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回大地的时候,马商先带回了公主城的消息。
    虽然他人没回来,只是送了个消息回来。
    他说这鲁国公主性喜玩乐,人所共知。所以他特意买来一个美丽少年,故意送给鲁国公主。公主已经与少年情投意合,对他言听计从。只是不论少年如何诱惑,公主都不肯让他与那个孩子单独相处。
    时值春光明媚之日,他可以让少年诱公主出城,到时或带此子,或不带此子,皆可行事。
    只是他身边并没有这等擅长武艺,可做刺客的人,所以急盼云重送来一二好手。
    马商催他快来,他怕等天气炎热起来后,这鲁国公主就不想出来了,那这个机会不就错过了吗?
    他自己的人马也探出来了,但消息却称这鲁国公主深居简出,虽然传说中她有诸多情夫,喜欢玩乐,但他们在城外探索数日,却始终无法探入内城。
    公主城有内外之别,外城人人可任意进出,只是一旦犯法,当即索拿,非重金不得释。
    内城却如铁桶一般,相传只有公主的心腹情夫才能自由出入,别人是休想见到鲁国公主金面的。
    这边与马商说的一样的地方只有那鲁国公主确实极易受男子引诱,情夫众多。
    最近也确实听说公主又得了一个新的爱人,珍爱宝贵,日日都有车从外城直入内城,早晨归来时,车内必堆满珍宝。
    至于那个小儿确有其人。过年那半个月里,鲁国公主每次出行,除了车旁的勇壮大汉之外,就是车内小儿相伴,三人行迹十分亲密。
    有人称,那勇壮大汉乃是花大将军。
    还有人称,花大将军早在凤凰台时就与这鲁国公主交往过密似有内情……
    祁家人一去就了无音讯。
    云重两相印证后,决定速战速决。
    他带兵悄悄潜到公主城附近,命士兵做百姓打扮,藏起甲衣与刀枪。
    隐藏数日后,果见马商引着一行人往这边行来。
    当中一架高辕马车,丝帘随风飘舞,香风阵阵袭来,顺风还能听到女子的笑闹之声。
    马车停下之后,车中一个美貌女子被车上侍儿小心翼翼的送下来,另一边一个英武壮士上前扶着此女。
    云重一眼就认出那英武壮士正是花万里!
    这时,车中一个小儿正摇摇摆摆的要往下爬。
    此女不管不顾,只管拉着花万里和马商身边的俊美男子往前走,还是侍人把那小儿抱下来,小儿一踩在地上就四处瞎跑。
    云重左右张望一番,奇异的未见多少护卫。
    怪了,如果当真是鲁国公主与小太子,怎么会这么容易接近?
    莫非有诈?
    云重警觉的带人退走,只命一队人留下袭扰。
    “以箭射之,如中则退,不中亦退!”云重嘱咐道。
    弓手应诺。等云重走后一刻有余才引弓射人群当中的小儿。
    羽箭射来自有风鸣。
    花万里惊出一身冷汗,大喝:“卧倒!”
    那小儿当即趴在他脚边,双手抱头,一双大眼睛往天上瞧:“箭从哪儿来?”
    那个美貌“女子”单膝跪地,欲取刀剑,被身边的俊美男子拦住,“稍等,好像只有一箭。”
    又有几箭射来,零零星星的,仿佛漫无目的。
    花万里已经看出这箭雨不过意在拖延,并无杀意。当即点兵欲追上去。
    那俊美男子叫住他,叮嘱道:“公主有令,如果来人中有云重,放他归去。此地不能成为你二人相争的战场。”
    花万里知道此人不过是个侍人,可他却必须在他面前低头。
    “我知道。”他骑上马儿,举手扬旗:“随我将刺客拿下!”
    随着花氏大旗扬起,春色怡人的地方容易冒出许多甲衣战士,他们齐声应诺:“遵命!”然后追在花万里的马后,浩浩荡荡而去。
    俊美男子扶起“女子”,忽儿笑道:“可称花容月貌。”
    “女子”顿时气怒,他脸上抹得白是白,红是红,远远一望,确实娇美可人。近看就有些吓人了。
    阿陀,也是那扮成姜姬的“女子”,有些怅然若失:“我还以为……”
    男人笑道:“以为你扮成公主,必会上刀山,下火海,过枪林,闯箭山?”阿陀不答,他虽然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是抱着“效忠”的心思向姜姬请命,本以为卫始会拦他,不料卫始没有拦,姜姬也一口答应。
    不然本来要扮成姜姬的是另一个个子稍低一点的侍人。
    男人:“公主何等贵重?哪怕是个假扮的人,要是让公主受一点伤,那要我等何用?”
    他走过去抱起仍在地上趴着的小儿,逗他:“寄儿说是不是?”
    小儿捂脸笑,抱住男人的脖子:“爹爹说的对。”
    小儿是摘星宫里一个侍女生下来的,应当不是宫中侍人之子,可侍女非说必定是其中一个侍人的孩子,因为她自从进宫以来就没有在外面找情人了,她的情人只有宫中侍人。
    侍人们倒也不在意,也不去分辨到底是不是真的,谁才是此子的亲爹,都认此子为子,教此子喊爹。
    此子名寄儿,意思是寄养在此处的孩子。
    寄儿只知道,他有四五十个爹,二三十个娘。这天下没有人比他的爹娘更多了。
    第630章 摘星宫的日常
    花万里再次“领军”, 心情自然十分复杂。
    一方面, 这些“花家军”虽然似乎仍然听他的号令, 但他很清楚如果他不能喂饱他们,那这些士兵转身仍旧会背弃他;
    另一方面, 鲁国公主好像并不打算真的夺走他的“军队”。
    因为这次交到他手里的人数超出了他的想像,足有一万七千人!
    虽然他亲手“送”进公主城了四万五千人,但眼下这一万多人也比他想的要多得多了。
    哪怕这一次为了“作戏”, 他只能带三千人出来。可经过一番小心且细致又隐密的查探之后,他得知这剩下的一万七千人全都对他忠心不二!
    这个意思是说,他们都表示只肯听从“花大将军”的调遣!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花万里的心头涌上热流, 仿佛重获新生!
    哪怕他下一刻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还是要留在公主城, 根本没有第二条路留给他,他在这一刻仍然重新振作起来了。
    他之前是被接连而来的打击给击垮了。本来他在战场上就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的每一天都值得感激祖先保佑。现在无非也是回不去凤凰台,只能龟缩在公主城以图后事而已。
    但留在公主城其实也是大有可为的。
    他或许看错了鲁国公主, 但这也说明这个女人野心不小。他以前曾经打算跟随朝阳公主,现在换成鲁国公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唯一需要他小心的是避免第二次被人抛弃。就像被朝阳公主抛弃成了跟陶然相斗的弃子一样。
    他到目前仍未感觉到鲁国公主对他的真心真意。这个公主有些捉摸不定。从一开始的假装示弱,到现在的避不见面;之前将他关在府中, 让他无法接触到士兵, 后来却突然敞开大门, 任他与他人接触交谈。
    现在又把花家军“还”给他了。
    就算他现在手中无粮无钱, 带着军队也走不出一百里, 但她竟然敢把一万七千人就这么还给他, 她就不怕他反戈一击,掉过头来打她吗?
    还是她自信他已经除她之外,无路可走?
    “将军,可要围上去。”一个家将问道。
    “围,但不杀,擒住为首的即可。”花万里道。
    家将举起令旗,就有三队人往前包抄,不过片刻就分出了胜负。
    实在是云重虽然长在军中,却从没上过战场。论起兵书来也比不过花家百战之师,只怕连花家一个家将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打败。
    可这样的一个人,公主却让他只能围,不能杀,最后还要将人放走……
    花万里想到一个可能:莫非公主想将那个“庆王”引出来?
    不,她可能是想除掉庆王!
    那他,就是被她安排来“杀贼”的人!
    花万里想到这里,既喜又忧。
    喜的是,如果他做好了这件事,可以再扬一回名!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花大将军”了。只有当他是“花大将军”时,他才有价值,才能被人看重。
    所以对战“庆王”之师,对他来说是幸而非不幸。如果鲁国公主存着把他养到死的念头,再也不会放他上战场,那他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他以前觉得他的父亲被朝阳公主害死是意外,等他上了战场后才有了另一种感悟:不是朝阳公主不得不杀父亲,而是父亲空有将军之名,没有将军之实。
    朝阳公主要杀人立威,就选中了他的父亲。
    父亲会死是因为他太弱了。除了虚名之外,他并没有其他让人惧怕的地方,也不会让人可惜。
    他以前非常崇拜父亲,认为父亲从不上战场是非常明智的。但当他真的领军出征之后,他才意识到,父亲从不亲自领兵的原因是……他怕死。
    父亲可能一直都把花家是个将门当成了负担。他回忆起父亲在世时的言行,与他谈书论作时的飞扬神采,终于明白,父亲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
    他向往真正的世家大族,比如徐家。他一直想改变花家,可一直没等到机会。他畏惧战场,畏惧领兵,所以终其一生,只是日日披挂,却从来没有用他手中的剑斩过一颗人头。
    花万里从第一次出征起,就发誓他日后一定要死在战场上。一个将军如果不上战场,那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没有用的摆设。
    他只有在战场上,只有身后有万千兵马时,才是最有力量的。
    忧的是,庆王毕竟是诸侯王。哪怕他现在还没有立国,可圣旨已下,花万里战他,胜了也要被问罪的——除非庆王有大逆之罪。
    他担心他会再次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这回鲁国公主并没有给他后退的机会。她只给他安排了一条路,就是战庆王。
    胜了,可能他会死;败了,那他还是没有活路。
    那要怎么选呢?
    花万里没有多费思量,片刻就拿定了主意。
    此时云重已经被擒住了。
    花万里命众人退开,策马上前,一剑挑开了缚住云重的绳索,又扔了一把剑给他,笑道:“看你倒像个勇壮之士,不妨与我比斗一番,若胜,自然放了你,若败,便跪下对我磕三个头,叫我爷爷如何?”
    花万里以前从未如此玩弄戏耍过被俘之人,他也不是这种性格。家将们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阻拦他。还有人悄悄道:“将军被关了许久,性子有些变了。”