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母亲吗?母亲特有的包容和怜爱……好温暖,像冬日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是她生命中缺失了二十多年的温度,如今又再一次重新回到她面前。
    她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渴望肆无忌惮地投入那样的温暖中去!那是母女天性,那是流淌在她们之间相同血脉的共鸣!
    “我……莉娜……其实我……”
    床上一声含糊的低吟打断了她们的对视。
    两人一起回过头去,莉娜惊喜交加地转身抓住了维克特的手,眼中泛起泪光:“维克特,老天,上帝保佑,你总算是醒了!”
    维克特眼皮抖了几下,慢慢睁开来,他视线在妻子美貌清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移开,几乎是有些急切地转动眼珠,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他吃力地微微偏过头,看见了站在床另一侧的黎幽,如释重负的欣喜之色就落在了他眼底,他颤巍巍地朝黎幽抬起胳膊,干哑的嗓音从唇中逸出:“孩子……黎幽,我们的女儿……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莉娜如遭雷击,整个人木在原处:“你……你说什么?维克特,你刚才叫这位小姐什么?你叫她什么名字?!”
    “黎幽,我叫黎幽……应该是你们两人的女儿。”
    闻声回头,莉娜怔忪地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嘴唇一张一合,喃喃低语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眼泪淬不及防地涌了出来,莉娜捂住嘴,张开双臂扑上去,一把紧紧抱住黎幽,埋在她肩头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噢,我真是个糟糕的母亲……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小幽,小幽……我的宝贝儿……你一定对妈妈很失望吧……对不起,妈妈从来没有想到,你会长得这么快,这么漂亮,突然就出现在我们夫妻二人面前……在我回忆里,你一直都是那个白白嫩嫩哭声像小猫一样的婴孩,那么可爱,那么漂亮,妈妈却不得不离开你……”
    听着莉娜思绪混乱的话语,黎幽眼泪也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联系我……为什么你们一直不回去……我生病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难过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只有我没有……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你们能狠下心离开自己未足岁的女儿……”
    “别人有通情达理的妈妈,会给孩子做便当带到学校吃,会做漂亮的衣服,会给女儿扎好看的小辫儿……别人有可靠安心的爸爸,会亲手接送他们上下学,偶尔加班出差,回家会给女儿买外面新奇的玩具……”
    “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偷偷地躲在一边,羡慕地望着他们,然后当他们炫耀地推开我往外跑,跌在地上,我拼命告诉我自己,我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只是……我的爸爸妈妈和他们的不一样……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我一直一直都找不出答案。”
    “我好害怕,害怕是我太糟糕,你们对我太失望,才会把我丢在村子里……我害怕你们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在你们快乐的世界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红着眼眶,黎幽凄婉地道出她心底最脆弱的那句疑问。
    “爸……妈……为什么你们不要我……是不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生下来?如果没有我,是不是会比较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房外,医院走廊里几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散开来,看似随意地站在四周,目光锐利守住两端,不少人看着这阵势自然不敢靠近。
    门外,西装革履刚结束了漫长的会议赶来医院的男人,一手按在门把上,垂着眼倾听门内传出的哭声,剑眉拧做一团,唯有额角的青筋泄露出他复杂心情。
    “……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让你们失望的女儿……”
    男人抿紧嘴角,手仿佛被烫到般,闪电似的从门把上收回,他动了动手指,以一种难以言述的悲伤表情望着面前的门扇。
    傻丫头,别哭,就算父母不认你,即使有糟心的家事……你还是我最重要的那个人。我要你,不可以吗?
    无声地嗫嚅着动了动嘴唇,男人额头抵着墙,站成了一道亘古的长长影子。
    最初的愕然过去后,莉娜比丈夫反应得更快,她捧住黎幽珠泪成串的脸,颤抖着呢喃道:“不是的,亲爱的孩子……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你是从我身上落下的一块肉,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是妈妈没用,是妈妈太懦弱了……生下你之后我就病了,怎么都治不好,想要给你亲自哺乳也有心无力……”
    一面说着,那张与黎幽肖似的脸上绽开一朵苍白脆弱的笑。
    “母亲看我身体一天天坏下去,她担心长期以往下去,病会过给了你,这才当机立断,把你抱过去亲自抚养,又下令维克特带我离开村子,出外寻医访药……”
    维克特挣扎着握住黎幽的手,轻轻颔首:“莉娜一直哭个不停,哭得眼泪都干了……孩子,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从未停止过对你的爱与思念。”
    被母亲与父亲团团包围,他们温暖的手臂与怀抱让黎幽有一种倦鸟归家的安定,眼泪掉得更急,二十多年积压在灵魂深处,有太多委屈、不解、愤怒需要借助眼泪痛痛快快倾泻。
    黎幽像个无助的孩子,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去?我每天都把家里打扫干净,铺好床,趴在窗边等你们回家……”
    闻言,莉娜与维克特飞快对视一眼,维克特憔悴的面庞上流露出明显的尴尬,莉娜低头掏出手绢擦拭眼泪。
    止住眼泪,黎幽狐疑地扬起眉:“……你们有事瞒着我。”
    她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疑问句。
    “那个……小幽,我的孩子,我们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我想听。”
    游移的视线终究拗不过黎幽执着的坚持。
    维克特与莉娜狼狈地垂着头,飞快将他们多年未回国的真相告知。
    “什么?!”
    站在门外的男人听得屋内静谧了一阵之后,含糊不清的对话没来得及辨认,下一刻登时爆发出一声娇喝,他一个激灵差点踹门而入。
    “你是说,你们两一直没有正经工作,一个喜欢买买买刷爆信用卡欠上债务,另一个就靠着半吊子灵感和神叨叨的塔罗牌混迹赌场?!”黎幽险些气歪了鼻子,蹦起身来回打量面前那对夫妻。
    男人踏出的脚步顿住,又收了回来,修长小指掏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一个负责败家,另一个负责坑蒙拐骗撞大运,偶尔还跑给警察和一些不能惹的人追……所以这么多年来就在各个州、墨西哥与加拿大境内来回搬家迁徙,连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你们真是气死我了!哪儿有半点为人父母的样子!”
    病房内的黎幽气得来回踱步,咬着牙,目光冷冰冰的在父母身上剜过,两位年过四旬的人面皮微红,老老实实噤声任由阔别多年的女儿撒气。
    门外,轩辕狄撑着头失笑,本来眼中浓浓的担忧与阴霾一下子散了不少,就如同雪后初霁,重新焕发出生机。
    黎幽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她心目中或温柔或儒雅或憨厚或优雅的父母形象,瞬间就崩塌得只剩下满地瓦砾。
    他们怎么能这么不着调呢!
    治病就好好治病,疗养就好好疗养,为什么会混得这么不上不下的,不仅没带给黎幽一丝半点儿父母的尊荣,更是让她头痛欲裂担心得不得了。
    突然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多次追着奶奶询问父母,奶奶总是一脸复杂的表情,欲言又止。
    那时候黎幽以为自己的身世不堪,所以胆怯地止步不前,不敢多问。私下自己胡乱猜测,越想越悲情,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实际上她从来没有换个方向思考过,他们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根本不能回!
    黎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在病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恼怒地甩手扔下那对夫妻,冲出门外。
    这个时候,她无法淡定地继续面对他们,她需要找一个抒发郁闷,释放压力的渠道!
    “到了。老板……老板?”
    回过头去,一丝不苟的首席机要秘书推推眼镜,音调陡降。
    后座,那个仿佛永远都精力充沛目光锋锐的男人手里虚握着一份文件,头往后仰靠着椅背,呼吸绵长,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秘书轻轻叹气。
    作为跨国大集团的负责人,男人每天要处理的事务着实繁多,白天开完会,男人不容拒绝地命令司机驱车前往医院,他独自进入医院大楼呆了不过半钟头,又匆忙离开领着一行人赶往机场,飞去纽约。再搭乘私人飞机回到这里,已是夜深时分。
    刚开始时,秘书难掩惊讶,老板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沉稳果断,令人心服口服。即使是对待帕西诺家族其他成员也甚少露出笑脸,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挂心。
    唯独只有涉及到某个女子时,老板不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难以接近,多了七情六欲,看起来比较符合他的真实年龄。
    看老板即使小寐也无法松开的眉头,难道情路坎坷?
    秘书先生心中一凛,迅速挥开这种荒唐的想法。他并不知道,有时候,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反倒最接近真相……
    老板真的太辛苦了,有什么可以为他做的,帮他分忧解难?作为老板忠实的心腹下属,偶尔在工作之余,关心一下老板的情感问题算不算逾越?
    机要秘书陷入了烦恼的思考中。
    “……原来已经到了,我睡了多久?”
    后座突然飘来一句微沙的嗓音,秘书先生立即正襟危坐,看了看腕表,认真回答老板的提问:“您睡了23分钟又17秒。”
    “下次直接叫醒我,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俐落地抓起外套,轩辕狄推开车门,大步朝前方亮着灯火的高级公寓走。
    站在直达云顶层的电梯里,轩辕狄疲惫地耙了几下短发,扯松领带,不复人前的精致完美。
    这个时候,黎幽既然已经与双亲解开多年心结,大概正在医院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团聚着。挺好的,知道她幸福快乐,轩辕狄就觉得所有辛苦付出都值得。
    踏出电梯的时候,轩辕狄在光可鉴人的倒影里瞥见自己微扬的嘴角,他低头解着袖口往外走,笑容和动作一下子滞住了。
    电梯口与公寓大门之间只有短短数米,而本应当在医院,呆在父母身边的黎幽倚靠在他门外,穿着一件米白色连衣裙,肩上系着黑色针织披肩,乌黑发丝在脑后松松挽起。她头往后仰靠着门扇,耳朵里塞了一枚耳机,表情娴静而悠然,一刹那,空气中流动着像是时间尘埃的味道,眼前女子与多年前单纯无忧的高中女孩儿侧影重叠在一起,轩辕狄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衣料摩擦的声音惊动了黎幽,她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着单手扶墙的男人。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不想见我?”
    黎幽抿紧唇角,她才不会说自己没头苍蝇地找了一圈,后来冲回医院揪住一位来陪护的汉子,一番威逼利诱才打听到这个地址一路寻来。
    “……哼,自说自话不敢见我的是你吧,我可没有那样说过!”
    盯着她泛红的耳根看了一眼,轩辕狄严峻的表情松开些许。
    下一刻,她的举动彻底把他惊呆了。
    取下耳机站起身,黎幽二话不说主动贴上来,踮起脚捧住他脸,狠狠吻住他。
    炙热的,霸道的,甚至带了几分蛮横,用力啃咬,拉扯,直截了当探入他口中,来势汹汹的热度与蛰伏的*一下子击穿了轩辕狄大脑,他没做任何思考,本能地追上她节奏,将她按在墙上以更热烈的姿态,疯狂夺回主导权。
    唇间逸出一声叹息,黎幽弓起腰,一手把玩他后颈那一簇发茬,另一只手抓着他头发,两根舌头纠缠得密不可分。
    是的,她需要这份烫人的情热,需要这股叫人融化的温度。
    在灭顶的快感中,她什么都不用去想,放心将自己完全交给眼前的人,任由他摆布,灵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拉着他一同落入极致的漩涡。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几点了?”低哑的声线带着未平复的轻喘,黎幽推了推身旁的男人。
    轩辕狄眯着眼看了看床边的夜光指针:“三点多。”
    黎幽噢了一声之后,把被子拉到下巴,望着天花板不做声了。轩辕狄有些奇怪,侧过身撑着头仔细打量她。
    “……别这样看我。”身旁传来的视线犹若实质,烫得黎幽露在外头雪白圆润的肩膀处起了一阵战栗,她不自在地挪了一下。
    轩辕狄低沉地笑了起来,醇厚性感的声音自他胸腔深处传来,黎幽偏过头去,盯着他俊朗的五官线条,手臂与胸膛鼓起的肌肉,琥珀色健康光滑的肌肤,半晌,幽幽长叹。
    一直盯着她的轩辕狄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泄露的着迷,心里一动,酸酸甜甜的滋味滚了一滚。他凑过去轻啄她眼角。
    “你有心事。”
    黎幽不意外他会看出来,她也没打算在他面前藏好沮丧与失落,于是学他的样子侧了身子,支肘撑头嘟着嘴跟他抱怨起医院里那对不靠谱的夫妻来。
    “……你一定想不到吧,我爸居然是个吊儿郎当的神棍,他又喜欢赌钱,这么多年没被人打断了腿可真是奇迹!我妈看着倒是挺呆萌,结果根本不会理财持家,拿了钱转头就花光光……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就不能有点儿为人父母的模样吗?我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伤心、期待、失望就是一个笑话……”说着说着,黎幽发现男人表情有异,心不在焉的态度刺伤了她,她没好气地推搡了他一把,“你根本就没专心听我说话!”
    小女人气鼓鼓地背过身用被子蒙住头的动作拉回轩辕狄神游天外的注意力,他全副心神都被她细腻的雪肤与落在纤细颈项周围星星点点梅花般的痕迹上,身体紧绷,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自然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