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乐如此,梅若华如此,可能温子言也如此,而摄政王更如此。
    想到展万钧,她的心就沉的如同坠着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力山大。
    然而还没来得及忧郁,温子言也赶到了。被这两大一小团团围住,一人一嘴的问她,她就不得闲了。
    号了脉,喝了药,她躺够了,就坐在床头歇着。心里惴惴不安的等着,等着展万钧过来收拾自己。
    欺君大罪,惊天秘闻,摄政王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懂!
    然而从天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明,还是没有等到这位煞星爷爷。
    她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真是不按牌理出牌!她这头提心吊胆,七上八下。就等着他给她一个痛快,是狂风骤雨也罢,是山崩地裂也罢,总之这事得有个结果。
    可现在倒好,他不见踪影了。而她,终归也还是怕,不敢主动去找他。
    莫非,对方是在故意晾着自己,好让她好好反省,自己主动揭发汇报,顶好整出个十万字检讨材料。
    她真是猜不透这老男人的心。
    *
    其实末璃猜错了。展万钧并非故意晾着她,实在是被俗务缠住,分身乏术。
    当日车队到达晋城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可眨眼间天地变色,陡现异象,叫人措手不及。
    情急之下他抱着小皇帝跳水,结果这一跳又扯出“西洋镜”,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而还没等他抽出时间好好处理这个“惊喜”,晋城里就出了不得了的“谣言”。
    天降“凶星”,引动天雷轰击,“凶星”四散,最大那块击中龙船,打翻了龙船,造成十数人死,数十人伤,现场可谓惨烈。
    “凶星”现世,肯定是意有所指。出事才一天不到,这晋城里就已经有了流言。说这“凶星”就是摄政王的本命星。
    因为摄政王拥兵自重,扶持儿皇帝登基,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上了不是皇帝的皇帝。他乃是一个篡国夺位的逆臣。
    这展逆又一贯“欺凌皇室,有辱圣驾”,导致鎏玥臣强而主弱,纲常颠倒。
    此等逆天之行,为天下人不齿。故而老天爷用天雷打落“凶星”,砸向龙船,就是要取这逆臣的狗命。
    可没曾想这逆臣竟裹了天子一起落水,用小皇帝挡驾。上天有好生之德,只好留他一条狗命。
    这真叫人扼腕长叹!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天下有识之士,自当愤而起身,拥君除逆。
    这谣言也不知从哪儿起的,总之传出来就已经人尽皆知。季显亭被吓得半死,连夜跪倒摄政王面前请罪。就连唐重天也不能豁免,带着唐家嫡子嫡孙都跪在门外,自请降罪。
    官府的人和唐家的人也都派出去,调查到底是谁在传谣言,务必要给摄政王一个交代。
    展万钧坐在太师椅里,喝着驱寒暖身的汤药,心里只剩下呵呵。
    查?怎么查?一步慢,步步慢。他又不是傻子,这白天才出的事,夜里就谣言满城,这哪里是谣言,这是有人等着给他下套子使绊子。
    白天的异象,自然不可能是人为。天打雷劈,还掉下一颗“飞星”,就是神仙也做不出来。
    说到神仙,他就更呵呵了。
    都不用猜,他心里已经有底。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流言散步到整个晋城,而且还让人查不出来,这份本事,只怕整个鎏玥也只有一人能做到。
    长生观,祁进!
    很好!他就没把对方当成普通人看待过。
    祁进手里要是没点真本事,也不可能装神弄鬼那么多年。
    只是他自以为这晋城是自己手心里的东西,铜墙铁壁,滴水不漏。却原来这妖道的手,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伸进了晋城。而且,埋得还挺深。
    这份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叫他不由佩服起这妖道来。真是好本事,好手段!
    不过这样的对手,才称得上是对手。否则,都叫他提不起斗一场的兴趣。
    得,既然长生子划下道来,那他摄政王总也得“投李报桃”。
    脖子一仰,把玉碗里的汤药一气喝光,他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碗放下。眼睛也不看跪在跟前的季显亭,而是越过他,看向跪在门外的唐重天。
    白天的大风大雨,把廊下的石阶都打湿了,此刻唐家人就以唐重天为首,依次跪在这湿漉漉的石阶上,老老少少有个十来号。
    为首的唐重天和紧跟着跪在后面的唐天霄,唐天理,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仍旧是原来那一身。湿透了,沉甸甸冷冰冰的裹在身上,别提多难受。
    可再难受也比不上此刻落在他们头顶上,来自摄政王的视线。
    王爷才到晋城,就接二连三的出大事,这趟差事,他们真是办砸了。
    露脸讨好的心思,都可以趁早收起来了。王爷此番来,就是兴师问罪来的。先前的罪都还没交代清楚,又添上眼前这些罪。唐家这下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王爷把晋城交给唐家,唐重天自认谨慎行事,悉心经营,面面俱到。却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只如此厉害的黑手。
    此刻这黑手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把晋城内外搅合成了一团浆糊,而他这个唐门家主竟然还一点举措都拿不出。也是罪该万死!
    现在他带着全族嫡男跪在这里,只求王爷还有一念之仁,给唐家最后一次机会。
    摄政王一直不说话,以及站着守卫的金羽卫,也都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从屋里到屋外,空气就仿佛凝结成块,叫人连呼吸都要被凝住了。
    唐重天满头是汗,顺着脖子往下流,等得身上是一阵冷一阵热,终于等到头顶上这尊大佛摄开口了。
    “老百姓读书不多,有心人随便说两句,就会信以为真。何况这还是亲眼所见的事,也怪不得他们传言。你们大张旗鼓的去抓,去审,去问。且不说能不能抓到,审到,问到。就这个架势,落在有心人眼里,又是一笔可做的文章。”
    “你们,就别给我添乱了。”展万钧深吸一口气,长叹道。
    这话一出,就是大耳刮子往季显亭和唐重天两个脸上打。这两个哪里还敢犹豫,连忙把头咕咚就往地上撞,连声高呼道。
    “王爷恕罪,臣等该死。”
    该死?哼哼。展万钧直笑不语,视线仍旧落在唐重天的头上。
    唐重天有心抬头表个忠心,可摄政王的眼力太重,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说到底,他还是有私心,对王爷有所隐瞒,所以才无法坦荡无惧。
    他这个心里有鬼的样子早就落在展万钧的眼里。对唐家,他也是早就起了疑心。但他不明白的是,唐家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他自认对唐家无愧,而唐重天也不是个傻子,背叛他的后果难道就没有好好想过?
    除非,长生观给的价码更高!
    微微皱眉,他漫不经心的冷冷一笑。
    “你们死了,倒是痛快了。可这幅烂摊子,谁来收拾?还是先留着命吧。”
    这话一出,叫季显亭是大松了一口气。但唐重天却仍是惶恐不安。先留着命,那是因为王爷还有事要唐家去做。
    果然,摄政王又道。
    “既然流言说那是一颗凶星,本王倒要看看,这星有多凶。都说真火破邪祟,你们唐家会炼铁。我就把这凶星交给你们去炼!等这凶星被炼化了,谣言自然也就破了。”
    说罢,他嘴角露出一个浅笑,看着唐重天问道。
    “你们唐家,能行吗?”
    这种时候还能讨价还价?唐重天立刻把头一顿,咚的着地,提一口气大声应道。
    “臣定不负王爷所托。”
    然而听了他这中气十足的保证,摄政王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但愿吧。本王也不能强人所难!”
    唐重天只觉得头皮一麻,怎么也接不了这个口了。
    好在摄政王没继续用话打他的脸,而是下了逐客了。
    “都起来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下去歇息,换身衣服。”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从唐重天换到了季显亭,叫这大白胖子冷汗淋漓。他来之前换了一身衣服,可也是为了不在王爷面前失礼啊。
    哎,都说伴君如伴虎。还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呢!
    这帮人灰头土脸的退下,一直隐在屏风后的柳傲君缓步而出,拱手施礼。
    “王爷。”
    展万钧也不看他,只是把桌上的玉碗拿手里看着,哼的冷笑一声。
    “你看看,我要是不来,能看到这些热闹?”
    这话让柳傲君微微尴尬,他也没料到这晋城之行竟然会如此诡异。
    难道唐家真的背叛了王爷?
    把手里的玉碗一捏,展万钧瞥了他一眼。
    “唐重天还没那个胆。但这老头肯定有事瞒着我,这一回炼星是我给他的最后机会。他要是自己处理不好,以后也就用不着唐家了。”
    柳傲君上前一步。
    “王爷是认为……唐家和长生观有勾结?”
    展万钧把手里的玉碗朝他怀里一丢。
    “有没有勾结,不是你我说了算,得看唐家怎么做。”
    柳傲君一把接住碗,垂下眉若有所思。
    *
    得了摄政王的令,唐家很快派人从河底里把那颗凶星打捞上来。
    为了打捞这东西,可费了唐家不少劲。这东西不详,乃是天罚之物,城里那批识水性的老船工都不肯下河去捞。生怕沾上晦气,倒霉事小,丢命事大。
    为此唐家不得不发布重赏,才让几个横大胆的下水把东西打捞上来。
    也是邪性,这一捞又折进去一条人命。两个人一起下的水,河水也不深,很快就找到那东西。就是个人头似大小的铁疙瘩,大半都砸进泥坑里,得用手挖出来。
    东西是不大,很是沉手,但两个壮实汉子绝对抬得动。
    起先都挺顺当,河底里的泥沙也松散,徒手一挖就挖开。两人使劲一抬,这人头似的铁疙瘩就应声而起。抬着往上浮,水很清,浪也平,本该是一会就能出水。
    唐天霄在船头等着,伸长脖子看。河水清澈,他是一眼就瞧见这两人抬着东西上来了,眼看就要出水。可不知怎么的,突然两人就跟被看不见的水鬼缠住了似得,在河里争抢起来。
    得亏他是早有准备,立刻叫手下人跳下水去接应。但还是慢了一步,其中一个已经从夺过了那东西,举起来就往另一个头上猛砸,血水立刻跟开花似得在河里四散。
    等唐家的人上去制住两人,把那坨疙瘩夺下,那脑袋开花的已经丧门。而下手的那个也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