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姻自己都自嘲道:“从此门前冷落矣。”
    他还不是吹牛,确实门前每天等着求见的人少了。他扩建了两个巨大的客院,看起来不用再盖第三个了。
    黄松年和毛昭也没像以前那样闭门不纳,反而恢复了“社交”活动。开始打开家里的大门,不但不再回避求见的客人,自家的人也可以出门了。
    倒是白哥还赖在凤凰台不肯回徐家。
    不过,就算没有他加入进去,本地一系和鲁人一系的“争斗”已经越来越分明了。
    不到真刀真枪的地步,但确实两边壁垒分明。
    鲁人一系除了真的从鲁国赶来的士子之外,还有很多也是大梁人。只不过都是普通的富户,称不上世家,也不怎么有名气,属于出了家乡就没人认识的人。
    他们走不进黄松年和毛昭这种世家的大门,只能去没有门户之见的王家。
    久而久之,鲁人一系又有了“庶门”这样的蔑称。
    王姻的脸皮已经相当厚了,根本不在乎。
    凤凰台上,姜姬与龚香对坐,她说:“殿试的事已经引起黄公他们的警觉了。”
    龚香笑着说:“都是聪明人,应该的。”
    姜姬皱眉,微微叹了口气。她现在既然已经看到了分歧的苗头,本来应该尽快的解决,可她的解决手段就相当粗暴了。
    只是她本来刚打算要温柔、和缓些的……
    所以她就找龚香来问计。
    “叔叔可有良策教我?”她问。
    龚香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公主这是又心急了。她一心急,就容易下重手。
    可公主已经不是以前幼稚的时候了,她开始学着寻找其他的办法,她不再认为事情只有一条路可走。雷霆手段好用,却也不能常用。
    不然那就成暴君了。
    龚香想起以前,不由得叹气:“他们也只是为了寻一条活路而已。”
    姜姬皱眉:“……他们是为了限制我。”
    限制她的势力,避免她极速扩张。
    龚香劝道:“公主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跟您唱反调?世间不止一个人,君王的耳边,也不该只有一个声音。公主当宽宏,容得下他们这点小心思才对。”
    姜姬思考了两天,决定对黄松年等人的举动视而不见。
    她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对的。那替自己准备一个“反对者”未必不好。
    但目前她要做的事,不许任何人阻止。
    她开了一个小宴,请了黄松年和毛昭前来。
    两人如约入席后,发现竟然没有其他人。只有公主与他二人。
    黄松年和毛昭对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姜姬却是做足了礼数。
    席开,先奏乐。
    她特别客气的问两人这奏的乐好不好听啊?
    黄松年和毛昭立刻说好听,好听,非常好听。还即兴赋诗。
    听完音乐,上酒菜。她又先祝酒,请两位同饮。
    ——然后看到黄松年是手抖,毛昭是嘴唇发颤。两人以毅然决然的气势把酒喝了以后,全是一脸坦然。
    估计以为她在酒中下毒了。
    姜姬:“……”
    接下来是上菜。
    上完菜后还没吃,她先说:“我欲成天下未成之事,行天下未有之局。还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两人都饮了“毒酒”了,自然也不怕说实话了。
    黄松年捻须半天,叹道:“公主,我虚长九十七岁,不曾见过女主天下……”
    不看好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不过黄松年也没说死了姜姬办不到,他道:“公主之才,世所罕有。若公主能成事,天下必然为之震动。”他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我只担心这天下……能不能容得下公主。”
    哪怕是能登基,但真的能坐稳这天下吗?
    黄松年不怀疑姜姬能登基,但他担心她坐不稳。
    毛昭也喝了“毒酒”。
    他也不太客气了,直接对黄松年说:“公主现在所做的,就是在除掉她的敌人。”他看向姜姬,“等公主所需之势形成,这天下只怕没有人再能是公主的敌手了。”
    等能打的全都打残了,公主再站出来,谁还能打得过她?
    黄松年对姜姬说:“公主对天下万民当温柔以待,如母如父。”
    姜姬开始觉得“毒酒”很有趣了,不知这两人发现没喝毒酒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正色道:“我必遵黄公之言行事!”
    毛昭更厉害一点,冷面道:“我只愿公主早日结束乱世,好容如我这般的人一个活路!”
    姜姬温柔微笑:“只要二位愿助我,自然一切好说。”
    话说完了,该吃饭了。
    但两个喝了“毒酒”的人吃不下,又痛饮几杯“毒酒”,全都勇敢的回家去了。估计是不想把凄惨的死状露在外面。
    姜姬真是十分的好奇!
    可惜不能钻到两家去看。
    ——只好让白哥和风迎燕走一趟。
    她特意提醒他们,黄松年和毛昭都以为喝了“毒酒”,她当然并无此意啦,不过幸好因为这样,他们三人坦诚相待。
    现在她担心二人出事,命他二人前去探望。
    不过——
    “毕竟只是误会,你过去之后,千万不要说破此事,以免毛公羞惭,日后倒不好见面了。”姜姬再三叮嘱道。
    白哥先惊后囧,最后兴致勃勃的去了!
    回来就告诉她,毛昭回家之后先沐浴,再祭祖,再把家人都叫过来一个个叮嘱,然后捧着书读了一整夜的书,见他去还跟他说了不少话。
    ——直到今天早上。
    他大概是……明白过来自己死不掉了。
    白哥也憋不住了,他在再次急切询问“毛公可安好?”的时候露了馅,被毛昭亲自提着鞋打出了毛家。
    风迎燕倒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挺自然。说黄公除了把自己关在屋里抱着小妾哭了一通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做为客人一直坚持要见到黄公,于是就在黄公屋前站了一晚,听黄公对着小妾撒娇,十分的牙酸。
    姜姬到了第三天见到了黄松年与毛昭,两人神色如常。
    她没忍住笑,黄松年叹气,对毛昭道:“公主如此行事,不吉!”
    毛昭也严肃道:“不吉。公主当肃穆些,才显得威严。”
    姜姬笑嘻嘻的说:“我是女子啊。”
    黄松年难得说了句:“公主哪一点像女子?”
    第730章 她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
    黄松年和毛昭的“报复”也来得很快。姜姬很快体会到了当一个皇帝被人从头发丝挑剔到脚后跟是什么感觉。
    这二人只要一见到她,从坐姿到说话的方式、语气都能一一给她“耐心”的纠正过来。透着那么一股“我是为你好”的循循善诱的名师气场。
    你还不能说他不对!
    叫姜姬哭笑不得。
    她说自己是女子, 黄松年很有话要说, 他道“公主既然不做寻常女子, 就不要以女子之身为借口了。何况女子也有女子的姿态与风采。公主气韵天成, 凡人难及, 若再稍加上那么一两分的魅力,只怕这世上不会有一个男子能逃脱你的手心。”
    然后这老头就开始教她怎么表现女子的魅力了!
    他还“悄悄”告诉她,哪怕她端坐其上的时候, 席间全是臣子,她也可以通过坐姿、手势等来表现对某一个臣子的亲近或厌恶。
    虽然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做娇俏状很伤眼,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倒是慢慢处出了一点君臣之谊。
    都是“生死之交”了,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毛昭看出她故意要掀起全大梁的混战, 目的是削弱现在的世家势力。
    这二人因此生出唇亡齿寒之感也不出奇。
    黄松年也坦白告诉她, 他确实是打算保留一部分“势力”,为的是避免最后被姜姬一锅端, 来个狡兔死,走狗烹。
    而且如果他们被干掉的话, 不会有人为他们哭, 反而会有人笑。
    因为他们现在全是站在她这边帮她“下手”的, 日后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也只会让人拍手称快。
    这两人当然都不肯落到这个境地。
    姜姬也坦白,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
    黄松年:“……”
    毛昭:“……”
    白哥:“……”
    龚香:“……”
    她并没打算干掉所有人,全杀光了谁给她干活呢?
    龚香点头:“公主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