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蠢货,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你也不怕那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算了算了,既然找不到那个女人,钱的事情得换个法子弄……今天一早,那个老东西给我打了个越洋电话,说后天就回国,给我买了个爱马仕的包……哼,如果不是看在他偶尔出手还算大方的份上,当年老娘也不会放着明星不去做,忍气吞声跟了他……”
    “哎哟喂,这包可值不少钱,等你拿到手别忘了给我,我前几天跟阿财他们打麻将输了五万块,刚好拿了包去抵债!”乌丕言晃了晃穿凉拖的大脚丫,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女人气得眼睛发红,抓了一卷纸砸过去:“乌丕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成天就算计老娘的东西!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那个老家伙问得最多的是我最近养病无不无聊,见了什么人,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乌丕言一惊,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在病房里疑神疑鬼地到处翻看:“那个老东西怎么知道的?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还是放了窃听器?老王八蛋!我咒他不得好死!”
    “现在他看在我为他受了委屈的份上,可能还对我有几分怜惜,怕就怕时间长了,这疑心越滚越大,到时候纸包不住火,迟早要穿帮!”女人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瞪了乌丕言一眼,她低着头想自己的心事。
    这个男人平时虚张声势,气头上来动手打人,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她年少时逃家跟他混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之后嫌他把自己吹得牛逼哄哄,实际上没什么出息,甩了乌丕言后,她认识了几个闺蜜,拜干爹,整容隆胸当平模,参加形形□□的派对,勾搭上某个三五线的导演演过几次电视剧的小配角,渐渐地,微博上也挂了女演员的认证大v。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当然想红,隐瞒年龄,改身份证,换了个小清新的名字想摇身一变成为受人仰慕的女明星,可惜圈子里错综复杂的水太深,她吃了几次亏之后立刻死了那条心,辗转有机会抱上了知名男演员的大腿,无名无分给人当小情儿,说得好听是追求真爱,说白了谁不知道这里头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利用?
    不过是各取所需!
    虽然嘴上骂那个老东西,但是女人有些舍不得他带给自己的富足生活,可是比起被拆穿后的下场……她打个激灵,不敢多想,忙扬声把乌丕言叫过来,低声跟他商量。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早做准备,一了百了……你听我的,我想个法子绊住他,然后你这样……”
    乌丕言边听边点头,两眼放光:“好好好,就听你的,既然打算一拍两散,走之前狠狠捞他一笔,也不算亏!”
    ……
    ……
    lax机场候机室内,王鑫山拿着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抖开手里的报纸。
    那个笨手笨脚的助理又被戴墨镜的经纪人兼合伙人拎到一旁训话,王鑫山眯起眼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
    通讯器响了起来,他皱着眉接通:“什么事?”
    静静听完那头的回报,王鑫山眉头松开,表情有些惊喜又有些怅然:“……果然是她的女儿!能不能更进一步查查当年生产的医院和主刀医生?……”男人按了按眉心,迟疑片刻,他改变主意:“算了,算了,不用查了。我会将钱打入你们账户,就这样。”
    被骂得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小助理缩着脖子走过来,从背包里掏出登机牌看了一眼,低声提醒:“登机时间快到了,王生您……您这是怎么了?”
    搓了把脸,演技老道的男人迅速换上看不出情绪的笑容:“噢,没什么,刚才回忆了一下剧本,有点入戏……要登机了是吧,这就走。”
    跟在后面想了想,小助理决定无视掉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果然不愧是演技派演员,随时随地都在想剧本,太敬业了!
    稍稍鄙视了一番自己看错眼的行为,小助理抱着行李包快步跟上去。
    ……
    ……
    站在繁华的cbd区,黎幽深吸一口气,往咖啡店走去。
    走近了,揭开围在周围一圈的幕布,黎幽看着面目全非的店面心情低落下去。
    东面墙角的铁艺书架是她跟云姐一起跑遍a市才挑中的花样,买回来之后她们为了省工钱,找来木板钉锤,吭哧吭哧忙活半个下午才装好。
    南面墙上泼墨般的花纹出自小柯手笔,那次他来面试工读生,恰好遇到一个上门找茬的客人,将一整杯咖啡泼到墙上,小柯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画笔,趴在墙上描了整整两小时勾勒出大幅华美的线条,之后一趟趟往这儿跑,将那些线条用色彩填满,鲜艳夺目。
    还有她最喜欢的厨房,窗明几净,各类工具一应俱全,可以让她得心应手的在里头挑战创作每一种有趣的甜点……
    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毁了,蒙上一层厚厚的灰,透出一股子颓败。
    抱着膝盖慢慢地蹲下去,黎幽目光哀伤。
    这间咖啡店何时才能恢复过往的荣光?
    曾经一起经历的那些岁月仿佛随之一起坍塌,瓦解,预示着过去的时光无法倒流。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黎幽回过头,眯起眼看着来人站在夕阳西斜的余光中。
    “又见面了。”
    眯起眼黎幽扯开客套的笑容:“你好,王先生。对不起,今天本店不营业。”
    王鑫山有些犹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灰扑扑的环境,又扫了一眼自己西服革履的装束,他清清嗓子,往前迈了几步:“我不是来买咖啡的,只是有几句话想找你谈谈。”
    “有话要谈?”飞快地挑眉,黎幽想起上次他的有话谈引出了什么后果,不无嘲讽地笑了笑,摇头拒绝:“恐怕我跟您没有什么好谈的。”
    并没有被年轻女孩冷言冷语击退,王鑫山摘下墨镜收入怀中,他望着黎幽的视线似乎是在缅怀什么,甚至流露出让人动容的慈爱之色。
    “罢了,你这孩子……既然你不愿意换个地方,那就在这里吧。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实际上,我是你的生父,黎幽。”
    什么?!
    正撑着膝盖站起的黎幽一阵头晕目眩,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脚跟,她晃晃脑袋,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个保养良好年近五旬的男人。
    “王……先生,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艰难地找回声音,黎幽下意识驳斥。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黎幽……孩子,你真的是我的女儿,虽然过去这二十多年,我完全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可是当你出现在我面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后来派人稍微查了一下你的身世……我才敢百分百确定。”
    “不可能!”黎幽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指向他身后,怒不可遏:“请你离开!之前每一件跟你们王家沾边的事儿都在消磨我的耐心,对你们一家人,尤其是你,我没有半分好感!你亲手毁了自己原本完整的家庭,现在又要毁掉别人的幸福吗?”
    “黎幽,好孩子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是有苦衷的……”王鑫山难得露出了真切的凄容,往日绷着的面具卸下后,眉眼间瞧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然而黎幽根本不愿意再听眼前男人任何话语,她四下里一打量,顺手抓了一把笤帚拦在胸前,摆出防卫姿态:“省省你的花言巧语吧!现在立刻出去!走开!”
    迎着女孩倔强而明亮的双眼,还有她挥舞笤帚的动作,王鑫山生平头一次产生了近情情怯之感。
    真像……当年那个年轻的姑娘也是这样瞪着他,怒色为她平添几分妩媚。
    然而他却伤害了她,一次又一次,仗着她喜欢自己,挥霍掉属于自己最初的幸福。
    再用剩下的数十年哀悼追悔莫及。
    从第一次见面对黎幽生疑,再到旁敲侧击,请私家侦探查底……一步步走来,王鑫山那颗坚硬的老心渐渐布满裂痕。
    血脉至亲就在眼前,身上流着自己与挚爱的鲜血,又聪明又健康地长大,亭亭玉立站在这里,却用看陌生人甚至是含恨的视线盯着自己。
    王鑫山心中大恸,亏欠和失而复得的惊喜令他思绪混乱,本能地不愿意再与她产生冲突发生矛盾,他选择退让,一面往外退,一面不死心地继续表达自己的父爱:“好好好,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先走,我先离开……黎幽,好孩子,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我会再来找你的……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女儿,爸爸爱你……”
    “住口!骗子!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不是你的女儿!!!”
    黎幽愤怒得双眼通红,这个男人怎么能……他怎么敢这样哄骗自己!
    她姓黎,这个姓氏深深烙印在她每一条血管中,不可磨灭!虽然她从没见过父亲母亲,离开家之前也不敢询问严肃的奶奶,她一直坚信……她的父母同样爱着她,即使他们断了联系,漂泊在不知名的远方……
    他凭什么唐突地出现,强行打破她对父母美好的希望?
    尽管亲情淡薄,可是她与其他人一样,有父母,有亲人,有属于自己的家族血脉根源……对,那个男人一定是骗人的,如果她不是父亲的女儿,那个严肃古板的老人怎么可能抚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女,把她当做亲孙女养大!
    心底另一个声音微弱地响起:奶奶对你一直很冷淡,从来不曾抱过你,更不曾对你露出过和蔼宽容的微笑……你真的是黎家的孩子吗?
    “……不,我是黎家的孩子……我是奶奶的孙女……我不要别的父亲,我的父亲只有一个……呜……”抱着头,黎幽痛苦地闭上眼,泪意抑不住地涌上来,她含泪望向出口,王鑫山已经不见了。
    她要去问个清楚明白!他手里握有什么证据,足以证明他们是父女关系!
    抬起手臂擦掉眼泪,黎幽吸吸鼻子拔腿追出门外。
    “王……王先生,你等一等!”
    王鑫山背影一顿,喜出望外地回身。
    斜里蹿出一道黑影,似乎是脚步不稳地朝男人背后扑去,手里一晃,悄然亮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尖刃。
    手起刀落,狠狠地捅出——
    血染晚霞,所有动作在那一瞬放慢了动作。
    黎幽震惊地睁大眼。
    头戴深色毛线帽的人拔出带血的刀刃,仓惶扔下凶器逃走。
    痛呼闷在口中,王鑫山按住后腰,徒劳地试图压住伤口,鲜血疯狂从体内向外流出,手掌被染上大片刺目猩红。
    膝盖要弯不弯地晃了几下,男人不支倒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急救室上方手术中三个字亮着。
    红艳艳的灯光刺得黎幽眼睛发涩疼痛。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奔跑声,男人高大的身影正在接近。
    “黎幽!”
    回过头,黎幽眼泪夺眶而出,她勉力起身,扑入他怀中紧紧揪住他领带:“你来了,我好害怕……流了好多血,怎么都止不住……已经进手术室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他是不是会……”
    翟原知道她有心结,忙捂住她嘴,将那个死字尾音掐掉。
    “嘘,别自己吓唬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样?”他拧着眉看她一身血污,虽然明知道那是别人的血,翟原依然感到不安,手上不由得收紧几分,将她用力抱紧。
    倚在他胸前摇摇头,黎幽哽咽:“王……那个人来找我,他说他是我父亲,要我跟他相认。我不相信他所说的,赶他离开。没想到一转眼,我再追出去,他就被人捅了一刀……都怨我,如果我反应不那么激烈,不把他赶走,大概他就不会遇上歹徒……”
    “好了,黎幽,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翟原按着眉心,迅速整理思绪,肃色道,“首先,这不是你的错。你并不知道他会出现,更不可能预料到有歹人准备图谋不轨。其次,伤人的歹徒抓到了没有,警视厅的人怎么说?至于他跟你是否存在血脉关系……最好是等他从手术室出来,恢复意识之后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
    被他大手攥着双掌,黎幽微微颤抖的身体得到慰藉,一点点平静下来。
    “对,你说的没错,”她迎着他深邃而坚定的眸子,放空的视线渐渐有了焦点,“我……我不能慌,怎么能简单因为他一句话,抹去我二十多年的人生?我姓黎,我是黎家的孩子……他不过是个外人,对我没有养育之恩,数十年来从未出现在我生命中……我不承认!不承认他是我父亲!”
    赞许地摸摸她发顶,手指抚过她脸颊,揩去滚落的泪珠。指下细腻的触感令翟原有些遗憾,现在时间地点不对,否则他更想用唇舌而不是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们是负责这起案件的,”来人打断他们低声交谈,掏出证件亮了一下,“这位小姐是目击证人,麻烦你跟我们去做个笔录。”
    黎幽脸色唰一下更白,她抿紧唇,迟疑了一下,求助地望望翟原,努力镇定开口:“我可以不去吗?那位先生……他的亲人还没有赶到,我不放心,想在这儿继续盯着,直到确认他平安无事。”
    握紧她的手,翟原明白她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多半抱着怀疑。她所有迷茫与不安他全看在眼中,有些心疼她傻傻的坚持,男人站起身把她护在自己后面。
    “你好,这位警士,我们到那边谈谈好吗?”
    翟原做个手势,温和沉稳的气度令年轻警士不由自主跟上他步伐,两人走到走廊转角站定,年轻警士回过神,狐疑地上下打量这名卓尔不凡的男子。
    “你是谁?与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
    翟原眉毛动了动:“我是那位目击证人小姐的未婚夫,她受到惊吓,情绪很不稳定。如果强行要求她做笔录,恐怕会发生记忆混淆、片段遗失的现象。如果警士同意的话,过了今晚,明天一早我会陪她去警视厅完成笔录,您看这样可以吗?”
    “这……”此类先例不是没有过,警士一时语塞,平时辖区内多半是鸡毛蒜皮在邻里之间调和矛盾,偶尔抓个小贼,小打小闹的功绩似乎离升职遥遥无期。好不容易发生了一起恶*件,受害者居然还是知名人士,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能早日查明情况,逮住真凶,绝对是大功一件!
    看出对方心存疑虑,翟原掏出名片递过去,低声说了个名字,笑了笑:“这样,您应该没有疑问了。”
    只见年轻警士神情一凛,微微低下头应道:“原来您是那位先生的朋友……没有问题,您请便,明天我会在警视厅等候。”
    满意地目送年轻警士离开,翟原返回她身边。
    “还要去做笔录吗?”黎幽有些紧张,她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对警视厅那种地方隐隐抵触。
    揽住她肩头,翟原柔声安抚道:“今晚不去,明天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