求不到的东西,索性不求。伸出手去,抓住可以抓到的,这就够了。
    他不是早就决定要管她,教她。好好管,好好教,小孩子就如同小树,得靠人修剪。该疼疼,该削削,好好管教,她将来还是一个好孩子!
    想来也只有她,能令他给予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一步又一步的退让。
    想到这里,他缓缓收拢胳膊,把她圈在怀里。双腿一夹,策马向前,渐渐拉开后面跟随的人。
    他背宽,身高,能把怀中的小人整个拢住。跟在后面的人就只看到摄政王高大宽厚的背影,看不到前面娇小柔弱的小皇帝。
    末璃被迫后仰着头,细长的脖子被对方的手掌紧紧握住,几乎是一个扼住的手势。为了呼吸,她无法合拢嘴,只得张开着。
    这便让身后的展万钧一低头就能覆上她的双唇,舌头畅通无阻的伸进去,一路扫荡。
    “唔……”这种姿势,对她来说几乎等于受罪。但对方本就存着惩罚之心,自然也就并不怜惜她的痛苦。
    能握住天下的大手顺势握住她纤瘦的身体,一寸寸的抚摸。可惜即便是这样的姿势,她也还是该有的什么都没有,叫人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